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游戏崩溃后我成为首席修理师》吹风听落

5、德斯特尼的命运（四）

　　教堂光滑的地板上留下长长的水痕，两个镇民打开偏殿的门，将推车推了进去。
　　偏殿里全是雕像。

　　惊惧的、捧腹的、伏地的、高举臂膀的，在宽敞的殿堂里姿态多样地立着，苍白的光从穹顶打下来，雕塑全部被光明和阴影切分成多块，看起来更加立体栩栩如生。
　　最中间的高举权杖的女神雕塑最为高大，形象也最平静祥和，用悲悯的神色对着下方惊恐万状或苦苦哀求的雕像群，像一位心无波澜只顾供人敬奉的神明。

　　她的脚下开了一扇黑黝黝的小门，两个镇民站在她脚下就跟蚂蚁一样大小。他们把推车推进小门里，水流一直从他们的棉袄上滴落，然后立马被地面吞咽干净。
　　小房间里只有往下的楼梯，沿着楼梯走，两个镇民来到了教堂下方，这里有一条十分宽阔的地下河，很浅，水很清澈，闪烁的宝石镶嵌在河床中将整个地下空间照出斑斓的光。

　　“听说这条河通往幽冥海，那里有很多人鱼还有水晶蝶，我从没见过……”

　　镇民沿着蜿蜒如绸缎的河流望去，宽阔的河面在视野尽头转弯往另一个方向继续前行。

　　“过了明天就差不多了。”另一人轻声说道，他们将推车里的尸体抬下来，两人抬着尸体沿着河岸走。

　　宝石斑驳的光芒从水底映出，光影斑纹打在湿漉漉的石壁和洞顶上，两人看起来就像行走在海底，后面抬着尸体双腿的镇民左右顾盼，问前面那人：“你听到什么声音没？”

　　“没有，赶紧抬过去。”

　　后面那人便不再说话，很快找到墙壁上镶嵌着的一盏灯，灯火在这样潮湿的地方无法点燃，看起来只起一个标志作用。

　　“就是这里了，我数一二三——”

　　这里的河流看起来没什么不同，只是河底长满了重重的绿色，两人将尸体抛进去，那层绿色猛然沸腾起来，无数藤蔓包裹住尸体迅速蔓延翻滚，宛若享受盛大的餐宴。
　　溅起的水花砸在两人身上，他们的棉衣又湿了一层。

　　“这样那些藤蔓就闻不出我们的气味了。”一个镇民很满意地将衣服裹紧，看着河里进食的藤蔓，他勾勒出一个笑容，“很快我们噬藤鸟也能拥有属于我们的[蔷薇兵团]了，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
　　却没听到回应，他转头，看见同伴正心神不定地张望。

　　“你怎么了，疑心什么呢。”

　　那个镇民没答话，往里靠近几步，将耳朵贴在粗糙湿滑的墙壁上，“……瞧，声音就是从里面发出来的，是老鼠吗？以前怎么没有。”

　　另一人将信将疑也凑近听，随后眉头皱起，“什么东西在挖洞……等等，什么声音？！”

　　镇民来不及远离，他听到石壁被快速破开的声音，然后他肥大的躯体“噗嗤”被突出的藤蔓刺了个对穿——
　　藤蔓从石壁中冒出两米长，悠悠然将尸体甩在地上，灰色的血液顺着粗韧的茎干往下滴。

　　它像一只盘旋的巨龙在空中打了几个弯，然后锁定目标紧追另一个——
　　那镇民先是闻到同伴的血液的气味，紧接着整个人被那股气息包裹，他被卷了起来。

　　“不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离陵墓那么远！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肌肉和骨头被挤压成泥，迸溅的血柱像一朵绽放的烟花猛地朝四面八方爆出，溅在地上后成股流入柔和的河水中，被里面绿色的藤蔓吸收干净。

　　伸出的藤蔓餍足般发出怪异的声音，随后慢慢倒退回去，在石壁上留下一个人脑袋大小的洞，洞口被人不断扩大，剥落的碎石“啪啪”掉在地上，很快有个人扛着铲子从里面走出。
　　“到哪了这是……怎么跑这里来了……”男人一眼看到地上躺着的两具尸体，灰色的液体流了一地，“啊呀踩到了，不小心被藤蔓弄死了这是？”
　　又找错方向了。
　　男人耸耸肩，转身走回洞里，很快里面又响起细碎的挖掘的声音。

　　.

