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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陌客闻此,叹曰:“此岂应许?但凡稍知廉耻之男子,皆当拒之。”后似有所思,遽然色变,声哼曰:“莫非汝等以言辞威逼,以母慈父爱之道相迫乎?”夫半晌无言,终声涩曰:“吾教子不善,至于此境,乃吾应得之苦果。”

      吾怀惴惴之心寻至奉家,奉家近日颇安,亦不复闻其打骂侍从之声,吾稍安于心。适遇一佳龄美侍掩面自奉家房出,其低声啜泣,见吾行礼后不敢多言,委屈而去。

      吾叹而至其房门,房内唯奉家一人,彼伸腰展腿,呼噜声粗,行尽鄙贱之举,且言:“真他爹烦。”吾推门而入,强压怒火,佯作和蔼之态,曰:“吾儿,汝此乃何状?”

      彼惊惶失措,忙正其身,作乖顺之态,问父曰:“父何以至此?”彼此一问,吾心之怒火亦消些许,唯觉有负于彼。故而言辞亦婉和甚多,与彼言诸多家常,提及其自幼乖觉,彼时吾与妻情淡,吾常于背后泣涕,彼皆前而慰吾。言及彼幼时坠入冰池,吾不得不舍彼,顾吾爱女。吾边言边叙,复提及其少年时常出门,未知所为何事。奉家面色青而复白,白而复灰,终僵持而坐于吾侧,言曰:“父今日非专为叙旧而来乎?”

      吾闻之落泪,乃言:“汝二哥忤逆,铸大错矣。奈何其与史家有婚约在身,此亲难退。若强续之,吾家恐与史家成仇雠。汝母遂与吾道,望汝替汝二哥出阁。”奉家面泛赧色,眼神游移,恍若魂离,嘴角带笑,似已睹金山银山。

      吾乃复言明史家共夫之陋俗,未料忽闻“啪”之一声,竟是奉家冒失跌地。吾欲扶之,却见其面含痴笑,恍惚竟言:“天下竟有此等美事!莫非吾时运将转,富贵将至?”吾骇然而惊,以为己耳误,忙问:“汝何意?”其收笑,然眼角眉梢已含春情,推却:“此恐不妥,吾何德何能膺此重任?”吾劝:“吾与汝母育汝成人,本意绝非以汝入权阀而谋富贵。然今家逢此厄难,汝身为吾家之子,自当履职。吾知此事实委屈于汝,汝母亦知有负于汝,望汝能深思。”言至情切处,吾声颤栗,几欲屈膝,奉家急拦,疾言:“莫如此,莫如此!母父之恩,奉家未曾有须臾相忘,既如此,奉家愿应此事,纵千辛万苦,亦不却步。”其言隐有激越:“实乃母父恩情重若天。”终其应之。吾亦舒怀。

      至此,彼遂被吾妻安排于秀阁以待嫁,吾等妻夫则为其操持诸般事宜。虽知此实委屈于他,仍为其安排诸多陪嫁之物,以稍作弥补。

      未几,史家亦携重金赘礼登门造访,遣众多仆从,携一箱箱价逾万金之厚礼,纷沓登门而至。其中有璀璨夺目、价值连城之明珠数斛,温润无瑕、稀世罕有之美玉数对,锦绣绚烂、华美绝俗之绫罗绸缎若干,珍稀罕见、千金难求之奇珍异宝无数,更有巧夺天工、精妙绝伦之金银所制精美器皿数套,其势浩荡,令人瞠目结舌。奉家闻之,据侍从所述,其嘴角上扬几近耳根,欢喜至极,几将己名忘却。

      直到出嫁那日,十里红妆,华彩绚烂。于归之期,良辰已定。我家之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奉家晨起,净面梳粧。高堂为其簪花戴翠,侍从巧梳发髻,敷粉施朱,装扮一新。其身着华丽嫁衣,绣凰描鸾,熠熠生辉。妆成,亲友咸至,啧啧称叹。

