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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江陵之路(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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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这行士兵逼近他们跟前,这麻衣男子将她往房内一塞,合上门,上前与他们缠斗。
薛奉鸾能透过先前捅破的小孔见外面的形式。
只见麻衣男子拳脚如风,每招每式都痛击士兵要害,这些人捂着痛处倒下。而后他又抄起一旁的耙子朝他们打去,每一棍都正中脑心,致使士兵被击退不少。
这人的功夫似是不俗,薛奉鸾并无心鉴赏,眼看他占了上风,趁着哄乱之际想要翻窗下楼。
她在脑中计量盘算每一个落点,最终择选一把守松懈处,欲逃出。
刚迈出半只脚,士兵破门而入,将她一把抓住。
原是麻衣男子寡不敌众,被偷袭者猛击背脊,支撑不住、倒下被擒。
二人被押至领头人跟前。
“二位看着面生,不是本城人吧,为何私奔至此啊?”他二人被押至这位自称本统领之人的面前。
借着刚点的油灯能见——这人满脸横肉,络腮胡散乱的围在下颌,眼中尽是不怀好意。
薛奉鸾不知这统领为何如此无礼,秀眉微蹙,深吸一口气:“官爷莫要这般说,我与这位兄台素不相识。”
统领戏谑的神情骤然尽收,脸色铁青:“那从哪来到哪去,都交代清楚,不然本统领手中的刀剑可不长眼。”
她略一思量,换上哀切的神情:“我是白湖镇人,江陵县的谢家与我退了亲,如今便是去谢家商议退婚之事的。”
此话不假,薛奉鸾确是因被谢家退婚,被薛夫人勒令去江陵求和的。
她不欲与谢家做纠缠,世道本乱,若是流散到叛军流寇阵地,难保性命无虞。
奈何母亲以病体相逼,远嫁的姐姐亦在江陵失踪,才让她决心前去。
如今果然遭遇了最坏的情形。
“江陵谢家,我确实略有耳闻,不过……”统领打量她灰头土脸的狼狈样,“你竟能与谢家攀亲?”
薛奉鸾看他显然不信,心中又凉了几分。
也难怪,她如今穿着简谱,又赶了几日的路,显得疲惫不堪,而传闻中的谢家独子谢砚儒雅冠绝,乃鹤鸣之士,二人简直是云泥之别。
见话说不通,薛奉鸾微微蹙眉,看来要在此地多周旋一些时日了。
许是她身上的包裹鼓鼓囊囊太过点眼,统领指着它问道:“包裹里有何物?有价的物件交上来,我可保你在此地安稳度日。”
时局动荡至此,值钱的物什她并未收拾,浑身上下只有做盘缠的银子值钱。
她并不打算在此过多停留,如若没了盘缠,她此后要如何去江陵;可若不给他们,不知又会纠缠到几时。
她已是心乱如麻,紧闭双唇不做回答。
统领见薛奉鸾不说话,便命手下将她的包裹抢走。
“住手!”她与士兵推搡争抢之时,那麻衣男子出言阻止。
上前抢夺的士兵闻言停止动作,统领像才注意这人般到般,借着火光觑着眼打量他。
转眼间,他又哈哈大笑起来:“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聂从云少侠,怎么,想在本统领的地盘造次?”
“你们自诩推翻昏君替天行道,却在此地欺辱一个小女子,羞也不羞?”聂从云少侠朝他怒怼,挣扎间快要摆脱士兵的压制。
又有二人上前压制聂从云,他死死不能动弹。
“你想要英雄救美?”统领嗤笑道,“要是我今天偏要将这个包裹带走呢?”
统领正欲亲自上手去夺,金掌柜从后厨拿酱牛肉出来,忙拦在他的身前将牛肉摆好。
“胡统领,这姑娘实是身无分文,她要了一碗清汤素面,却连茶水钱都给不起,我是看她可怜才留她住店。”金掌柜盈盈一笑,顺手将扇子在他身旁轻轻摇动,以平息他的燥气。
“你金娥掌柜贪财吝啬,竟会大发善心?”胡统领将她挤到一旁,“有没有的,我亲自看看不就知道了。”
千钧一发之际,薛奉鸾伸出一只手轻推开他:“你要看也未尝不可,可只能是金掌柜来翻。”
胡统领早已失去耐心:“有何不同?”
“若是你亲自翻看,”她又将包袱攥紧些,“便会在城中百姓间落下话柄。”
金掌柜捧来一坛子酒,借机附和:“是啊,为了您的名声着想,还是让我们来吧。若您不放心我,那就让瞻郎来,他是跑堂,手脚麻利,不会误了您的事。”
胡统领思量片刻,便点头同意:“何瞻此人,我信得过。”
何瞻接过薛奉鸾的包袱,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包裹拆开翻看。
包裹的主人早已屏气,只能寄希望于何瞻能趁机将钱袋压到粗布衣下。
何瞻手如残影,将包中物都摸尽,也未见半个铜板的影子。
胡统领直觉不对,夺过包裹往地上一倒,掉出来的只是那堆衣物和过所,此外便只有一封信。
薛奉鸾深感震撼,正想开口,胡统领将信往她脸上一扔:“这是何物?”
“这是谢家的退婚书。”
“退婚书”三个字明晃晃地写在信封上,薛夫人一看到便气急攻心,薛奉鸾不知他为何发问。
胡统领不信她,又自己细细端详,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这里面莫不是银票?”
