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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五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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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岫看着阿信的背,很无奈。愣了好一会,他在枕边摸了出了一个锦盒,取出里面的明珠,徐徐的靠近阿信,然后将明珠系在她的脖子上。
而后,他抱着阿信:“你还记得这珠子么?你把它从出云剑上取下来,一直带着它,想必也知道其实它是枚夜明珠,要在最黑暗的地方才会闪出它的光芒。阿信,你不觉得其实那就是你么?”
“你听到了孙彦与我的对话……那你是不是还记得我说的最后那句话?我瞒着你许多事情,但那句话我并没有骗你,我是真想那样做。”
……
风信子没有再说话,一直没有说。
自此后,风信子回避温岫,一直不对他张口,连对雅盈朗拓也显得淡漠。
温岫心中不免患得患失,总觉得有些他控制不了的事情要发生在他与她之间。但看着阿信一日日的好转,他也总归觉得欣慰。而后,阿信恢复了正常饮食,温岫便如同往日一般,夜夜往山上狩猎,变着花样让阿信吃个痛快,这也是他温淡从容下唯一表现出来的殷勤。
阿信心里其实很简单,她累了就睡个痛快,饿了就吃,想活动筋骨就往外跑。温岫么?路人一个。
到了四月末五月初,风信子身上的伤好利索了,虽然还不能像往日那样生猛,但跑跑跳跳再没有问题。温岫自然知道阿信的状况,但对她和他的未来,他也没有更多的计划。因为阿信不愿意搭理他,若没有朗拓和雅盈的缓冲,他不知道要如何与阿信相处。他心里有些盼望,盼望阿信在平天山中会慢慢淡忘那些他和她都不愿意再回顾的惨事、尴尬事。
五月初的一个早晨,阳光极其的明媚,朗拓书房内的竹帘被拉起,一室的光亮,能叫人开心。温岫卧在窗边棋盘前,又想起头一回阿信穿了美丽的曲裾,卧在他对面,狡猾的与他博弈。可惜到了今时今日,他天天看见她,却已经足足一个月不曾说过一句话。那个野丫头,真是天大的脾气。而自己究竟不仅容忍着,还患得患失的浑身难受。
朗拓看见温岫浅笑间有些愣神,禁不住调侃道:“长卿,该是你的,怎么都是你的;不是你的,怎么也不是你的!这话如今拓原封不动的又退还给你了!”
温岫不以为意的笑笑,朗拓又摇头:“你的心情,拓怎会不知?雅盈一心在我身上时,我也瞻前顾后。待她伤心失望了,我不忍,想回头,她又冷淡。今日看见长卿模样,那滋味便又复习了一遍。”
温岫两番沉吟,还是没有说话,只转开了话题。
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的谈天说地,忽然就听见隔壁厢房“砰”的一声,像是摔坏了罐子,随即雅盈“啊~”的一声惊呼。
朗拓和温岫心中都是一紧,连忙跑了过去,才出了房门,就看见阿信手中拿着碎瓷片制着雅盈,一步步走了出来。
朗拓倒吸一口凉气,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温岫心中黯然,却还沉着问道:“阿信,你要做什么?”
风信子盯着温岫,没有多说一句话,手上的力气加了三分。雅盈惨呼,颈边一缕血痕冉冉而下。
朗拓忍不住,举着双手:“阿信!阿信!有话好说!你要做什么?雅盈……雅盈手无寸铁,你别这样!”
阿信不理会朗拓,仍然只盯着温岫,慢慢的移出了草庐。
庐外温岫的卫士从四方涌了出来,温岫悉数压住,仍旧问:“阿信,你别伤着雅盈,你要什么,你说。”
阿信咽了一口唾沫,冷声道:“我要一匹快马!”
温岫心中一痛,她究竟不愿与他在一起!他想留下她,但他很清楚自那一夜之后,阿信就一直等着今日,她敢挟持雅盈,她就什么都做得出来!温岫没敢再犹豫,立即答应:“好!我给你一匹骏马!”
阿信抿了嘴,没有再说话。
等到快马牵了出来,风信子拉着雅盈上了马,又把绑在马鞍上的饮水干粮包袱一并扯下,不屑一顾的丢在地上,对朗拓说了一句:“要她平安,就别找人跟着,等我平安了,我就放了她,不然我就杀了她!”,说罢,制着雅盈策马而去。
朗拓目瞪口呆,拉着温岫:“如何是好!长卿千万别去追着她!”
温岫苦笑,阿信真是!她知道他不受她威胁,就冲着朗拓的老实去,分明叫他投鼠忌器。他只能宽慰朗拓:“先生放心,我不叫卫士去追。我这就亲自下山,一定会把雅盈平安接回来!”
两人都没有废话,温岫交代了自己的下属,便亲自往山下赶去……
而风信子带着雅盈,要绕过彭城,直往荒坞去。
雅盈虽然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但她在山间的生活可谓安逸,因此阿信带着她风餐露宿,其实是累赘。但阿信不敢放她,她太清楚温岫的厉害。
风信子很警觉,一路上与雅盈须臾不离,直到两人绕过了彭城,也都没有遇到什么麻烦,阿信高悬的心才渐渐平静一些。
春天的淮水两岸,常有连绵的细雨,这对于文人骚客而言大约很浪漫,但对赶路的人而言,却是十足的折磨。雅盈从未吃过这样的苦,常常睡不着吃不下,才刚刚到了荒坞边,人就已经瘦了整整一圈。
看着前方一片荒凉得犹如地狱的坞堡,雅盈心中塞满了愁苦,不禁想起山间的温馨平静。可一转头,她又看见风信子毫不在意的忙碌着。钻木取火、被浓厚的烟熏得直咳嗽、脱下衣裳烤火……这一切阿信都很稔熟,仿佛没有什么能令她伤心难过一般。过往的阿信,一直这样活着么?
