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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芃芃其麦(一) ...

  •   他高兴地嚷着,跑近时看清三位女子,面上喜色一僵,舌头也不住地打结,话头忽地止住了。

      但旋即许是想起自己有恃无恐,便硬气起来,不再理睬几人,直接寻了个空位席地而坐。

      他说的“报官”二字尚萦绕在薛奉鸾耳畔,这下她总算明白这群人平日聚在一起都做些什么了。

      贺照听到父亲的到来,面色一白,后退几步。

      她有些慌张地朝庄子大门看去,却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贺父走在最前,捋着自己的须子,跟一旁腰弯得极低的男佃户有说有笑;贺均则走在他的后面,一副自鸣得意的模样,也不知有何事值得他得意的。

      贺均眼尖,首先瞧见妹妹,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逮住她的手腕:“好啊,可算让我逮到你了!”

      贺照拼命挣扎着,用指甲去戳贺均的手背,企图挣脱出来,薛奉鸾也上前帮忙,不停拉扯贺均的手指,可贺均却丝毫不泄力。

      “背着爹和我插手庄子事务,想要架空我们?妹妹,你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贺均恶狠狠地盯着她。

      贺照对这久违的亲切称呼感到一阵恶寒,一时不慎,被贺均施力拉住,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你弄疼我了!”她大叫着控诉自己的不满。

      贺父闻言走到兄妹二人跟前,压着眼皮先瞅了一眼贺均,贺均这才收手朝父亲弯腰行礼;贺父没理睬儿子,转向女儿时又是一副上火的模样。

      “你娘在哪?我要去找她。”贺父睨着女儿。

      贺照瑟缩了一下,但仍紧闭嘴唇——她明白,父亲此举必然是冲着娘来的,当然,算账也有她的份。

      贺父见她闭口不言,更是窝火。

      “老爷,这边。”方才还摊在田埂上的男佃户忙起身,殷勤地想为贺父带路。

      贺父冷哼一声,拂袖便走。

      贺均见贺父走了,又气势汹汹地要找她的麻烦,薛茹芸随手拿起一旁脱了节的农具的上半截木棍扔给贺照,贺照接过它,作势要往贺均的脸上打。

      贺均下意识护住脸,木棍却并不似他料想中那般朝他打来,他反应过来,对自己竟被几个女子戏耍感到羞愤,恨恨地看着妹妹,又收回视线,转向递武器的薛茹芸。

      薛茹芸仰头看他,在他的眼里像是挑衅,他正打算冲上去,贺照却结结实实地往他头上敲了一棍,他没倒,却摇摇晃晃地,捂头看向妹妹。

      “你!你!”贺均对贺照向来都不算很友善,但这是他第一次展露出对同胞妹妹极强的恶意。

      见自家少爷被打,那些男佃户亦是不甘示弱,纷纷站在贺均身后。

      好似终于有人为他们撑腰,他们能把从这些女子这受到的屈辱全都还回去。

      贺照对父亲或许是因尚存孝道,即使看清他的轻视,在他面前仍有一丝敬畏;但面对这位自小从未教导爱护过她的兄长,她可是半分畏惧都无。

      她将手中的木棍掂了掂,觉得很是称手。

      “你们都退后!”

      贺照将手中的木棍挥起来,薛奉鸾拉着姐姐后退,以防贺照将她二人误伤。

      贺均说话结巴起来:“你、你要做什么?你要打你兄长吗?”

      “兄不兄长不长,你这兄长,我早就不想要了。”出乎意料的,贺照说这话并无半分怒意,倒是十分平静。

      薛奉鸾还未思及其中深意,贺均竟战战兢兢地虚张声势:“你说出这样不敬的言语,就不曾考虑过日后我接管贺家,你该如何自处?这些年来,你总是要打我,也从未真正动过手。”

      如此,他才自信,妹妹只不过是色厉内荏,根本不敢对他有分毫不敬。

      但毕竟武器在眼前,还是让他有些发怵。

      贺照拎着木棍一步步上前:“兄长不是早就想好了我的归宿吗,把我嫁出去不再妨碍你,这还需要我自处吗?”

      她红了眼眶,好似知晓兄长与父亲背地里盘算着要将她嫁到哪家去。

      “正因如此,”贺均闪躲的眼神瞥向那不知砸到身上会有多疼的木棍,“你就更应该知晓,对我好一些,我还能找个好些的妹夫。”

      “所以我不需要你的施舍,我的归宿自有我决定。”说罢,贺照将棍子狠狠往贺均身上砸去。

      贺均没料到妹妹这次竟动了真格,但小时候尚存的基本功没丢,倒是极快地伸手去拦那朝他打来的棍子,用力握住了。

      贺照将其猛地一抽,狠击贺均大腿上部,贺均吃痛,没站稳倒在地里。

      “少爷!少爷!”男佃户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贺均扶起来,而后畏惧贺照手里的棍子,都不敢上前了。

      贺均沉着一张脸:“贺照!你竟敢!”