      迎亲之伍浩汤,一新妻着大红直裰婚服,其乘白马,腰束金丝蛛纹之带,首戴镶碧鎏金之冠,长发慵散于肩后,丰神俊逸,气宇超尘。翩翩而行,身后仪仗相随,彩旗飘扬。新妻至我家,下马呈喜帖,言辞谦恭。

      奉家拜别吾与吾妻,泪盈双眸,言辞恳挚,感恩育养深恩。吾妻曰:“吾子,今汝适人,为母心喜且忧。喜汝得佳配,忧汝离家遥。母父爱子,则为其计深远。望儿一生顺乐,和悦康泰。若遇难处,勿忘家乃归依之所。”

      吾亦抚子之首,哽噎而训诲:“吾儿,今汝嫁衣在身,将赴新途。为父心中,实万般难舍。至妻家,当谨言慎行,温良恭俭让,事婆公以孝悌,待叔伯以亲睦。妻夫相处,勿争一时短长。勤理家政,勿生怠惰之心。育女教儿,亦当悉心训导。父盼汝岁岁安宁,欢悦常随,莫受屈抑。”

      城中街巷,自母家至妻家。皆铺红毡,奉家挽青丝,双环结,百合鬓边巧装点,头钗朱玉拥玫瑰,身有红衣绣凤凰。领口袖口皆镶以金丝滚边,精致非凡。腰束锦带,下坠美玉,行动间环佩叮当,清脆悦耳。外披霞帔,似彩云飘落,霞光熠熠,送至轿上。

      轿身以赤檀为骨,以朱漆为表,光泽烨烨,顶篷之上,以金丝绣凤,四周垂幔,皆用绫罗绸缎,色若丹霞,绣以牡丹芍药,繁花簇锦,富贵盈目。

      吾心稍定,幸哉史家仅出一姥迎亲,若三姥齐出,岂不令众人皆知吾家出一荡夫不知耻而许三妻乎?

      此门亲事,阖城沸然。观者如堵,皆延颈而望。路侧观者如云集,比肩接踵,道旁之人,皆探头而窥,欲观此亲。鼓乐之声,聩耳欲聋,鞭炮之响,彻于九天。

      吾闻路旁众人,交相称誉,或言:“史家女才华卓异,品貌超伦!此新夫诚有福泽!”或云:“此般排场,实罕有闻!”有垂暮老公谓左右曰:“今辰有幸睹此佳配,诚乃人间之幸事。”童子嬉戏于道侧,亦止而观之,瞠目结舌,新奇难已。

      更有那豆蔻男儿,痴痴望于高马新妻,心驰神往,心中暗暗矢誓,彼日亦当如此风光出阁。众人皆喜气盈容,仿若自家之喜事一般。

      及轿至跟前,众人争睹新夫之貌,然帷幔轻垂,仅窥得隐约之姿,更增其神秘之美。街巷之间,欢声雷动,祝福之声不绝于耳。

      斯时斯景,诚可谓热闹殊常,宏壮大观,尽显人间喜乐之状也。

      吾妻笑而招呼亲友,言小儿有幸入史家,吾于其侧陪从应和,然不知缘何吾心有微恙,以为错觉耳。

      次日,家中喜气尚存,红绸未撤,花饰犹鲜。吾家诸人晨起,皆面露怅然之色。毕竟乃吾家之骨血,临至分别,总归感伤。然念及未过几日四子即可回门,吾心稍振。

      吾至奉家之室,嘱二三侍从务须精心洒扫此间。言曰:“桌椅当擦拭洁净,致其光可鉴人;地面须清扫无垢,勿留纤尘;窗牖亦应拭之通透,俾阳光无阻而入。房内诸般大小物件,断不可有一件遗失,万勿复现镯子遗失之事!”二三侍从谨遵吾命。

      值正午时分,吾家正用午膳,遥闻街道锣鼓喧嚣,家门似有异响,遂遣一侍从前往察之。

      未几,侍从归,惊怖至甚,言语不能出,仿若魂飞魄散,面色惨白,双目圆睁,浑身颤栗,几难自立,状若见魅。另一侍从连扇数掌,方使其醒转。

      吾妻叱曰:“究竟所见何般?”

