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有九命》亦门

14、第 14 章

　　九命离开了拆迁区。

　　那个地方应该安安静静的，留给小草。

　　他又恢复了过去的生活状态。一只猫，自由自在，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睡就睡，想拉就拉。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烦恼。

　　但是有些东西却好像不一样了。

　　吃惯了皇家，总会嫌弃艾尔。躺惯了软软的床铺，避风的墙角也变得冰冷起来。

　　也不知道是谁晒的枕套没有收回去，九命趁着夜色偷偷叼走，软软地垫在身下。他开心地用脑袋蹭了蹭，嗯，有阳光的味道。

　　正要睡着，忽然听见外面杂乱的声音。九命警觉地起身，悄悄从废弃的储藏室的夹层间里往外观望。几只猫正在翻着垃圾桶。

　　九命钻出洞口，大喝一声气贯长虹：“这是本大王的垃圾桶，谁都不许动！”开玩笑，他费了多大力气才打下一个白斩鸡店后巷的垃圾桶，身上还被揪秃了好几处。

　　那几只猫吓得一哆嗦，害怕又胆怯地望了他一眼，想走却又似乎实在太饿，发出呜咽的声音。

　　那眼神让他想起小草。

　　“……别都吃光了！鸡肝不许动！”九命瞪了领头的一眼。

　　那几只猫马上一拥而上，有一只三花差点掉了进去。

　　吃完了几只猫哆哆嗦嗦地偎在垃圾桶边上，九命撇撇嘴，招呼他们进了夹层间。

　　夹层间不大，五只猫围成一团，呼出的热气在玻璃上结了层白白的水汽。

　　三花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道：“多谢……大王。大王您真厉害。”

　　九命得意地眯着眼：“那是，本大王打架还从没输过呢！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三花道：“小的们本是在七条马路外的小区讨生活，那里原本有人天天送吃的呢……”

　　“还老是有人给挠下巴，挠完了给鸡腿呢！”长白道，“谁知道最近有个变态出没……”

　　黄狸害怕地哆嗦起来，偎在长白身上。

　　长白气愤地接着道：“他把二黄，就是大黄的弟弟，骗过去，掉在树上……喵了个咪的这种人……所以我们都逃出来了。”

　　猫们一时都沉默下来。

　　“怎么有那么多变态呢？”旁边的短黄白说道，“你们听说了没有，最近还有几个人在南边捉猫呢！据说一条路一条路地翻呢，我看不多久就要找到这里来了！”

　　“啊啊我知道！可吓人了，也不知是什么歪门邪道。说是青面獠牙，跟饿鬼似的！”

　　“还专找一个花色的！”短黄白道，“啊！就是大王你这个花色！”

　　几只猫唰地把视线集中在九命身上，看得九命不自在起来。

　　“大王你可要万万小心啊！”三花心有戚戚地说。

　　九命哼了一声：“本大王才不怕他呐！管他是什么东西！”

　　“啊呀大王那两个变态本领高强着呢，”三花焦急地说，“好像不是一般人，有时一大一小，有时只有一个大的，都是臭道士！也不知是要捉猫修炼什么妖法……大王你可要小心，说不定是专捉大王这样厉害的猫妖的喵！”

　　这世界上怎么有那么多臭道士！九命愤愤地想，忽然心里一动，“我问你，那两个臭道士长得什么样子？”

　　“青面獠牙青面獠牙……”

　　“不对，我听说和女鬼似的，脸惨白惨白的，长发覆面呢！”

　　“长发覆面你怎么知道他脸惨白？”

　　长白和短黄白拌起嘴来，一时喵喵不断，短黄白呼啦一巴掌抽上去，两只猫刺啦滚成一团。

　　三花叹口气，也不理他们，扭过头来对九命说：“我也没见过，不知他们长得什么样子。不过听说，那大道士老是叫着九命、九命，跟招魂似的。”

