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若沉鱼》十一月的水

21、绿水青山终归去

　　今日因是三小姐甄素青出阁的日子，甄府从夜半就忙开来。
　　甄素鱼躺在床上，听着前边传来的吵闹声，一向睡眠很好的她睡不着了。两个月后就是她成亲的日子，想到这，她不由打了个寒颤——这也是她失眠的原因。
　　终于等到天微微亮，甄素鱼破天荒的早起了。她的想法很简单，既然睡不着，看热闹去也。
　　出了院门，到花园散着步，不知走到哪，忽而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正是晴筝。她正在和一个家丁模样的人在说什么。
　　虽然听墙角实在不是甄素鱼爱做的事，不论是前世还是作为苏瑜或是四小姐，但今日甄素鱼实在无聊，无聊之下，难免会做些出格的事，于是甄素鱼八卦之心大起，偷偷摸过去，听起墙角来。
　　“小筝，想不到这么快就遇到了你！”这声音分外高兴。
　　“原来是阿亮哥，你怎么到府里来了？”晴筝的声音却是不冷不热。
　　“哦，今日三小姐出嫁，庄上的刘管事要我送些东西来，就在你后头两天。”阿亮完全不理晴筝冷清的态度，仍自顾高兴着。
　　“原来是这样，那阿亮哥什么时候回庄子上？”
　　“哦，这个啊，”阿亮憨憨的笑开来，“刘管事说要是这趟差事办的好的话，大管家会留我在府里做事，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天天看到小筝妹子了……”
　　“阿亮哥，”晴筝大声道，有些急切，“我们以前的事，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我们是不可能的。你知道，我是四小姐的贴身丫鬟，四小姐两个月后又要出嫁了，大夫人是要我陪嫁的。”
　　“没关系，我可以去求大夫人恩典，将你指给我。”
　　“可是我是四小姐唯一的贴身丫鬟，大夫人一定不肯的。”
　　“晴筝，你不要说了，我听说那四小姐性格泼辣，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刁妇，你跟着她一定吃不少苦头。所以我一定会在那刁妇出嫁钱去求大夫人，直到大夫人同意为止。”
　　“道听途说的话你也信，这次能回府还是四小姐给我求的情呢。”
　　“可是你被放到庄子上也是因为她啊。”
　　“阿亮哥，我昨天才向四小姐说要忠心与她，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我就不去告发你在背后议论主子了，但是以后最好别让我听见你说四小姐的坏话，否则我和你绝交。”
　　晴筝一双杏目瞪了阿亮一眼，说完便走了。留下阿亮望着佳人的背影发呆，嘴里喃喃道：“小筝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凶了……”边摇头晃脑的说着，边向厨房走去。
　　前边又有人匆匆走来，叫着阿亮的名字，阿亮忙应着，脚下的步子也快起来，不一会就没了影。
　　甄素鱼从花木后走出来，看着晴筝消失的地方，忆起曾经想要给晴筝找门好亲事的想法，看来是得付出行动了。

　　甄素青由甄毓文背着除了府门，上了花轿。二夫人一直在房中抹眼泪，听得一声“起轿”，由先前的泣变为哭，众人一顿劝解才劝住了。
　　甄素鱼看着这一幕幕，一时什么也不作想，只是呆呆的看着。突然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肩膀上拍了两下，回过头一看，正是二哥甄毓奇。
　　“怎么，看着小三出嫁，是不是想到自己也快要出嫁了。想到自己出嫁了，是不是很高兴？你可是盼着当姬天那小子的王妃好久了。”甄毓奇嘻嘻笑道。
　　自从两人身份开诚布公以来，私下的关系亲密了不少，甄毓奇常常变着法调侃甄素鱼，以抒发由甄素鱼二哥成为甄素鱼师弟一事的不满。像现在这样，明知道甄素鱼不一定想当王妃，但他就是紧抓一点不放，一找到机会就说辞一番。
　　甄素鱼向来老神在在，不过每听到甄毓奇称呼甄素青为“小三”就不觉好笑，这个要是在现代的话，歧义很大啊。
