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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南山隐(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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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拓夫妻在山间呆到了十月底,眼见着风雪越来越密,就商议着要返回平天山。
云儿与雅盈同住的这个月,真正加深了些情意,那来自闺蜜的贴心话,足足让她体验了什么叫友情。因此雅盈要走,她头一回体验到,分别,总有不舍。
尽管如此,云儿也没有像寻常女子那样,哭着送别雅盈,只是很乐观的说日后有空她也去看朗拓雅盈。
而温岫,看见云儿多少恢复一些寻常女子的脾性、享受一些姑娘家的乐趣,也很觉得安慰,自然对朗拓有十分的感谢。
就这样,在一个雪后初晴的日子,温岫云儿挥别了朗拓夫妻。
朗拓夫妇离开后,茅舍并没有真正恢复往日的平静安详,因为温岫已经呆不了几天就要动身返回金陵家中。
虽然温岫并未成家,却已经成年,既然出门在外,又回家过年,因此常平、阿忠都少不得用心打点些礼物送回家。
温岫和云儿都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虽然预期了只是小别,却在心中隐隐不舍,因此万事不理、甚至不避风雪的整日出门玩耍。
到了十一月中,温岫离开前夜,温岫把满腹的不舍、满腹的叮咛都变成热情,来来回回的在云儿身上索取。而云儿,在温岫的引导下,早已经不是被动接受的姑娘,因此藤缠树般缠着温岫,直到两人都精疲力竭。
龙兴八年十一月十五日,云儿送别温岫,开始了独自山间度日的时光。
虽然下雪,她仍喜欢漫山遍野的跑。阿忠追掠的功夫并不比温岫差,她的身边仍有矫健敏捷的身影,但是却没有了那翩若惊鸿、健若蛟龙的滋味。云儿有些形容不出,也不明白哪里不对,只能怪自己平日里没有好好念书。到了这时候,即使没有温岫督促着,云儿也会在书房里呆一呆,看看温岫平日里就喜欢看的书,或是让翰墨陪她写一写字。
她也仍然使了诡计,叫阿忠吃了哑巴亏,不得不带她去围猎。往日她看见温岫从容不迫的指挥猎户,觉得他好似指挥了千军万马的架势,总笑他装。等她自己真正的临场运筹时,她才知道那中间淋漓的快意确实不亚于战场上的决胜千里。瞬息万变的猎场,彻底考验着她的智慧,她才开始明白往日她凭着巧智,杀几个人,偷一点情报,真是小打小闹。于是她仔细回忆着温岫平日的话语,认真琢磨着中间的意思,渐渐的指挥猎户也有了自己的心得。最后连阿忠都夸她:“云姑娘这心思用得巧,真没辜负二公子平日对您的用心。”
可就在她获得成就感、觉得满足的同时,她会突然想起温岫,她会假设若温岫在,她会如何如何……
温岫开始的时候有信传给她,但隆冬降临之后,大雪封山,温岫的信断了,云儿的一应乐趣也减至最少。她每日只能窝在茅舍里,吃着秋天打回来的野物、和常平说说话、捉弄捉弄翰墨。日子平淡而寂寥。
到了除夕夜,她有些兴奋,盼望着第二天快些到来,她就可以和去年一样,正经穿上她不大喜欢的曲裾。
等到新春第一日,她让常平认真给她换上了雅盈做的袍子,在铜镜前照了又照,最后又有些沮丧:她好多日子没有画眉了!
常平其实早把云儿的心思看在眼里,因此用着自己曲折的法子启发她的心智:“云姑娘,常平给您画眉好么?往日有公子给您画,奴婢也记得姑娘画什么眉好看。”
云儿看着铜镜里自己的形容,不禁伸手摸脸,又有些愁苦的语气:“旧日温岫在的时候,我从不仔细看自己的样子,今日仔细看了,才知道自己原来长了这样子!那眉毛简直丑死了!”
常平笑,禁不住逗她:“公子在的时候,姑娘的心思都不在这上面,自然看不到自己的模样。容奴婢僭越造次!姑娘这脸蛋若是眉毛也出色了,就真是没处挑毛病了!照常平说,世上并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九九归一,满而不溢,才好福气呢。”
云儿咬了咬牙,又嘟嘟嘴,却说不出话来。
常平也没有多说什么,就给云儿画了眉。
云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生色了一些,不禁笑道:“真的呢,画了眉毛,人好像活了起来似的。”
“奴婢看也是!公子往日也夸奴婢有些审美的功夫,但照奴婢看,公子的功夫才深呢,瞧他给姑娘画的这剑眉。”
云儿抿嘴一笑,不自觉有些缱绻,声音了也低了下去:“我记得头一回还在平天山呢!他给我画眉的时候,我就呆了,想起自己常常做的梦。姐姐,世间的男人都给女人画眉么?”
常平一愣,浅笑着回答:“只有深情的男子对着自己心爱的女子,才会日日给他们画眉呢!世间多少夫妻,有了正经的名分,有了亲密的关系,那丈夫也未必能日日给妻子画眉!”