风信子驱散了身上的凉意后,就发现雅盈仍穿着湿衣服在那里发呆。雅盈这样子,这一路上天天重复,她已经懒得说话,只是站起来说:“我去弄点吃的,你别到处跑,这儿不是彭城,没准有些荒人,杀人不眨眼的。”
风信子转身就走,雅盈突然张口:“阿、阿信!你旧日天天如此么?”
阿信回头,看见夜幕下的雅盈闪着泪光,温柔而怜悯的看着她。她有些自嘲的笑笑:“你别看这儿荒凉,其实挺好,至少这儿的人不会人模狗样的装。”,说罢头也不回的没入暮色中。
雅盈微微叹了口气,对照风信子,她其实什么也不会。她想了一下,觉得不该干坐着,让阿信一个病人还照顾她,便四处翻了一下,翻出了一个破陶罐,便循着水声,去找水源。
等风信子捉了两只田鼠回来,发现雅盈不见了,不禁生气,正要去找,又看见雅盈捧着一个破陶罐摇摇晃晃的走回来,一脸的笑意:“阿信,我去装了一点水回来。”
阿信有点不耐烦:“叫你别到处跑,遇到了荒人,我可没本事救你。”
雅盈抿了抿嘴,又笑道:“这不是回来了!你放心,我不会乱跑的。你打了什么吃的回来?”
阿信晃了晃手上两硕大的已经掏干净内脏、剥掉皮的田鼠,笑道:“这个,很甜,肉又很细嫩,呆会你就知道了。”
雅盈认不出是田鼠,只是笑着点点头。
等阿信烤好了,先递给雅盈:“吃呗,你要是饿坏了,这笔账要算到我头上了。”
雅盈忍不住笑开,原来阿信也是个别扭的丫头!就在阿信若无其事的淡定表情下,雅盈心里的哀愁减了许多,她笑着接过那田鼠,一口一口的吃进了肚子。
风信子看着她吃光了一整只田鼠,吹了一声口哨,然后闷头填自己的肚子。等自己也吃饱了,她才贼兮兮的问:“方才的那东西好吃么?”
雅盈点点头:“挺好吃,细细的肉,很鲜甜。”
阿信一下子笑开:“那是老鼠肉!”
雅盈一呆,立即觉得胃中直翻滚,不禁抱着肚子一直干呕。可吐了半天她都没能把那恶心的老鼠肉吐出来,只抱着肚子指着阿信,发狠道:“有你这么坏的人!哄人家吃了,还偏偏又告诉我!”
阿信呵呵乐开,偏偏理直气壮的:“这有什么,往后你就知道老鼠肉也能吃,也好吃。”
雅盈气得说不出话来,只骂风信子:“你这千刀杀的!亏我这样待你,你还恩将仇报!”
阿信一愕,立即明白雅盈的意思,那嘴角就翘起来,讥诮道:“要不是你身后有些人物我得罪不起,我就把你卖进明月楼,赚一些金子吃饭。我差点把你杀了,难道你到现在还指望我报你的恩么?”
雅盈一愕,心中一酸,嘴上嗫嚅着,说不出一句话,只泪光闪闪的看着阿信。
阿信不为所动,只冷哼一声:“我睡了!”
风信子说罢依着一杆树干闭上眼睛,再也没有看雅盈。而雅盈,就这样愣愣的看着阿信,一坐就是一宿。
等第二天天亮后,风信子伸着懒腰站起来,心情颇好的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走到雅盈身边,伸脚踢了踢雅盈:“该起来了!”
雅盈默默的站起来,拍了拍身上,轻轻说:“起来了,走吧。”
风信子笑笑,却没有像往日那样迈开腿就走,而是伸手在颈后扯出一根细细的银链子,然后用力一顿,便把银链子扯了下来,这才走到雅盈跟前,说道:“就到这儿了,你走吧!”
一根明晃晃的银链子,穿着一枚稍稍发黄的明珠,就在眼前晃动,雅盈有点反应不过来,也没有伸手去接那链子,只呆呆问道:“什么?你让我走了么?”
风信子笑笑:“阿信的本事没那么大,养自己还朝不保夕的,再养你,我就得跟着饿死,还不如放你走了。这东西,你拿着,回到彭城,随便找个穿官服的,那些人包管把你一根毫毛不损的送回平天山。”
雅盈讷讷的接了珠子,看着阿信转身,又不禁张口叫住她:“阿信……马……”
风信子又回头,看了一眼拴在一旁的那匹马,轻笑一声:“我再不要那人的东西的!”
……
阿信渐渐走远了,雅盈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很难受。若非亲见,她绝想不到过去十多年阿信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难为她一直过这样的日子,遇到了二公子那样的人,也还一心想着离开!雅盈突然扯开嗓子喊道:“阿信!”
风信子吓了一跳,又回头,看见雅盈笑着,一如昨日山间。
“阿信!你有空到山里来看我,要是饿了、冷了,都可以来找我和拓哥!”
阿信一笑,却也没有回答雅盈就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