　　“二哥向来是聪明人，小妹我可是愚笨得很，不过向来也知道兄长为先的道理。现在妹妹们一个个的都嫁了，哥哥们的婚事可都还没动静呢。我想各位夫人们也一定等得急，急着抱孙子，所以，妹妹我一定会在出嫁前给二哥找门好亲事的。听说陈尚书家的二小姐早就对二哥青眼有加，我无意向大夫人那么一说，不知道会有产生什么样的效应。”甄素鱼不紧不慢的转过身，笑呵呵的说道。
　　甄毓奇听罢，大为受伤：“四妹啊，好妹妹，您可千万别乱说什么啊，要不你二哥现在的幸福逍遥的日子可就全没了。您老日后要是有什么吩咐，只管吩咐师弟便是，师弟我一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听着甄毓奇的称呼由“你”变为“您”，再变为“师兄”，自称“师弟”，甄素鱼不由好笑，不过还是板着脸：“有师弟这句话，师兄我可就放心了。”
　　“喂，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师兄师弟的？”不远处甄素莲缓缓走来。
　　“没什么没什么，五妹妹一定听错了什么，”甄毓奇打着哈哈，又像发现什么似地，盯着甄素莲看了半天，看得甄素莲有些发憷时，开口了，“这么久没见，五妹妹可是越发漂亮了，连哥哥我也看迷了眼。”
　　女子向来乐见有男子在别的女子面前夸自己漂亮，甄素莲也不例外，特别是被二哥夸，当着甄素鱼的面。不过，她仍是酸酸的说：“四姐在呢，小妹我哪敢说自己漂亮。四姐是娴妃娘娘钦点的王妃，虽然是侧妃，可是依照郡王孝顺的名声，加上四姐有着不下第一名妓的美貌，定是不会冷落了四姐的。四姐，你说是吧？”
　　甄素鱼向来不会逞口舌之利，权当耳旁风了。
　　但这回不等甄素鱼有所反应，甄素莲又自顾捂着嘴笑开来：“听说德郡王这些年来都在军营，且在他治下军营里也没有军妓之类的女人，即使回了京城，皇上还有有大臣们给郡王送女人都被还了回去，而且他也没有侍妾通房丫头，这么算来四姐嫁过去还是郡王的第一个女人呢，真是幸运啊。”接着又做出悲戚状，“现在三姐姐也出嫁了，二姨娘哭成那样，我还是先去看看，安慰安慰二姨娘。”说完，便径自走了，留下甄素鱼甄毓奇二人在看完甄素莲自说自话的一幕后，面面相觑。
　　甄毓奇知道这位五妹妹向来爱逞口舌之利，对此，他无奈的望向甄素鱼。只见甄素鱼正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看着自己，令他不由打个寒颤。
　　“四妹妹别和五妹一番见识，她就这样，喜欢发发挠骚。她那是嫉妒，哪比得上你宽宏大量，这才是皇室媳妇应有的风范啊。”甄毓奇小心说着。
　　“二哥以为我还会向小时候那样因为她说些什么就和她出手打架？那次的教训可不小啊。”甄素鱼徐徐说道，“不过，二哥似乎忘了，我嫁过去，说得好听是个侧妃，其实就是个妾罢了，算不得什么正经媳妇。”说完，也走了。
　　甄毓奇一时摸不着头脑，四妹这是为了名分生气了？不过刚刚他也算听出来了，她还记得那次推她下池塘的事呢。唉，想不到啊，堂堂苏瑜公子，其实是很记仇的。

　　甄素青的婚事总算是告一段落，却又开始为两个月后四小姐甄素鱼的婚事忙起来。
　　在古代，本来礼服盖头被面什么的都需要新娘自己动手，可一来时间紧迫，二来谁也没指望过从小以放养为主长大的四小姐会绣花。
　　因此，当众人为甄素鱼的婚礼忙得人仰马翻的时候，她还在悠闲的给刚出土的花生嫩芽浇水。那时皇室内务府的织霞馆刚刚来量了甄素鱼的尺寸，晴筝见自己的主子跟个没事人一样，嘴巴翘得老高，直“小姐小姐”的跟在甄素鱼后面，碎碎叨叨的，念得甄素鱼直想往耳朵里塞棉花。可是棉花没找到，见前阵子播种的花生发芽了，就干脆打了水，灌溉。
　　这下晴筝真火了，气呼呼的说：“小姐，你就快是王妃了，怎么能做这些下等人做的事？难道您真的甘愿一辈子只当个侧妃，悠闲的给花花草草浇浇水施施肥？您这也太没理想了。”说完，一阵风似的，跑了。
　　甄素鱼看着晴筝离开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
