《寻找向日葵》春漫堤

13、十三章 容溪理府

　　漫长的夏季终于过去。
　　秋风日紧，裹着寒意袭来。府里管事的李及，忙着指使下人们把凉席、竹帘子等夏天的用物都收起来，一应换成秋冬用具，就连周小鱼房里的薰香片也换成了适合秋冬两季用的香型。
　　现在府里的人都知道王爷与王妃俩人闹了别扭，谁也不睬谁，已经很长时间了。不过，他们各自过得倒也快乐。王爷除了进宫，便是宿在外面，即便回到府里，多半也不到王妃房里去。至于王妃，没有王爷在，她似乎更自在一些，整天高高兴兴的，不是在园子中捉蚂蚱，就是在惜花汀看轻舞她们练舞，甚至还跟着学了一些，最近这些日子王妃又忙着做什么米酒，说过些日子等菊花开了，好赏花品酒，也是件乐事。
　　府里开始有人偷懒，也有人开始私吞东西。日子一长，整个府里的风气竟有些懈怠。周小鱼一向是抱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想法呆在这王府的，所以懒得去管那些下人们，更不理睬府里的事，但没想到竟有人胆大妄为，把主意打到了她的头上。
　　每次周小鱼沐浴时，总是把双鱼佩摘下来放在一边，这一次，当她沐浴完出来，却发现玉佩竟然不翼而飞。周小鱼大惊失色。这块双鱼佩现在比她的命还要重要，她还指着它达成心愿好回去呢，因此她决定彻查。
　　丝儿说，当时正好账房上让她去拿银子，她便去了，临走前还看到玉佩好好地在那儿呢。而丝儿走后不久，正好巧灵来找缕儿有事，缕儿也出去了。估计玉佩就是在这时间内被偷走的。这期间，因此前缕儿说浴桶中的花瓣不够多，香味不浓郁，曾让花房的丫头再送一些来。花房的丫头就是在缕儿离开后进来的。
　　于是，花房的丫头小桃被带到周小鱼的面前。
　　小桃吓得浑身哆嗦，坚持说自己没拿。
　　周小鱼温和地道：“小桃，你不用害怕，如果真是你拿的，你还给我就是了，那块玉佩是皇后赏赐的，对我来说很重要。”
　　“回王妃，小桃真的没拿。” 小桃在地上磕着头哭道。
　　周小鱼上前把她扶起来，道：“你要真的没拿就算了，不用这样。回去吧。”
　　小桃道了谢，神情紧张地回了花房。
　　小桃走后，丝儿道：“小姐，你怎么这么轻易就放她回去了，看她神色慌张，肯定就是她拿了。”
　　周小鱼想了想，把缕儿叫过来，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缕儿点头去了。
　　丝儿不解，问现在怎么办，周小鱼笑了笑让她耐心等着。
　　到了晚上，丝儿正要服侍周小鱼睡觉，缕儿回来了。
　　“怎么样？”周小鱼问。
　　“回王妃，奴婢把人带来了。”
　　缕儿走到门外，把人推了进来。正是小桃和打理园子的男仆庆春。
　　俩人一下跪倒在地。
　　“求王妃饶命，小桃都说，但玉佩的确不是小桃拿的，奴婢想是巧灵拿的。”
　　“巧灵？”
　　“是的。奴婢，奴婢与庆春相好。有一次在园中幽会时被巧灵撞见，奴婢求她替奴婢保守秘密，她答应了，但提出要奴婢帮她办一件事。奴婢不知何事，她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奴婢何时给王妃送沐浴用的花瓣时跟她说一声，奴婢一听便答应了。今天奴婢临来之前就知会了她一声，她说正好找缕儿有事，要和奴婢一起来。来的路上，她要等奴婢送下花瓣出来后一定跟缕儿聊一会，奴婢当时不明为何，想想也不是什么难事，便答应了。后来，见奴婢出来后，巧灵便借故走了。奴婢当时以为她走了，现在想想，她当时应该趁缕儿与奴婢没注意，偷偷溜了进去，拿走了玉佩。”
　　丝儿生气地道：“那你下午为何不说？”
　　“奴婢开始并没想到这一层，后来想到了又怕和庆春的事泄露，所以才没讲，请王妃明查。”
　　周小鱼笑道：“两情相悦是件好事，小桃你不用偷偷摸摸的，我也相信不是你拿的。你们俩个都起来吧。”
　　二人连称不敢。
　　周小鱼让丝儿强把二人扶起来。
　　“小桃你是真的喜欢庆春吗？”周小鱼问。
　　小桃先是一愣，继而害羞地点点头。
　　“庆春你呢？”
　　庆春也点点头。