　　“九命……九命……”风声低吟着穿过后巷，仿佛夹杂着如泣如诉的呼唤。

　　然而也只是风声。

　　好冷。赵秦山往手上哈了口气。夜风里好像裹了无数把小刺刀，穿过厚厚的布料扎在腿上。

　　果然是千年一遇的寒冬。

　　漆黑的巷子里趴着的流浪猫见他来了都惊恐地窜开，赵秦山在地上放下几堆猫粮算是赔罪。

　　九命不在这附近。他叹口气，拿起已经空了的猫粮袋子往回走。

　　快走到宿舍门口的时候，赵秦山忽然背上一冷。

　　有人在看他。赵秦山敏锐地感觉到了，全身都紧绷起来，左手悄悄扶上剑柄。再走几步，他猛地一转头。

　　说时迟那时快，什么东西一下窜下了墙头，迅速穿过草丛。

　　“九命！”赵秦山毫不迟疑，立刻追上前去。

　　谁能在漆黑的夜里和猫赛跑。赵秦山一路追到花园区，置身一片废弃的房屋和草丛灌木里，再不知该往哪里追。

　　“九命！九命！”赵秦山也不管不顾，对着前方大喊，“你快出来！我再不打你！”

　　回答他的依然只有风声。

　　赵秦山颓丧地坐在台阶上。

　　关心则乱。九命这样的小妖怪，他捉起来本是易如反掌。然而事到临头却什么都忘了，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拼命地追上去。

　　要是师父知道了，还不骂死我，赵秦山苦笑，用剑撑起身子，脚下一个踉跄，差点绊倒。

　　“喵！”与此同时头顶上传来一声焦急的猫叫。

　　赵秦山不敢相信地抬头，看到九命正在屋顶上踱来踱去，犹豫又不安地看着他。

　　“我没摔着。九命，下来好不好？”赵秦山口气尽量放软，“下来吧。”

　　九命望了他一眼，扭头窜上房梁。赵秦山心里一沉，正要去追，却看见墙后探出一个小猫脑袋，过了一会儿，又露出小半截身子。

　　赵秦山往前几步，小猫却警惕地后退。

　　一人一猫你进我退地僵持了一会儿，赵秦山见他没有要逃走的意思，便转身往后走了几大步。

　　回头一看，九命果然跟了上来，但仍与他保持一米半左右的距离。

　　就这样一人一猫走走停停回了宿舍。

　　关上门之后，赵秦山慢慢地俯下身，伸出手想摸他的头。九命条件反射地把头扭开了。赵秦山顿了一下，手又伸了过来。九命一下子起身，往后跑了几步，又复趴下。

　　一人一猫对视着。

　　赵秦山终于把手收了回去，起身坐到椅子上。

　　赵秦山看上去很不开心，他身后就像拖着条耷拉着的尾巴。九命知道。他默默地团回角落。

　　很委屈。他吸吸鼻子。九命忽然觉得很委屈。

　　我为什么要回来呢？九命揣着两只爪子想。那一掌的痛记忆犹新。好了伤疤忘了疼，并不是九命的作风。

　　然而赵秦山对他的好却也历历在目。

　　坐在椅子上的赵秦山看上去就像一团模糊的灰色剪影。他好像瘦了很多啊，九命想，是因为一直在找我吗？

　　为什么要一直找我呢？

　　为什么我又要回来找他呢？

　　赵秦山坐在椅子上捂着自己今晚几经考验上下折腾的心脏。九命终于回来了。他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符纸，暗自下定决心待会儿就把阳台封了。

　　九命正在靠近。赵秦山发现了，却不敢丝毫动弹。生怕一个轻微的动作，就惊走这来之不易的贴近。

　　小猫轻轻跃上桌面，两只雪白的前脚掌软软地踏在他的膝盖上，接着又踩上后脚，整只猫僵僵地立在他腿上。然后慢慢地团进他怀里。

　　赵秦山大气也不敢出，伸出手轻轻地试探性地摸了摸九命的头，感觉到怀里的猫咪似乎放松了下来，才敢挠挠他脖子。

　　“九命，别再走了，”赵秦山顺着九命的背毛，心疼地摸了摸秃了的地方，“……做我的猫，好不好？”

　　我会对你很好很好很好。

　　九命并没有抬头，只委屈地舔了舔他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