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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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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道身影飞快的从书架旁边穿行而过,尘埃飞扬,如同黑夜里面的鬼魅,指尖扫过书卷的声音飞快。
澹无诗知道找20年前的东西如同大海捞针,而现在,他并没有正当的理由去查探这件事情,如果过早的暴露,无疑是引火烧身。
而他现在要做的,只不过是取舍。要么找到如今,衙门对侯府惨案的判断与记录,要么,确认20年前的东西还在这里,并没有被人拿走。
而他两个都不打算放弃,鲁人钾豆大的汗珠已经从本就不多的头发上滑落,倒也说不上累,只是这地方特别的闷,灰尘又多,处处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他知道他们的时间紧张,如果在扶统认知给他们足够的时间查探之外的时线里被人发现,那他们两个无疑会把事情闹大,吃不了兜着走,还会给自己带来无限的麻烦。
内力速行被运用到了极致,不出澹无诗所料,侯府的案子不在这里。没有判完的案,再加上疑点重重又混当的局面,若是真放在这里了,能不能当真就是另外一回事。
最不起眼的角落里,躺着昏暗的发黄的册子,是它吗?
“咚咚咚”
吱呀——
木门被敲响的声音如同敲在心坎上的警钟,
“有人吗?衙门要下班喽。”
明明是很正常的一句话,却莫名有一种惊悚的感觉,仿佛毒蛇顺着脊背上爬,让人汗毛竖起,不寒而栗。
门被关上了,最后一丝光亮被彻底堵死,多年在钢丝上行走的直觉让澹无诗和鲁人钾大气不敢喘一声,黑暗里的眼神躲闪,藏在层层的书卷深处,像一场狩猎的游戏。
噗呲。
大门那一侧突然擦亮了灯,映照出一个守卫的脸。那守卫喉咙里面嘶哑的哼着歌谣,一声一声打着人的心弦。
到底是怎样的闲心才在灰尘这么多的地方吸气哼歌啊?他运用内力行走的时候,都是屏息凝神,鲁人钾无比佩服他没事硬扯,没实力,还要假装给他们施加心理压力,妄图摧毁他们防线的蠢货行为。
果不其然,门的那一端开始咳嗽,惊天动地,本就沙哑的嗓子在这片地方尤为刺耳。
澹无诗:……
他突然就开始怀疑左晨的用人能力,怎么什么蠢货都给他用上了,这手到擒来鸿运当头的势力也是没谁,甚至给人一种轻轻松松就能扳倒他的错觉。
那守卫也不咳了,也不唱了。就这么乖乖的巡逻起来,只是连脚步都不掩饰一下,就这么拖着在地上走,时不时打个喷嚏。
鲁人钾等的有些不耐烦,在澹无诗手上写,我们能不能打晕他?……
只是话还没写完,就被澹无诗抽走了手,剩下鲁人钾欲哭无泪,不小心碰到书架。
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皇宫殿内,许阑珊百般聊赖地躺在软榻上摇着腿,他的宫殿门出不去,门口有守卫守着,殿内仅仅有了消遣的物件便是纸张墨水,还有书籍。
倒也清净。
只是太冷了,但他又不想盖被子,只能手脚冰凉,连神经也跟着冻住了。
皇宫外的天翻地覆没有轻饶他,却也没有多加叨扰。他有些想念宫外的纸雀,母亲细细的教导。母亲一直是个很温柔的人,会教她写字练画,也很健壮,出身将军世家,怎么会不健壮呢?
只是他没有很好的遗传下来,一直落了些病,天生便如此。连太医都说,这孩子会过早夭折,或许活不到弱冠成礼,可是他快活到了弱冠之年,却没有礼给予他。
而天下的大任即将降临在他的头上,像一把扼住命运的刀。
恍惚间,他好像又看见了母亲在床榻上发出有些凄厉的哭喊,让他快走,让他出去。
而另一个庞大的身影,严严实实的遮住了那一道清丽娇俏的身影,交促喘息着。而他们两个的手互相掐着对方的脖子,母亲那一向好看的手指尖的指甲是断裂的,可他用力的仿佛要掐进眼前这个禽兽的皮肉,掐出血花来。
昏暗的最后,是他的父亲面色不渝,深深的欲望在眼睛里翻涌,朝他看过来。那一瞬间,他好像感受到了某种威胁,被吞之入腹的危险,而一只手掌把他的脸掰正,狠狠的摁了下去,进入了新一轮的漩涡。
他仓皇的逃出了那间房子,可是却跑不出那根名为血缘的界限。
佛说,孽缘,当斩。
可是却没有佛能教他怎么逃出去,明明已经那么努力的规避,而母亲的啜泣声常常在梦魇里出现,而全篇下来,只有两个字。
快走。
他要走去哪里呢?