      彼侍从哆哆嗦嗦,良久方道:“主人遣仆往街上探察,仆见一行人朝主人家而来。前有敲锣击鼓者,高呼子孙不孝,所娶贤婿实乃淫夫,有辱门风,败坏家清!仆再近前细瞧,觉其所言之淫夫……似……似为主家四子奉家!”

      “住嘴!”吾妻色变,膳亦弗食,即刻往家门口察视,吾陪于其侧,面色骤白。

      遥而望之,见有一人颈系铁链,手缚于后,如犬豕焉。身后数侍监之,其身皮绽肉裂,鲜血迸涌,体无完肤,纵横皆血痕,深可及骨。赤足而行,稍缓,其后之人即挥鞭击之,致其惨呼,凄厉之声不绝于耳。其容扭曲,苦痛至极,双眸失神,仿若濒死之兽。身颤栗不休,气息奄奄。观者或冷眼而观,或拍手称快,或掷臭卵、烂菘于其身。

      继而,复有一人高乘骏马,气势殊异,再后细观,吾惊出冷汗一身,众多人抬着贴有喜字之红桩,宛如红缎坠于其后,竟是将陪嫁悉皆遣归矣。

      吾儿奉家,汝究竟何为?

      至吾家门前,来者长眉入鬓,神色冷峻,若冰霜覆之。眉梢眼角,皆透凛冽之息,目若寒星,炯炯且深邃,不苟言笑,双唇紧抿如线。身形挺拔若松,脊梁笔直,乘高头大马,自带威严之态。

      其至门前勒缰跃下,身姿矫健下马,拱手行礼,道:“晚辈史家长女,史继业,见过连姥!”身边数人压那凄凄惨惨者跪于侧。

      吾妻欲邀其入宅为客,然彼冷冷拒之,反言其母父临终前,将二妹付托于己,望其善加顾恤。故于二妹长成欲娶吾家之子时,未作拒辞,反悉心备厚礼以行聘亲之事。“然昨夜新婚之宵,实乃令人失望透心,寒彻骨髓!”

      吾妻问曰:“昨日成婚,花好月圆,贵媳此番造访,不知何事生焉?”史继业未多言,唯令家人举旁侧那贱奴之面,仅一目竟惊吾至心胆俱碎,瘫伏于地,身旁侍从亟将吾扶起,吾失声呼之:“奉家吾儿!”

      此人目光呆滞,形骸萎靡,额间之创渗血,面上赫然烙有“荡夫”二字,痕印焦黑狞厉,恶秽冲天。此刻正赤条条然,腰背尽是鞭痕,几能睹其体之苍骨,周身无完肤之处,血痕交织,仿若蛛网密结,指节扭曲乖张。孰能预想昨日尚意气张扬、璀璨明艳、富贵华丽仿若牡丹之奉家,今竟至如此模样?

      吾心疼欲前拥之,然妻却向吾冷冷撇目,吾遂唯懦懦退归原处。

      奉家仰首顾吾,双目盈赤丝,眸中似有辉芒,宛若见救星之临,奋不顾身趋前,喉间发喑哑惨厉之号,双手奋张前伸,仿若恶鬼欲拖人入冥狱。

      “父亲救我,父亲救我!!我是你的儿子!”

      数侍从强曳其归,史家副官厌憎视之,“不过一微贱者,岂敢四处攀援牵扯!”随而毫不留情挥其二鞭,奉家承鞭,痛楚不休,复泣求叩首:“不要打了,求求你不要再打了!”

      史家副官于侧愤然陈言:“吾家主人乃史家嫡出,血脉尊显荣贵,品行端严崇贵,为人正直端方,令人崇钦敬仰。平素之中,主人更博通古往今来,论及往昔今朝之时,广引博征,识见卓绝超迈,令人心悦诚服。往岁不知凡几人家欲与吾家主人结秦晋之好,吾家主人心求真情,一意欲得如意者,为成此亲,竭尽心思,费力甚多。

      而男子之道,在于贞顺!吾身为仆从,本不当置喙,然今时实为主子鸣冤抱屈!敢问连家大婿!何为贞!何为顺?