　　教堂不是很大，但绝对是整个小镇上最完美的建筑，墙壁上彩色的壁画，恢宏的穹顶，一看就和那些木屋不是一个级别上的。林微生跟着镇长径直穿过宏伟的大殿，从长长的走廊转入另一侧的偏殿，门上挂着的牌子上用德斯特尼的语言写着：
　　［乌白交易所］
　　里面坐着一位老人，花白的头发却打理得很精致完美，她周身笼罩着沉静的光辉，像知识渊博的智者，林微生想不到德斯特尼还有这样的人存在。
　　老人看了林微生一眼，“你不是这里的人。”
　　林微生慢慢走到她面前，道：“你看起来也不是。”
　　老人的身材适中，而不是像其他镇民那样裹着厚厚的滴着水的棉衣，在林微生看来她就是德斯特尼的异类。
　　林微生将空空的油灯放在柜台上，“麻烦您帮我把它加满。”
　　老人只看了一眼油灯又将视线重新放回林微生身上，似是料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即便是仰视别人，她身上的气势却超过林微生这个一米八+的大男孩。
　　“你叫什么名字。”老人没有动，只问道。
　　林微生看着她，报出自己的名字，他没有从对方脸上看到镇民们的不怀好意。
　　老人道：“这里是乌白交易所，你可以从我这里找到任何东西，当然你也可以拿走它们，前提是你买得起。”
　　“我没有钱。”
　　老人摇摇手指，她的手指形状很好看，看起来保养得很好，完全不是她这个年龄所能拥有的手。
　　“我知道，我并不打算收钱，没有人会用钱和我做交易。”老人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任何来到这里的买主，让人不寒而栗，对她心生敬畏，但林微生没什么表情，等待她把话说完。
　　“——我要你离开这里后得到的第一件东西。”老人神秘地指了指窗外，那边木屋鳞次栉比，再往后是重叠的山峦和林木，“不论是什么。记住，我只要第一件。”
　　“而作为交换，我会保证接下来你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有足够的灯油，你的想法？”
　　林微生黑色的眸子盯着老人露出微笑的脸，她的精明的眼睛藏在耷拉下来的眼皮后，和林微生对视。
　　“可以。”
　　“一言为定，将它拿走吧。”老人将油灯往前推，里面的灯油已经满了。
　　林微生将灯收好，但没有立即离开，他看着老人疑惑的脸，“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商人露出在做亏本买卖的表情，呵呵一笑，“你赚大了，看在你合我眼缘的份上我不收你另外的价钱，就当赠送。你问吧。”
　　“墓园在哪里？”
　　老人啼笑皆非，这和她的年龄十分不符，让人感到她老态的身体里住着另一个年轻的灵魂，她伸出手，“把你的地图给我。”
　　林微生皱起好看的眉，她怎么知道他有地图？
　　那地图还是林微生从镇长家里摸出来的。
　　老人打了个响指，“没有什么是我办不到的，也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你想拒绝我的赠礼？”
　　林微生没有别的办法，将地图交给她。
　　“看到上面的蔷薇花没？”老人指着地图的边角，林微生当然看到了，他得到的的所有线索上面都有这种图案。
　　然后他看见老人将地图放在火上点燃，黑色的火烬随风飘散又重新汇聚成一张新的地图，上面的建筑全部燃着火红的亮光。
　　那个代表着教堂位置的白色翅膀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出现在密林中的黑色翅膀。
　　“就在这里。”
　　［当蔷薇洇血呼唤起红色的烈火……］
　　林微生目光不可遏制地闪了闪。
　　“滴点血在上面会有奇效。”
　　老人将林微生带到教堂后面，那里有一条幽深的小路，通往密林深处。
　　墓园就在小路尽头。
　　林微生抬头看向天空，没有太阳，天地是昏沉的，细弱的光线从云层中投下来，林微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刻，离天黑还有多长时间。
　　不过至少他不用担心灯油耗尽的问题，有和老人的交易在，油灯立马变成永久用品。
　　林子里非常安静，高耸入云的树木像士兵一样守在小径两侧，遮挡了大部分光线，让人分不清白天黑夜。
　　林微生提着油灯安静地走着，他看到很多硕大的黑影在树林之间穿梭，油灯的灯火从来到这里之后就一直在窜高，尤其是在出现黑影的时候火光简直跳的惊心动魄，林微生克制自己不去管那些影子，至少目前看来他们不会靠近他。