好多重重叠叠的背影,在错综复杂的利益网里面,若隐若现,若即若离,幼小的许阑珊常常躲在一个角落里,看着来来往往的宫人,也不知哪来的情愫,莫名有些心生羡艳。
等到天稍稍暗下来,他就跑到宫门外南墙一处,有些碎瓦了的小洞,那里刚刚好好可以探出一丝视线,连接着宫内与宫外。
连接着幼小的他,和同样幼小的澹无诗。
许阑珊常常会偷偷的塞一些蜜饯和银钱,到那个小洞里面,这些是他攒下来的东西,虽然自己没有吃,但总归心里像是有一颗糖在蔓延,甜滋滋的,有时如果碰的巧了,还可以与那一头的少年手握着手,传递着对方的温度,对方的手总是暖和的,而自己的手总是冰冰凉凉的,总觉得对方的名字与那具身体的温度极其不符合——
但是却很好听,意外的好听,比他的名字好听。
“澹无诗。”
“我在。”
“你们能吃得饱吗?最近好像父皇又克扣了我们宫里的银钱,我没有多余的了,快入冬了,好冷。”
对方沉默了一下,随即,一个沉稳又令人安心的声音,从那个洞的对面传来。
“吃得饱,红缨和鲁人钾都好好的,你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他们的手牵着对方,这个时候的澹无诗其实只穿着一身无比单薄的衣裳,有些破破烂烂的,他遭了几顿打,若是贸然翻墙进去,不仅是怕会吓到许阑珊,也怕再给他带去麻烦。
自从被宫里的人发现他这个野孩子翻墙进来的行径,虽然说极力撇清和许阑珊无关,遭了一顿严刑呵斥,再遭了一顿“主人”的毒打,倒是再也没有翻过墙去了。
尽管他很想念许阑珊,第一眼就是。
他只是在宫外道:“你等我一下。”便没了声音。他知道许阑珊生性体寒,他没有握住过过那么冰的手,一年四季都如此,很少有热的时候,现在肯定也很冷。
于是他绕着宫门外跑了好几圈,将身上的寒气散了个干净,热乎的汗液,粘稠的粘在伤口身上,盐分蒸发,火辣辣的疼。他把手在衣服上擦净,只是直觉相信对方还在,就把手伸进去,
“许阑珊,你握住我。”
一个很嫩,但是被秋风吹的有些干燥的手就这么毫不犹豫的握上了他的手,和往日一样,冰冷地令人发寒。
握了一会,出了一身汗的澹无诗被寒风一吹,打了个哆嗦,对面的手飞快的缩了回去,不愿意再伸出来与他相握了。
澹无诗不好强求,自己身上的热量却是一块消耗殆尽了,其实外面的晚霞很美,秋后的晚霞,总是带着一股清凉的暖意,火烧云浮在天边,在被渐变的云层给遮盖,他不知道巍峨的皇宫里面能不能看见,但这也意味着,他要回去了,他的两个小伙伴还饿着肚子,说不定还遭受着一场惨无人道的毒打。
他把手放到破烂的衣裳里摸索,摸出来一个简陋到极致的热水袋,有些小心翼翼又带着隐秘的期艾,放到那个洞里面。
皇宫里肯定有这种东西,说不定还要比他给的高级许多,可是他没有犹豫,也没有权衡,哪怕这只是他无比简陋制作的,不知攒了多久,唯一一个热水袋,哪怕意味着他这个冬天他的手可能会被冻到成疮结痂……
一颗赤诚的,滚烫的,被放到这个热水袋里面,填满了太多太多。
而澹无诗不知道的是,一墙之隔的地方,他喜欢的少年,也单薄着衣衫,眼神被自大的寒风吹得有些迷糊,长长的睫毛上面敷了一层霜,他小心翼翼的取过抱在怀里。
他只知道最近的父皇很生气,很生他娘亲的气,宫里没有了任何可以供给取暖的物件,哥哥被接走了,他和母亲被关在偏殿一隅。
而他看不到天边的云霞,剩下一片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