薛奉鸾才明白,此人大字不识。
“我来念给您听。”她主动请缨,以打消他的怀疑。
这退婚书自己也未曾拆开看过,亦想借机知晓其中内容。
可胡统领似乎早已没了耐心,直接将封口撕开,扯出一张叠好的信。将信摊开,他不懂写了什么,只能确信此物不是银票。
不知是因密密麻麻的字太过复杂,还是一个铜板都未搜到,他竟恼羞成怒,将手中的信件撕成粉碎。
薛奉鸾的视线紧跟着飞扬的纸片,秀眉紧紧拧在一处,眸光越来越暗。
她本想凭着这退婚书在江陵求谢家庇护,以寻安身之所,如今看来,此计怕是行不通。
胡统领踩了两脚碎纸片泄愤,命手下将她和那位聂少侠押入客栈柴房中。
“若是让他两逃掉,我砸的可就不只是桌椅了。”
金娥轻摇扇子,陪着笑连连保证,恭敬送他们离开。
只是不到一刻的功夫,金掌柜便推门进柴房。
薛奉鸾不动神色地稍向后挪了挪,面上稍带警惕。
“幸亏瞻郎从前是变戏法的,才保住你的钱袋,”金娥麻利地替她松绑,又将钱袋同过所塞到她的手心,“姑娘快些走吧,他们今日巡城,你可从左面城墙下的小洞出去。”
薛奉鸾看着手中的钱袋子,惊疑不定地看着金掌柜。
据她方才观察,这跑堂的来历决计不是这么简单。
掌柜又去替聂从云松绑,见她愣在原地,急吼道:“快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薛奉鸾想问金掌柜为何要帮自己。
可现下不是谈这些的好时候,她将钱袋同过所揣进怀中,朝金掌柜道了谢,便夺门而出。
退婚书和舆图都没有了,收拾那些衣物更是浪费时间,轻装上路,能减少累赘。
她一路往掌柜指引的方向跑,却因体力不支渐渐慢下来。
先前情势过于紧急,此时松懈下来,身处僻静暗处,更引忧惧多思,她蓦地想起没有舆图,即使出了城,亦不知该往何处。
聂从云从她身后施展轻功跃到她身前,看到她时也未作停留。
她心生一计,稍提起力赶上他,抓住他的衣角。
聂从云只觉有什么拖住他,脚步顿时沉重下来,回头一看便是拉着他的一团黑影。
“你这是做什么。”他皱眉,欲拉开薛奉鸾的手。
“聂少侠可知去江陵的路该怎么走?”那黑影也多纠缠,快速松手,跟在聂从云后面。
聂从云稍做思量:“我此去确会经过江陵,自然知晓。”
薛奉鸾虽赶不上他的速度,她也勉强自己尽力跟上他的脚步,闻言眼前一亮:“那可否带我同去?”
此人热心,还略懂拳脚,与他同行总没坏处。
她暗自打着如意算盘,聂从云却迟疑——这位大小姐一不会武,二跑不快,实在是无半点助益。
见他不做声,薛奉鸾大致明白他作何想,面上喜色渐渐沉寂,便松开他。
既强求不来,她也不再做声,由此却生出些忧虑:若这条路走不通的话,又得另寻他法。
城墙根周围漆黑一片,洞早就与夜色融为一体,二人只能以手来探。
薛奉鸾先摸空,用手摸索一圈,发现这是一个狗洞。
“聂少侠来这边。”她压低声音,以免惊动周围。
薛奉鸾用手估量着狗洞大小,又看向聂从云的身形,她将二者相对比,似乎难以通过。心里更是没底。
聂从云自己也没底,不能过去还好说,就怕卡在洞里,进退两难。
“我先试试。”薛奉鸾不愿在这僵持空耗时间,便身先士卒。
她身量纤细,比起聂从云应当更好钻一些。
肩膀刚钻进洞口,她便觉挪动吃力,只是好在尚能缓慢挪动,便慢慢往前爬,但越往里,手臂越使不上力。
薛奉鸾的声音闷闷地传出:“聂少侠,劳驾推我一把。”
聂从云双手夹住她的小腿,施力将她往前送。
布料与肌肤摩擦得生疼,与其说是爬,不若说是用胸腹磨在地上缓缓向前。
自己通过都如此艰难,洞外这身姿如松的少侠更是过不去。
“看来聂少侠得想别的法子出城。”
话音刚落,小腿上的外力突然松懈,她的脚尖重重砸在地上,痛感让她倒吸一口气。
薛奉鸾的半个身子已卡进洞内,被箍得难受,胸腔亦被压着,使她顿觉无法喘气。
可手早已无法使力,她只能趴着不动弹。
洞内听不清外边的动静,薛奉鸾等了许久,聂从云再没反应。
叫他另想法子,便这么抛弃她了?
“聂少侠?”外面静得可怕,薛奉鸾甚至不知聂从云是否还在,便试探着叫他。
忽地,她感到她的腿被拉着,自己也被往外拖。
薛奉鸾头从洞中出来的瞬间,余光能瞥见有个倒在她身旁的人影。
此时她的腿又一次被松开砸下。
疼痛袭来,但当看清眼前的景象时,薛奉鸾便被吓得全无痛感。
寒意顿时爬满她的全身,到嘴边的痛呼也被强咽下。
她已是不敢出声了。
倒在她身旁的是聂从云,而在他二人周围站着的,却是两名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