　　“你可要一辈子对小桃好，不要负了她。”周小鱼郑重地道。
　　庆春忙道：“奴才一定做到。”
　　周小鱼高兴地把二人的手拉到一起：“嗯，这才好。等明年开春，我就跟王爷说把你们俩人的事办了。”
　　小桃和庆春一听，感动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下。
　　“王妃你不但不责怪奴婢，还这样成全奴婢，奴婢这一辈子都对你感恩戴德，做牛做马也要报答王妃。” 小桃磕着头道。
　　周小鱼听了大笑，眨眨眼道：“我可不要牛马，它们既不会说话，又不会帮我送花瓣。”
　　小桃的眼泪流了下来。
　　“好了，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办呢。”周小鱼道。
　　小桃和庆春这才千恩万谢地回去了。
　　“小姐，你怎么就能断定不是小桃拿的？”丝儿疑惑地问。
　　“直觉。”
　　“直觉？什么是直觉？”丝儿瞪大了眼睛。
　　缕儿轻敲了一下她的头。
　　“问那么多干吗？”
　　丝儿摸了摸头，还想继续问，忽听门外传来轻舞的声音。
　　“进来吧。”周小鱼道。
　　轻舞推门进来，后面跟着神情紧张的巧灵，一双大眼睛里，闪着害怕的光，一进来便跪倒在地。
　　“王妃，找着了。”轻舞说着，双手将玉捧过来。
　　周小鱼看着失而复得的玉佩，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巧灵，我知道你一向乖巧伶俐，这次一定是有什么难处才不得已这样做，这说出来，看看我能不能帮你呢？”
　　巧灵不说话。
　　缕儿急道：“巧灵，你说话呀！王妃是大度之人，一定会帮你的。要不然，照府上的规矩，偷盗者，杖毙呀！”
　　巧灵低了头还是不说话。
　　周小鱼叹了一口气。
　　“既然你不愿说就算了。你从哪里来，还去哪里吧。轻舞，明天一早你到账房领二十两银子给巧灵带上，送她回去吧。”
　　轻舞应着。
　　“天晚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轻舞和巧灵又一前一后地走了。
　　周小鱼心里有些难过。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处罚下人。自穿越过来后，无论身边的丝儿还是容府的其他仆人，到现在怡王府的人，虽然他们都恭恭敬敬的，她从来都没把他们当成奴才看，她知道自己与他们是平等的灵魂，所以从不随意责难他们。但这一次却不同。一来为整顿府上秩序，二来也为了□□上风气，不幸的是，这个人碰巧是巧灵。
　　第二日，周小鱼便让管家李及把所有的下人都集合起来，重申了府上的规矩，各人尽好各人的本分，有功者赏，有过者罚，若有私拿偷藏者，一定撵出府去，重的则交给官府处置。
　　经周小鱼这一整顿，府上的风气立马有所好转，懈怠懒散的现象不见了，下人们以前都知道王妃是个好说话的人，但现在知道她也决不会姑息迁就，因此都勤勤恳恳，恪守各自本分。
　　可是，丝儿还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因此，她一直追着周小鱼问：“小姐，到底你那直觉是什么东西？难道它比占卜还灵？”
　　周小鱼笑而不答。
　　八月十五这天，宫中来人传皇后懿旨，宣熙染、周小鱼进宫赏月，共品团圆。
　　于是，在互不理睬了两个月后，两人第一次双双出了府门。
　　到达宫里时，已有人早到了，是镇远王妃和女儿叶莲微。时候尚早，皇后说园中的菊花开得正艳，让周小鱼和叶莲微两个年轻人到御花园中走走，赏赏花，留下镇远王妃陪她说说话就行了。
　　周小鱼和叶莲微领了命，一齐往御花园去。快到御花园时，只见太子妃带了人从前面款款地走了过来。周小鱼和叶莲微忙行礼问安。
　　太子妃眼中含笑看着周小鱼道：“妹妹近日可好？”
　　周小鱼笑着答道：“谢太子妃关心，容溪吃喝无忧，整日玩乐，好得不能再好了。”
　　叶莲微听她这样回答，忍不住掩嘴轻笑。
