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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辉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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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宝山进门正好与出门的冯玉娆撞上。
冯玉娆背着背篓与冯宝山错肩而过,谁也没给谁打招呼。
见冯玉娆走远,冯宝山面色愤愤,“早不去,太阳都下山了才去,这个时候去采菌子,去踩别人拉的屎还差不多。呸!”
冯宝山骂着,许是被自己说的话恶心到了,重重朝地上啐了一口,口水丝还在嘴唇上吊着,也不擦,转头又对着屋里嚎叫,“人都死哪儿去了,臭婆娘,这都啥时辰了还不做吃的,你是最近有人撑腰也巴不得老子赶紧死是吧?还不快死出来做饭?”
冯母被骂得背着冯小弟赶紧出屋门往灶房去,冯宝山看到更气,他觉得昨日要不是因为这没用的软骨头儿子吃片菌子都会卡到,口水飞进菌子里,他好心倒来吃掉,也不会惹得冯玉娆那疯子把他饭碗砸了。
这一家子老老小小的贱人真是越来越不把他放眼里了,连个没用的软骨头也来欺负他,冯宝山越想越气,又开始出口乱骂,“你说你有啥用,生个赔钱货是个疯子,好不容易生个儿子还是个没用的软骨头,你还天天不是抱着就是背着当个宝似的,要我说这没用的小杂种就该给他一把捏死,留着祸害人。”
灶房里正弯腰切着菌子的冯母像是突然被人点了穴般一动不动,近看,才发觉她僵硬的身体在止不住的颤抖,捏着菜刀的手因太过用力,指间都在泛白,而握着菌子支在菜刀下的大拇指侧面连指甲带肉被切下一块,鲜红染上了菌子和砧板,冯母也似无痛觉一般。眸中的愤怒、悔恨,不加掩饰……最终慢慢融化成水,夺眶而出,掉落在砧板上,融入进鲜红中……
院中的骂声却仍在继续,“还有你个臭婆娘,老子天天好吃好喝的养着你,你不好好伺候老子就算了,还想甩开老子,也不看看你那贱人样子,除了老子不嫌弃你,还有哪个男人会要你!不知足的东西!”
“老子要早知晓你生下的都是祸害,自己还不安分,当初就该让你死在那山林里……”冯宝山骂累了,见冯母一声不吭,又啐了一口,骂骂咧咧朝屋里走去。
晚间,吃饭时冯玉娆发现冯母被切伤的手指,冯玉娆知晓肯定和冯宝山有关,冯母却解释说是自己不小心,又引来冯宝山一顿冷嘲热讽,“切个菜都能把手切到,有啥出息。”
但冯宝山说归说,因着昨晚的事,倒是不敢再吃独食。
翌日一早,冯玉娆背上装着准备好的吃食和所有需要的工具的布包就进山了。布包还是她昨晚在家里找来好几块破布东拼西凑连夜缝的。
颜料倒是被冯玉娆成功提取出来了,可宝物藏在深山,若是一直找不到出山的路,将难以见光,提取再多也是徒劳。而且虽说这东西是好东西,可外面的人是否识得,怎么卖出去也是个问题。
加之上次她挖凿矿石太匆忙,都没能仔细看一看山脉,也不知这山中还有多少矿石品种。
总之,她今日带足干粮进山,一是为了找出山的路,二也是要多找找看是否还有其他的矿石颜料品种,这样多制出几种颜料,出山后也能更好打开销路。
古代探山并没有那么多高科技的辅助工具,还好冯玉娆是优秀的地质探险家,拥有丰富的探山经验,背着拼接的布包从容地穿梭在野外山间。
深入山林之后,天色也慢慢黑了下来,不过,冯玉娆并不慌张,这段时日她看过了,这附近山林里并无凶残的野兽,所以她很大胆的一直往前走。
当她走完第二座山头,体力也透支得差不多了,冯玉娆找到个适合休息的地,熄灭火种准备休息,忽地睁大眼向一侧望去,继而疲累的脸上难掩欣喜,有一些矿石山脉白天是看不到的,只有在黑暗的环境之下才会发出微弱的荧光,才更容易被探索到。
不出冯玉娆预料,她很快探到了有着辉锑矿痕迹的矿脉,这一种矿石能提取的颜料名为“锑白”,乃是炼锑的重要原料,其作用广泛,能够用于陶瓷、玻璃、油漆等领域。
冯玉娆犹如发现了宝藏,迫不及待地绑好绳索,顺着山脉自高处而下,寻找矿石的源头。天黑林密,又不能使用火种照明,冯玉娆行动的万分小心,唯恐发生意外。
好在一切都很顺利,辉锑矿的山脉走势非常清晰,不出意外,冯玉娆应该能探到一个天然的矿洞。
她心中迫不及待,动作便快了许多……落地的瞬间,突然感觉自己踩到了一个温热、柔软的物体!
冯玉娆以为自己撞上了野生动物,下意识去摸腰间的刀,下一刻,却听见一声近在咫尺的痛呼。
“啊!谁?是谁踩我?!”