　　“嘿嘿，我说苏瑜，您这丫鬟可真是有趣的紧，敢这么训斥主子。都说你是出了名的刁妇，可在我看来，你这小姐当得实在窝囊，以后要真当了王妃，那些后院之事定叫你忙的焦头烂额，要不，今天爷心情好，就带你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甄素鱼转过头，只见一青一白两个人站在屋顶上，这样的组合登时让甄素鱼想到了白娘子和小青，一阵恶寒后，甄素鱼又回过头去，咕隆说了句话，声音不大，却刚好够二人听得见：“今天吹的什么风，把她们给吹来了？”二人只见甄素鱼快速将瓜瓢往桶里一扔，就一个飞身也到了屋顶上。二人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就被素鱼一把抱住，只听得一个愉快的声音：“雅衿晓菁，你们来了，我这些天都快闷死了。”
　　来人正是姬雅衿和卓晓菁。白衣的是姬雅衿，青衣自然就是卓晓菁了。
　　“快放开放开，我刚换的衣服，别被你个村姑给弄坏了。”卓晓菁大声抗议。
　　现在的素鱼一身素花蓝底的衣裤，还包着头巾，乍一看，此乃正宗村姑造型，难怪晴筝会发火，卓晓菁会调侃,心里还嘀咕甄素鱼怎么会穿这样的衣服，这衣服又打哪来。
　　甄素鱼倒没想这么多，笑呵呵的放开二人。
　　卓晓菁飞身下去，自然是去打扫一番——她向来挑剔甄素鱼，哪怕干干净净她也会重新打扫一番，美其名曰“别污了我们郡主的衣裙”——当然，还有顺便烧水煮茶——她从不指望甄素鱼这会有热茶。
　　姬雅衿微笑看着甄素鱼，一时迷了素鱼的眼：她还是第一次看姬雅衿笑这么开心，果然很——迷人。
　　“雅衿这是第一次来我这吧，我这可没在水一方那么美，看，一眼就看全了。”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呵呵，还是雅衿会安慰人。”
　　说着，二人飞身下了屋顶。
　　将姬雅衿引进屋内，正要坐下，卓晓菁出现，将那凳子用雪绢擦了几遍，才让姬雅衿坐下。甄素鱼为此翻了翻白眼，被卓晓菁瞪了回去。
　　姬雅衿见怪不怪，正要伸手去拿桌子上的茶杯，被卓晓菁夺了去，听其解释道：“这个我还没用开水烫过呢，这些都不知道多久没用了，不知道干不干净，郡主请稍等，我去去就来。”
　　甄素鱼在心中大声叫屈：“这些一个时辰前才用沸水烫过！”当然，面上是不会表露出来的，只在口上说道：“你们怎么不从大门进来？”
　　姬雅衿似笑非笑看着素鱼：“我也想做次贼，看看偷偷翻墙进别人家的院子是个什么心情，今日看来，十分不错。”
　　甄素鱼看着这样的姬雅衿，心下了然，道：“王妃和王爷打开心结了？”
　　姬雅衿点点头：“前日他们一起携手就出远门了。”又正色道：“小鱼，谢谢你。”
　　甄素鱼微微一笑：“我只是不想一对有情人老死不相往来。这世上总有许多误会，本来可以避免，却成了一生的遗憾。”
　　姬雅衿看着素鱼，说道：“此间事已了，素鱼说过的话可还算数？”
　　“啊，什么？”
　　这时卓晓菁出现在门口，端着茶盘进来：“死鱼，你可别告诉我你还真想当什么王妃，还在这装迷糊。”
　　甄素鱼自然知道姬雅衿说的是什么，她曾答应她，这里的事情一完，她就带着姬雅衿去游遍这大好河山。抓捕夜影莫无双，使和亲王姬凌和王妃华晨冰释前嫌，再见上霍青华一面，甄素鱼该做的想做的都做完了，这金陵城还真找不出什么理由再待下去，难道真等着两个月后做人家小老婆？可就这样走了，甄素鱼又觉得似乎不应该就这么离开。
　　“我们郡主可是特意来找你，你可别不给面子。就当是你上次在婚礼上拐跑我家郡主的赔偿吧。”卓晓菁将茶盘放到放到桌子上，摆上三个茶杯，倒了茶，径自坐下。
　　一时茶香满室。
　　甄素鱼不由一乐，不再深究，笑出声来：“我苏瑜说过话自然算数，既然如此，我们何时出发？”
　　“你说过，既然要做，就要马上行动。我看这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卓晓菁说。
　　姬雅衿抿了口茶，徐徐开口：“也好，今日若赶得快，应该能到富平县。”
　　三人敲定行程，就这样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