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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   澹无诗做梦也没想到在这能碰见许阑珊。

      大概是自己出了幻觉,可是眼前的人又真真实实存在,紧张的手心都出了汗,很像偷偷幽会的情人,恍惚到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表现。

      许阑珊好像发烧了,低垂着眸子,朝他笑。

      已经嫣红的耳垂,发烫的身躯,身上穿着步兵的衣服,惹了一身的泥。

      澹无诗赶忙将他衣身都打理好,给他拿了新衣裳,只不过来不及外出购买,只能穿他的。

      什么都来不及问,澹无诗澹无诗把穿着有些宽松,像小孩子偷穿了大人衣服的许阑珊,围在了墙角。

      “你怎么在这?”澹无诗紧张兮兮的问。

      他当然不知情,许阑珊藏在派来的队伍里,一晃而过,可想而知吃了多少苦。

      澹无诗也就是那么一眼,就从那队伍里面发现了有些站不稳的许阑珊。

      当时他被推搡着,被后面的士兵催促快走,大家都是舟车劳顿,也都累了,更何况许阑珊从小可以称得上是衣食无忧,锦衣玉食,跟着大队伍步行了好几天,一路上都是风餐露宿,甚至还有亡命之徒的风险,这么走下来已是不易,澹无诗刚要打道回府的脚步顿住了,默默注视着一行人远去安顿的身影,藏了进去。

      然后把人拐回了府,他脸上是烫的,烫的染上两片红晕,眼神有些迷散,像是江南发亮的绸缎,有些吓人。

      澹无诗简直是一惊一乍要疯了。

      发烧,怎么最近围绕他的都是这两个字?他不好找大夫来,只能先将就着用凉水敷在他滚烫的额头上,然后将人护在怀里,怎么也不撒手。

      许阑珊声音哑哑的,眼睛却亮晶晶的,他的手只能推搡着澹无诗的手,让他别抱那么紧,忽然摸上了某一处,澹无诗暗道不好。

      “你受伤了。”

      澹无诗把他的手拿起来,攥在自己手里,笑道:“没有。”

      “你在骗我。这个位置比其他地方要多了几层布料,是刀伤吧。”

      许阑珊说的面无表情,澹无诗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没有。”

      “你还在骗我。”许阑珊挣脱开去,手指点着点伤处,忽然凑近,额头上的帕子掉下来,整个人迷离又魅惑,一秒就可以陷进去一样。

      澹无诗想说的话顿时哽在喉口,愣是愣了两秒,咬住了牙关,没有再留一丝缝隙,把人捂在了角落里,四目相对。

      “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在这?嗯?”

      许阑珊往后一哂,露出了脆弱漂亮的脖颈,“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澹无诗想咬。

      门被敲响了,澹无诗那点旖旎突然被打断,整个人顿时有些不爽,像被迫失去猎物的野兽。

      “无诗兄?”

      外面传来冯力的声音,澹无诗更加不想搭理了,继续回过头,看着被堵在角落里有些发晕的许阑珊。

      “无诗兄,出大事了。我可以进来吗?”

      “不可以。”澹无诗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回答了他,声音冷冽的像寒风里面夹杂着的霜。

      还能有什么大事?澹无诗不想管,他只知道现在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在沸腾,叫嚣着充斥着他的大脑,抛开一切,把他的珍宝捂在手心里,捂热它。

      许阑珊用眼神示意他先出去办事,见澹无诗没动,伸手捧住他的脸颊,飞快的吻了一下。

      “去啊。”许阑珊朝门口抬了抬头,哑声道。

      澹无诗有些懵,离开的时候顺手给许阑珊往上掖了掖被子,起身便去开了门。

      “无诗兄。”冯力出现在了门口,有些焦急。

      “怎么?”澹无诗不爽道。

      “水坝可能快要撑不住了,得立马去建。”冯力手上拿着的是那天岑禹递给他们的图纸,

      “那就去建啊。”

      “不是建不建的问题,”冯力道。

      “那是什么问题?”澹无诗问。

      “我们的人手不够。”冯力答。

      怎么会不够?他们的兵马不是才刚刚到达,稍作休整便好,大家都是出来当兵,皮糙肉厚的,又过了瘟疫的那个阶段,怎么着都不该人手不够。

      “哎呦,”冯力挠挠头,“总之是不够,刚刚去清点了一遍,我们的队伍里的人少了一半,将士们都蔫哒哒的,有人告诉我说,他们中了埋伏,好不容易才拼死捡回一条命。”

      澹无诗心脏跳的更快了,到底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里屋,许阑珊还缩在被子里,背靠着墙,长长的睫毛在阴影里搭着,一副困倦模样。

      “无诗兄?现在如何是好?”冯力问。

      “先撑着,有多少兵马派多少兵马去,把调查客栈的也调过去,和吴辞说,立马执行。”澹无诗雷厉风行,当机立断。

      “可是........”