有人。
这深山老林居然有人?!
冯玉娆连忙收回脚,一连退了好几步,好在身上的绳子还未解开,这才没有摔跤。
冯玉娆压下心中惊奇,道:“抱歉,我不知道这里有人。”
“你是女人……”
黑暗之中,两人面对面说话,然而由于光线太暗,谁都看不清谁的模样。最终,还是冯玉娆点亮了一点火种,勉强看清了面前的场景。
不远处的地面正坐着一名青年男子,穿着和远茗山的村民一样,都是粗布麻衣,但又觉好似款式有些许不同。
他面若宋玉,眉眼更是一等一的俊美出挑,只是脸上和衣裳上都染上了脏污尘埃,瞧着有些许狼狈。
深更半夜,这人怎么在此?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冯玉娆下意识提高了警惕。冯玉娆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手中刀刃,“你是何人?为何半夜独坐深山?”
“我……我还想问你是谁呢?!”青年看冯玉娆不答反问,还似有些恼火:“我在这儿坐得好好的,你突然跳下来踩我一脚,如何看都是你比较古怪吧?”
此青年男子虽语气咄咄,冯玉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我是附近的村民,前来探山采矿。方才是无意中踩到你的,我没有想到这深山山林里会有人。”
闻言,青年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他瞧着冯玉娆的打扮确实像是寻常村民,于是道:“既如此,我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你踩我的事……我便不与你计较了。”青年说罢拍了拍身上方才冯玉娆下来踩的泥土。
冯玉娆:“???”嗯…怎么说呢,冯玉娆总觉得青年年纪轻轻,却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说话有理有据不容人反驳。偏又文绉绉的不使人反感。这可不像是一个普通的村民啊!
但冯玉娆不是真的十五岁,可不会被唬住,“那你是何人?为何半夜出现在深山?”冯玉娆微微侧眸,微眯眼不动声色打量起地上坐着的青年,疑惑反问。她记忆里,自己在远茗山遇到的青年就没有这般说话的。
“咳……”青年咳嗽了一声,道:“我是奉元镇人,本是来山上采风作画的,因天黑了下不了山,打算在此将就一夜。”
“奉元镇?画师?”冯玉娆微微眯眼,似乎在思考青年有没有说谎。
“正是。”青年落落回答。
冯玉娆闻言再次朝他身上打量,这一次,果然看到一根缝制精巧的布带自他的左肩斜自他的右腰处,左肩后伸出圆状形的一截,外面罩着的布袋的布料与身前的斜带是同一种布料。冯玉娆心想,难道那里面装着的就是他说的画?
因冯喜儿没有出山的记忆,远茗山最老的老人也未曾出过山,所以冯玉娆并不知晓现在是哪个朝代,外面的文化文明发展到哪一步,是否已经有人用上了自己制作的这种矿石颜料?
如果他真是画师,那只要能看到他手中的画,就能知晓……冯玉娆迫不及待,“那你的画可否给我看看?
见青年微抬眼打量自己,冯玉娆张口就来,“你说你是奉元镇来的画师,我之前还见过一位什么京什么城来的画师呢,他的画可谓山是山,水是水,就连那打鱼郎身上的根根羽毛的颜色都画得惟妙惟肖,我第一眼见时,还以为是飞来停在画上的鸟呢!就不知你的画与他相比如何,可敢拿出来一观?”
冯玉娆最后一句话可谓是挑衅味十足了。
青年只觉她说得太不真实,自是不信的,可看她的神色真真切切,一点也不似夸张,一时竟也有些疑惑:“当真那般神奇?”
冯玉娆:“我骗你做啥!你可是不敢看画?”
有何不敢!
青年拍了拍袖口的灰尘,随即取下背后背着的布袋,解开布袋上的扣子往下压,露出里面棕褐色的画筒,打开筒盖子,从里面拿出一幅长长的画卷,青年小心展开画卷道:“这是我走遍方圆百里大小山川所画……”
冯玉娆凑过去瞧了瞧他手中的画卷,哪怕此刻光线昏暗,借着微光,仍旧看出了这一幅画作的精美绝伦、大气磅礴,实乃是上乘之作。古人的画作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这幅画未曾点分毫颜色,欠缺了一些真实的山水风光。
但尽管如此,冯玉娆还是发出了赞叹,“嗯,果然是难得的好画。就是,这真是你画的?”也不怪冯玉娆有此一问,虽说天赋异禀的少年也大有人在,可此画作里那种山水与山水的不急不躁、山峰与山峰的走势清晰,画风的沉着大气,非一般经历、眼界的人作得出来。
青年看出冯玉娆的质疑,一扬眉,“自然是本人所作。”
见青年自信骄傲的模样,冯玉娆暂时相信了他是画师的身份。
这人是从那个什么奉元镇来的,换句话说,不就是从山外进来的吗?如此,那自己下山岂不……眨眼间,冯玉娆心中已有主意,对待青年的态度也有所转变,“对了,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