      于此情状,吾不得不应,只得强提精神答曰:“贞者,守身如玉,心无邪念,不为外物所诱,从一而终,不失其节。顺者,恭顺柔和,事亲以孝,从妻以敬,教女以慈,处家以和。贞为德之本,顺为行之范。贞则名节自守,顺则家室安宁。男子若能贞顺,必为贤良之夫,受人称颂;反之,失贞违顺,则遭人唾弃,辱没门楣。故贞顺乃男子立身之基,持家之要也。”

      吾妻颜上渐生愠怒,此怒复杂墨色,面色沉黯,寒声曰:“吾家素日教子以礼义廉耻,安能有此秽行!”

      史继业亦言:“吾亦甚诧,连家乃城中素著之名门,累世皆为贤流,清望素隆,其子亦为城中盛传之贞顺贤良者,有目共睹,然偏于吾家生此等事!实令吾疑连家此清流之嘉誉!”

      吾妻言:“此等秽行,安能现于吾室!方才吾已观之,此子虽貌似吾之四子。然言词形容俱为粗鄙不堪,绝无分毫关联。定然乃心藏恶念之宵小!吾必详审,定要询出吾儿之踪!”

      闻此语,脑海旋即浮现四子卧于病榻,周身发烫,气息奄奄之苦痛情状。此际,吾心如锥刺,几至难立,心知吾妻欲舍奉家!又心中不免疑窦丛生,吾儿何以犯下此般大错?

      史继业微扬双目,史家副官一鞭奋而向那贱者挥去,厉声道:“既欲勘,自当先问明晰!贱人,吾且问汝!汝可是连家四子!与汝私通者几人?汝身究竟何时失洁?是否贪慕荣华谋害连家四子而冒名替之!”

      “可恨为攀龙附凤,竟忘己之身位,不知于伎馆接客几多之风骚荡夫,竟能改容换貌成书香门第之秀公美少,何论花好月圆,芙蓉帐暖,恰若伎倌狐惑行巫蛊之邪术!竟致汝此卑贱污浊如猪狗之血脉几近污玷史家之血统!”

      此一鞭凌厉挥落,其旧伤尚隐痛楚未得愈痊,未料新创竟复添增。奉家惨呼一声,手足于地翻滚,另有一侍从扬手一掌,怒斥:“贱夫敢躲!”

      奉家似虫豸般瑟缩颤栗,言带哭腔,涕泗滂沱,狼狈至极,全然失却往时之半分神气,身躯伛偻,痛叫:“不……我再也不敢了!我是荡夫!求求你们别打了!”旧痕未痊,新伤交糅,血痕驳杂,惨状殊极。

      如此惨状,竟致周遭众人皆呼称善。年长者老公喟然长叹曰:“诚乃天生卑贱!彼若安守本分,今时早为史家之主婿,何其尊荣华贵哉?!”有怜夫之妻急捂其夫之目,言:“此等秽人,切勿污睛!”夫感而言:“汝唯念顾吾,亦当自善其身。贱夫断不为此等丑事,以败门风。”妙龄男儿愤而切齿:“良善男儿之名,竟为此般荡夫所损!如此淫夫,死之方善!”稚嫩小童呆然观此幕,抱父而惧极,母叱曰:“如此污秽之景,安能使女见之?速归!”

      周遭之人目若豺狼,冒星绿之光,似于饥馁中狂啮某物,发咯吱咯吱之声。吾心痛甚,实怜吾子,遂出声:“此女姥之所,贱夫知身为男儿不当开口,然贱夫终为四子之父……”

      “啪——”吾妻一掌甩于吾面,其力之大竟致吾翻倒于地,彼冰冷之目扫于吾面,而后吩咐:“主婿此乃为这场景所惊,何以无人扶其入内休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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