      “可是什么?”澹无诗敏锐道。

      “现在就跟朝廷写信,朝廷能不能派兵马过来还不知道,再加上几天路途遥远,要是等兵马到了,水坝都快塌了,怎么都担不起。”澹无诗冷冷道。

      确实是这样,朝廷上最大的官,现在他还在他屋子里睡着,发热发的厉害。

      “司禹不见了。吴辞的人手全部都在找。”

      澹无诗顿住了,就在这时,一派惊雷忽然响起,振聋发聩。

      大雨随即倾盆落下,一点准备也没有,澹无诗在门口随意捡了把伞丢给冯力。

      司禹,不就是岑禹吗?

      一声不吭的又会去哪?

      事情像是被缠绕的绳索,噩耗一波接一波的涌来,事情那么多,一时间竟然不知从哪开始处理起,思绪纷乱而复杂,东漏一点,西漏一点,好像就是要等他们赶过去准备弥补的时候,再让那一整片地区轰然倒塌,让人猜不透下一处他要毁坏的点在哪。

      又一声惊雷平地落下,雨冲刷了伞面,不要命的往下滴水,澹无诗回过神来,望着对面打了个寒颤的冯力。

      “不管现在有多少人,先去水坝!动作要快!”

      冯力领了命,也不顾着打伞了,撒丫子就跑,雨水湿答答的打在他脸上,把的双眼都迷糊了,可是他却毫不在乎,消失在了视野的尽头。

      澹无诗进了屋,拿上了剑柄。

      庞大的信息量冲刷着它,许阑珊怎么就敢来,路上还遭到了刺杀,若是受了一星半点的伤,他身子这么孱弱,怎么吃得消?

      澹无诗从柜子里又多拿了床被褥,刚刚捧他脸的手冰凉,怕是又会感冒去。

      “许阑珊。崽崽。”澹无诗轻手轻脚的走到他面前,尽量放柔和的语气,以免再吓到许阑珊。

      许阑珊撑着没睡,缩在被窝里面躲着听了个大概,背后也是一阵一阵的发凉。

      “我没事。你先去办事。”

      许阑珊说。

      澹无诗哪里会信?眼神柔和又露骨,像是下一秒就要把他吞吃入腹,凶狠又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我没受伤。”

      末了,他又补上一句,“我没经历这次什么刺杀。”

      这话澹无诗自然是不信的,想把人扒开看,细细的看一遍。

      “我真没事。”许阑珊说话小小声的,听着有些黏黏糊糊。

      “撒娇没用。”澹无诗冷冷道。

      许阑珊:?

      澹无诗终究是没把他被子掀开,仔仔细细看一遍,只是塞给他一把匕首,眼神注视着他,缱绻又温柔。

      许阑珊听见他说,“崽崽,这匕首开过刃,把门锁好,在我回来之前,谁也别开门。”

      然后就给他又盖上了床被子,暖烘烘的,“我出去找时间给你带药回来,好好睡着,等我。”

      这次暴雨来的又湍急又凶狠,带着几分浩荡的味道,雨丝白花花的在空中飘散,打的人睁不开眼睛,看不清背影。

      澹无诗索性丢了斗篷,像冯力一样冲进雨里,伤口还没好完,沾了生雨,有点要发炎的征兆。

      他没来得及去拿药,什么都来不及,时间好像从指缝里溜走,带着几分浑浊,带着几分嘲笑。

      “无诗兄,这边!”冯力招呼他,澹无诗竭力嘶吼着,“所有人,先来这边,把泥土固牢!”