      贺照掂了掂手中的棍子,又向贺均砸去,贺均本就因疼痛没反应,这一下一下像是乘胜追击,又像是不给贺均活路。

      那群男佃户见状更是恐惧,一个个都默默往后退,像是怕贺照打完贺均不解气,又拿他们几个当泄气的木桩。

      “别打了!别打了!”贺均不再刻薄妹妹,倒是真真实实地求饶了。

      薛奉鸾见贺照打红了眼,忙上前抓住木棍,最初还抵不过贺照的力气,整个人被扯着又是飞又是蹿,差点没站稳,便用双手拉住那棍子。

      “莫要再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她厉声唤着贺照。

      贺照这才恢复神智,看到被打得蜷缩成球的兄长,就连脸上都青了两块,不由得一慌,这下才让薛奉鸾将木棍夺过去了。

      她看着贺均,面上尽是复杂的情愫,有愧有不忍,可更多的仍是怒意与解气。

      贺均缩在地上,华贵的锦缎早就和着泥土发灰,富家公子的面子也扫地了,他死死地用手臂蒙住自己的头,不知是太疼了还是羞愤。

      “没见少爷受伤了吗?还不快扶他回屋去上药。”薛茹芸从容地吩咐佃户们。

      男佃户被吓得魂不附体,无心去思考谁是吩咐他们的人,更无心去顶撞薛茹芸,忙不迭上前将贺均抬起,就要带离田间。

      “我是不是不该这样冲动?”贺照无助地看向薛奉鸾,“他毕竟是我的兄长。”

      薛奉鸾抬手轻抚贺照的肩:“你自己也曾说,他兄不兄长不长,不是吗?”

      贺照的目光看向远方,落点却不在远方:“幼时,他爬树摘枇杷给我吃,他还……为何我们会变成这样。”

      薛奉鸾听得心头发酸,他们兄妹与自己同姐姐幼时别无二致,为何贺均竟会变成这副模样?

      可撇去那些美好外,他的刻薄与算计也并不作假。

      她提醒贺照:“他已经不是你幼时的贺均了。”

      “是啊,多谢你,若非你劝阻,我兴许就将他打死了,”贺照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有些感激地握住薛奉鸾的手,提到这事,还略有些遗憾,她又看向薛茹芸,“也多谢薛姐姐,不然我不知又怎样被他当众羞辱。”

      薛奉鸾不言语,只默默陪在贺照身边。

      突然,贺夫人的惊天怒号传来:“你休了我!立刻就写休书!休了我!”

      贺照闻言,忙松开薛奉鸾的手,就往母亲的屋子跑去,薛奉鸾与薛茹芸也生怕出什么事,便紧随其后。

      跑到门前,能见的便是贺父死命想要捂住贺夫人的嘴,贺夫人却不停躲避。

      贺照见状急了,她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怕父亲恼羞成怒将母亲捂死,立马上前将父亲一把扯开:“爹,您在做什么?”

      贺父毕竟年迈,又不曾练过武,自然被贺照拉得打了个踉跄,差点摔倒。

      “你就是这样对你亲爹的吗?”他朝贺照怒吼。

      贺照不关心父亲,反倒是前后检查母亲,生怕她身上受了伤:“娘您没事吧?”

      贺夫人摆摆手,但好像是有女儿扶着的力,使得她更加有了底气:“自我嫁过来,庄子上的事情都是我在操持,偏就是你什么都不做,只因是贺家的庄子,我是贺家的夫人,便就算是你的东西了?”

      “你在说什么?你本就是贺家的新妇,我这一生不曾纳妾,对你这样的好,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为我做些事不应该吗?还嚷得那样大声,你要所有的佃户都知晓……”贺父将手缩在袖笼里,不停地在自己与妻子之间晃荡,“你我的丑事吗?”

      贺夫人冷哼一声:“丑事?哪样才算是丑事?我华淑容也不是可以任你欺辱的人,在贺家我为了你做小伏低,这样的日子我早已过够了,你还是趁早休了我,我们一拍两散!”

      薛奉鸾来贺家许久,第一次知晓贺夫人的闺名,蓦然想起远在白湖家中的母亲,那个被“薛夫人”的名头困了半生的女子。

      贺父听华淑容语气坚决,也硬气不起来了,不由得服了软:“淑容,我们也过了这些年了,儿女也都长这么大了,你这又是何苦呢?”

      他还随手指了指立在一旁的贺照,企图让华淑容心软。

      “您贺老爷日理万机,我这二十余年见过你几次啊?见女儿出头才着急忙慌赶来,找我要回管家权?”华淑容挑眉,讥讽地看着与自己成婚多载的丈夫,“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就算是休了我,这庄子也是一人一半!”

      贺父上前想要揽住华淑容:“淑容……”

      华淑容却躲开,冷冷地看着他。

      贺父气不打一处来,但毕竟华淑容替自己照看庄子这些年,他自知理亏,也不好再发作,薛家姐妹不算贺家人,他最多以长辈之名训诫一下,而今她们不曾犯错,自己也挑不出理来。

      最后便只剩下他的女儿了。

      “照儿,你来庄子上,到底同你母亲挑拨离间了些什么?”他着头,却莫名硬气。

      华淑容抢在女儿的话头前说话:“我们之间何须女儿挑拨,你好好考虑清楚吧,我不想闹得太难堪。”

      贺父见华淑容这里毫无转圜余地,又将他呛得哑口无言,他才撕破最后一张脸:“再怎么说,这管事也是我的人,怎会听命于你?高管事!高管事!”

      他唤了两声,却不见有人来,正当疑惑之际,转头看去,却是一瘦弱女子。

      “你是谁,高管事呢?”他弯腰看这女子。

      这女子正是苗清雨,她朝贺父福了福身,平淡无波:“高管事前日里重伤而亡,我便接任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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