　　太子妃往前走了两步，正好到了周小鱼的面前，轻声地道：“近日风闻怡王与妹妹之间不太融洽，妹妹心情还能如此之好，真是心宽之人。”
　　周小鱼一下想起皇后寿辰那晚的情形。
　　她低下头轻轻抚弄了一下自己的发梢，坦率地道：“太子妃的听觉真是灵敏，是容溪笨拙，不能讨王爷欢心。”
　　她话虽这样说，心里却在狠狠地骂熙染：你个混蛋，恶魔，害得我被别人奚落。
　　太子妃听了，笑出声来，轻轻地拍了拍她道：“妹妹不必烦心，日后若有什么不快，过来找姐姐我说一说也好。”
　　周小鱼点头称是。
　　御花园中菊花怒放，恍若彩霞，姹紫嫣红，千姿百态。尤其那紫色的菊花，更是清幽淡雅，超凡别致。看到这紫色菊花，周小鱼不由想到了熙夜，禁不住轻轻吟道：
　　秋丛绕舍似陶家，
　　遍绕篱边日渐斜。
　　不是花中偏爱菊，
　　此花开尽更无花。
　　忽然身后传来叹息声：“好一句此花开尽更无花。”
　　三人转身，只见熙夜正站在不远处的菊丛中，卓然逸立。
　　周小鱼和叶莲微忙又行礼。周小鱼抬起头来，正巧看见叶莲微脸上又是羞涩又是欢喜，双目含情地望着熙夜。
　　看这个丫头的样子，怕是恋上熙夜了。周小鱼想。
　　熙夜却似乎什么也没看见，径直走到周小鱼的面前。
　　“若我没记错，这应是中原大唐才子元稹的《菊花》诗吧。”熙夜道。
　　周小鱼点点头。
　　叶莲微悄声问道：“可是那个写《莺莺传》的薄情寡幸之人？”
　　熙夜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冷冷地道：“世人都道元稹薄情，然而，他那些真情真性的诗篇是怎么来的呢？”
　　叶莲微无言以对，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太子妃笑道：“除了他自己，是真情真性，还是虚情假意，谁又能分得清呢？”
　　熙夜冷言道：“言为心声，诗为表意，若心中没有，纵是华词锦藻也未必能打动人，终将湮于尘埃，而元稹之《离思》，《谴悲怀》，又有何人能出其右？”
　　周小鱼心想，我倒没想过这其中的真意，只是看过电影、电视、戏曲的《西厢记》，从《西厢记》又知道了《莺莺传》，从而知道元稹原来还有过那么多的恋情故事。不过想来也不足为奇，在过去，风流才子哪个不是处处留情？在周小鱼看来，这元稹就如金庸笔下的段正淳，无论是正妻刀白凤，还是秦红绵、甘宝宝、阮星竹等一干情人，他都对她们用情至深，和哪个在一起，心中便只有哪一个。这样的男人在现在看来是彻头彻尾的花心大萝卜，但在古代三妻四妾的年代，还算有情有义。再看看现在身边，那个混蛋熙染，还不整天依红偎翠、软玉温香在怀？如此看来，元稹也不为过。不过这个熙夜也太不会讨女人欢心了，叶莲微的喜欢明明摆在脸上，他竟然也不买账。看眼下这个情形，多半是要冷场了。
　　周小鱼笑道：“容溪倒想起一个曲儿，你们诸位猜一猜这是谁？”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叫张生，隐藏在棋盘之下，我步步行来，你步步爬，放大胆忍气吞声休害怕，跟随着小红娘就能见着她。可算得是一段风流佳话，听号令且莫要惊动了她。”
　　这是荀派名剧《红娘》中的一段，唱腔极是欢快生动，当时教育局为弘扬国粹，曾办过一个京剧进校园的活动，学校的音乐课一度成了戏曲课，周小鱼那时也学了几段，没想到现在竟派上了用场。周小鱼又唱又演，模仿得极像，把一个俏生生的小红娘直演得活灵活现。
　　她一唱完，太子妃便道：“这还用猜吗？你都说了，就是红娘嘛。不过妹妹这曲却是好听，不知妹妹在哪学来的？”
　　周小鱼这才想起这时还没有京剧，他们自然不知，匆促之间没想好怎样回答，只好支吾道：“容溪自己闲来没事，随便唱来玩的。”
　　叶莲微在一边也是笑着叫好，只有熙夜不言，但眼里却蒙上了一层温柔之意。
　　而在赏翠亭，熙染正远远地站在那儿，看着周小鱼手舞足蹈，嘴角不由自主地浮起一丝笑容，喃喃地轻声道：你究竟是谁？为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