“深情的男子、心爱的女子么?”,云儿呢喃,嘴角含了笑,面上有一缕的释然和满足。
……
此后,云儿板着指头数着日子的过。正月过去了,温岫没有消息回转;二月来了,冰雪消融,满山的绿色冒头了,温岫也还是没有消息。
云儿觉得时间过得真漫长,日子真沉闷,每每这时候她会一遍又一遍的摸着出云剑、一遍又一遍的看着明珠步摇。等天气开始变得明媚,她开始日日往外跑,却不自觉的日日都在进山路口旁的一棵青松上一守一个下午。她从没有向任何人抱怨等待的时光那么漫长,她从来不在常平等人面前提及温岫,她把心思藏了起来,但是人人心中却都明白,有人害了相思病了。
到了三月的时候,阿忠喜气洋洋的对云儿说:“云姑娘,二公子的仆人进山了,让咱们打点好衣履用具,等着二公子呢。”
云儿一愣,心里一阵欣喜,然后觉得心头扑通的直跳,面上却装的毫不在意的:“回来就回来呗,这儿是他的地方,他不回来还能去哪儿。”,说着跑开了,仍下意识往山口里跑。
常平跟在后面,忍不住摇头:“云姑娘这脾气,真正的嘴硬心软。”
阿忠却退了欣喜,有些操心的说道:“公子回来了,还不知道怎么开交呢!”
常平疑惑,连忙问道:“忠叔,怎么说?”
“你别问,有你知道的日子!”
到了三月初九,云儿高高的坐在树丫中间,远远的看见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奔驰而来,上面丰神俊朗的身影,不就是自己熟悉的么!
人未到,云儿咯咯笑开,反手一把推开树枝,人就跃了出去:“温岫!”
清朗的声音正如山间破冰而出的清泉!奔驰而来的温岫心中一喜,踢开马镫,纵身而起,凌空接住云儿,两人便滚到了山路旁的草丛间。
“你就这么迎接我么?越发淘气了!”,久违的气息扑面而来,温岫一把丢开家中带着的面具,就抱着云儿窝在草丛中温情述话。
云儿紧紧的环着温岫的腰,狠狠的埋头在他胸前,久久才说:“你怎么去那么久!”
温岫挂上浅笑,扶着云儿的背,轻轻问道:“想我了么?”
云儿一声低吼,连连啃着温岫的脖子,絮絮叨叨的生气:“谁想你、谁想!”
温岫沉沉而笑,正要俏皮两句,又看见随后而至的刘破虏绷着一张脸候在路边,对他俩连连张望。温岫摇头,只得安抚云儿:“云儿,别胡闹,这回我进山……还带了两位姐姐……”
云儿一愕,从温岫颈边露出半张脸,立即就看见刘破虏那张疤痕脸,不由得心中大震,连忙躲到温岫身后,奇怪的问:“是什么人?!”
温岫拍了拍云儿,正要把她拉出来。
纠缠间,一声极柔极媚的女声传了过来,听得云儿又是浑身一颤:“公子~”
云儿忍不住又伸出半个脑袋出来张望,只见路边除了让她吃了一惊的刘破虏外,还有一柔媚一淡雅的两位美人摇曳生姿的款款而来。那柔媚女脸色缱绻,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温岫说话:“公子怎么在这儿停住了?她又是谁?也是公子的侍妾么?”
云儿一呆,也忘记躲着了,便从温岫身后出来,盯着两女不说话。
那柔媚的女子稍矮些,但一身曲裾,裹出了个前凸后翘,一看就是个柔媚入骨的熟女。另一个雅致,颀长的身段,微微有些清冷的气质,容貌虽然不如另一个,但却有丝毫不逊色的气场。
这时候淡雅女清淡说道:“阿如犯傻了,你我同为公子的侍妾,岂能对公子的人多加询问?”说着又对温岫浅浅行礼示意。
那名唤阿如的柔媚女一笑,款款上前拉着云儿:“说的是!这位妹妹,辛苦你伺候公子这么些日子。如今阿如与素兰来了,妹妹也可少点辛苦了。”
云儿心中大怒,面上也毫不掩饰,双手一甩,瞪着温岫吼道:“谁是我姐姐!哪来的什么狗屁姐姐!”,吼罢,转身飞掠而去。
温岫浅笑着,却并没有追上去,而是对两位姑娘说道:“你们上车吧,离茅舍还有段路呢。”
阿如与素兰对望了一眼,又浅浅行了礼应了是,才上了车。
待温岫要上马时,才发现破虏呆在路边,看着云儿跑开的方向,若有所思。温岫摇头,轻唤道:“破虏,怎么了?连你也发呆么?”
刘破虏回过神来,乐呵呵的说道:“没什么,方才那姑娘……那模样……猛一见,只觉得面善,也不知道什么缘故。”
温岫心中疑虑,却只一笑:“走吧,再耽搁,你今天就要耽误在山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