　　有几只乌鸦从远处啼叫着靠近，随后停靠在树枝上，立马被黑影叼住仰头吞掉。林微生看清了黑影的真面目——人身鸟头，体积比秃鹫大上两倍，长满黑色羽毛的脖子将头和身子连接。
　　只是人的腿和胳膊的部位变成了鸟爪和翅膀，那只鸟头上长着一副窄窄的人脸，不过眼睛里瞳孔占比非常大，以至于他整个眼睛都是黑色而摄人的。那东西找了个粗壮的树枝停靠，又伸长脖子叼住一只尖叫飞过的乌鸦，喙动了动，将乌鸦整个吞下。
　　他用肥大的爪子紧紧抓住枝干，在上面留下深深的抓痕，黑滚滚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林微生，身子微微前倾，一副随时都可能俯冲下来的样子。
　　林微生从他下面经过，当没看见看见了也不担心，步履平稳很快走远。那东西没有追上来，但越来越多的黑影开始停留在道路两旁的树枝上，数双黑玻璃珠般的眼球随林微生的移动而移动。
　　林微生抬起头，前方被挡住了。
　　一只鸟人悬浮在空中——他无声无息地挂在藤蔓织成的网上，虬扎交错的藤条紧紧将他的翅膀和身体捆住，皮肤被撕裂，露出里面灰色的血肉。
　　一只已经死了的鸟人。
　　他的头诡异地抬起，眼球不知所踪，黑洞洞的眼眶直直盯着前方，长满羽毛的身躯挂在空中像午夜的幽灵，隔着十米远和林微生遥遥对峙。
　　是那个厨子，那个被镇长咬断脖子的鸟人。
　　如果要从他旁边过去，林微生必须绕道进入幽黑的深林中，树上的鸟人仿佛察觉到他心中所想，集体发出让人发怵的叫声，然后舒展开羽翼，像是已经架在弓上随时可以射出的箭。
　　屏幕上是林微生的特写，他的脸素白俊逸，没有任何新人的胆怯和迷茫。
　　五位天使公会成员从看到乌白交易所的时候开始打起精神，那位商人面对林微生时和以往面对所有新人的态度完全不同，那人收起了散漫的气质，看起来严肃又靠谱。
　　交易的内容更引人深思，从这里出去后的第一件东西？要知道以前那人通通都是说“给我你得到的那截骨头”，她为什么对林微生改变主意？
　　当他们看见老人免费回答林微生的问题后，才发现一切好像走入了一条全新的轨道。
　　“那条必死之路？老太婆想搞事情啊？”鱼飞飞又摇头，也不对，堂堂乌白交易所的负责人去找一个新人的麻烦干什么。
　　暮成雪食指蜷曲放在下唇上，漠不关心的气息已经完全收敛，她开始分析：“林微生目前打出的路线和之前的玩家有三大不同，第一他不仅知道了油灯的用途，拿到了关键的地图，还猜出了镇民的真实身份；第二，他手里有那只骨头。
　　“第三，他已经弄死了一只鸟人。”
　　天牧冰淡淡道：“不止如此，他对德斯特背后潜藏的秘密有了猜测。”
　　要知道，这才过了一个晚上还有半个早晨。
　　天使公会从【德斯特尼的命运】上线后就一直在关注这个副本，那些新人有胆大的也有胆小的，前者和林微生一样，第一晚就把德斯特尼的地形摸熟，有的死在了藤蔓的绞杀中，有的打赢了，然后后半夜继续睡觉。
　　没打赢又没死的就像林微生一样离开木屋潜进镇民们的家，然后被回来的镇民发现然后弄死。
　　不论怎么看，新人从第一晚能得到的线索都是非常有限的，但林微生几乎样样都找齐了，他得到的骨头也没有被商人拿走，并且，他已经知道了陵墓的位置。
　　林微生自己肯定不知道，但天使公会的人很清楚，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玩家都是从第二天天亮才开始找线索，并不是他们行动的晚，而是林微生跑得太快了，简直像开了八倍速。
　　更不必说，他把一只鸟人弄死了，虽然借的是镇长的手。
　　而现在，因为商人那一环改变了，林微生走上了那条主线之外的道路，也就是说如果按正常路线来玩的话这条路是用不上的，曾经不是没有玩家或误打误撞或为了探索而找到这条路，无一不是进去后再也出不来。
　　这些人和林微生最直接的区别就是，他们没有带油灯。
　　一切都不一样了。
　　五位天使公会的成员终于有了兴趣，这个发展是他们完全没有料到的。
　　“我还以为有了油灯就可以过去呢，那只挡路的死鸟人是怎么回事，该不会还没死透？”
　　从树林里绕道，折返，只有两个选择。
　　前者几乎等于丧命，从那些鸟人迫不及待的样子看来，林微生一旦离开小径进入林子，油灯将失去效用。
　　但后一个选择，意味着放弃离开德斯特尼。
　　屏幕上，林微生动了，他将油灯往上提了一点，白色的火光将他的下半张脸照亮，依旧很帅，尤其是光影中的下颚线显得流畅又锋利，决绝之感透过屏幕让所有人都感受到。
　　他选择了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