      一根又一根的柱子被搬运过来,整片坝上的人少的可怜,所有人都很狼狈,地上泥水很多,稍有不慎就会滑脚,有人站在坝上,先头是不堪重负的木材,摇摇晃晃,视线前都是模糊的影子,一个不小心就栽到了水里。

      水冰冷又刺骨,冰都融化了,水潮叫嚣着拍打,一潮一潮,接着攻击着摇摇欲坠的水坝,像是野兽终于出了囚笼,摧残着生出快意。

      “小心!”澹无诗拉住要跌倒在地的冯力,对方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又身体力行参与到搬运中去。

      澹无诗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大家都是有血有肉的人,总会疲乏。

      天快黑了,黑夜总会让人心生畏惧,令人打不起精神,提不起劲来。

      澹无诗站在最危险的顶端,难得说了次人话,他在想,许阑珊会怎么说?

      如果他是许阑珊,他又会怎么说?

      最鼓舞人心的从来都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希望,而是对于守护家人和家乡的那一颗热忱的心。

      好像这颗心从来都没有断过,以守护为名,前仆后继的奔赴一场来自死亡的盛宴,哪怕面对的是水鬼,哪怕面对的是恶魔。

      好像情感在心中就像一根系紧了的绳,铃铛一响,不痛不痒的滋味便在胸口蔓延开来。

      澹无诗离开府之前,被妇人抓住了手。

      兴许是认错了人,他也不顾满脸焦急之色的澹无诗,强硬的把他给他的那几个粗面馍馍塞到他的怀里,还是热的。

      然后扯着他的衣角,脸上也不知是泪水还是冲刷下来的雨水,总之没打伞,那妇人的脸色是青白的一片,看上去好不可怜。

      她揪着澹无诗的衣衫,眼眶红红的,“孩子,一路保重,要好好的,好好的。”

      澹无诗难得这么有耐心的温和下脸,说:“我要走了。”

      然后就把她的手拂掉,那妇人还想牵,手却顿在了原地,她说:“我不要你去考取功名了,你好好的。”

      “好好的。”

      最后一声低语隐没在了雨里,妇人低下头,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什么人听。

      像一记重音,狠狠的砸中了澹无诗的灵魂。

      他从小便没有过亲情,他是一个被捡来的孩子,生活在贫困堆里,后来被一个人捡了,那个人说他根骨齐佳,包他有饭吃,有好觉睡。

      小澹无诗信了。

      从此,他的少年时光便一直阴翳,好像连拨开云层,看见一丝阳光的勇气也没有。

      他也不懂什么亲情,看着别人的阿妈给自己孩子买糖葫芦吃,那小孩在闹腾,他只觉得厌烦。

      一股连自己都道不明,说不清的厌烦。

      没有人会给他买糖葫芦吃,连饭都是饥一顿饱一顿,他也不相信什么亲情。

      好像一切都是那样的虚伪落魄,所有人都不是真心的,所有的假意都藏在表面和和善善的面孔下,血腥又狰狞。

      他以为的以为,是士兵无法抵抗圣命,没办法冒着自己被杀头的风险,所以被逼着上战场,被逼迫着接受一场本不属于他们的血雨腥风,被逼迫着成长。

      他好像又错了。

      眼前的这一群人,其实不完完全全是士兵,还有很多黎民百姓,但凡是家里有壮实的男丁,好像都来了。

      还有几个女人在后面望着,模糊的看不清身影,还有弯腰驼背的老妪,他们打着伞,站在夜幕深处,强烈的视线挡都挡不住,一个要走的人也没有。

      他回过头,看着眼前几乎要被无穷无尽磨难冲垮的一行人,连步履都好像慢了下来,拖着地上的泥,背脊弯曲到了一种可怖的程度。

      “将士们,就守过这一晚。想想你们的家人,想想你们的朋友!我们都是英雄,我们都想守住这一片土地,千万别放弃,明天日出,雨骤便过了,千万别放弃!”

      他的话洪亮而清澈,气沉丹田,本来就有些低沉的嗓音,此刻更为坚毅,像是守护者,他们之后所有幸福生活与过往幸福生活的守护者。

      冯力在下面,喊了一句。

      “就只剩下中间那一块是空的!只要守住中间那一块不被压垮,可以不用填那么多柱子,等水流冲过去,守住那几根柱子就可以了!”

      澹无诗抬眼望过去,冯力捧着图纸,捧着要灭不灭的灯,一字一字逐一看着,手在颤抖。

      他真的在研究,一点空话也没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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