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肥》画溪

23、烤猪蹄

　　谢钧的嘴角和颈间还有水滴，他一面咳着，一面接过怀书适时递来的帕子。

　　人醒了，仇也已经报了又报，轻松愉悦的詹杏儿觉得自己能一口气吃两个烤猪蹄，她拍拍手就要转身离开。

　　“詹杏儿。”

　　谢钧在背后喊她。

　　詹杏儿莫名其妙地回头：“干嘛。”

　　谢钧：“我衣服湿了。”

　　詹杏儿看了看他领间的那一点水渍，咋舌道：“就那么一点，你忍忍嘛，一会就干了。”

　　谢钧：“……衣垢失礼。”

　　事真多，詹杏儿话到嘴边，却在看见谢钧显然还有醉意的眼神时有了些许心疼。他也没啥大错，不过是不喜自己离他太近而已，而自己因为这一点却把他折腾得够呛。

　　算了算了，詹杏儿让兰馨去清风院拿一件詹兴尧年轻时的外衣过来。一刻钟后，兰馨回来了，却两手空空。

　　“衣服呢？”

　　兰馨无奈道：“夫人说老爷年轻时的旧衣都在西川了，如今的衣服，两人体型身材也不合适。”

　　谢钧看着詹杏儿，一副没有衣服就不出门的样子。詹杏儿扶额，交涉道：“我家附近有间成衣铺子，我带你去买一件好不好？”

　　谢钧想了想，然后乖乖道：“好。”

　　许是快过年的缘故，成衣铺子里的衣服姹紫嫣红。老板了解了是给谢钧买后，带两人来到男衣区。

　　詹杏儿一眼看中一件银红祥云大袄：“这件怎样？”

　　谢钧皱了皱眉：“太艳了。”

　　“过年嘛，就要穿喜庆些，你平时的衣服都太淡了。”詹杏儿将那件衣服塞到谢钧手里，“快去试试。”

　　只是换个外袍，谢钧很快出来了。

　　这家店只是个普通的成衣店，料子什么的也算不上名贵，但是原本普通的衣服在谢钧身姿挺拔，宽肩窄腰的衬托下，竟然看起来名贵了起来。

　　詹杏儿绕着人打量了一圈，不由得称赞道：“好看，我眼光真不错！”

　　老板也是个有眼色，他热情道：“这件衣服还有个女衣同款，夫人也可以试一试。”

　　詹杏儿瞥了老板一眼，但她今日也不想费口舌去纠结，刚要说不用了，那边谢钧却开了口：“试试。”

　　詹杏儿还是不想试。

　　那边老板将衣服取了过来，笑道：“两件一起拿的话，价格打八折。”

　　詹杏儿眼睛一亮：“试试！”

　　女款同样是银红色祥云纹，只不过是上袄下裙，领口袖口都缝了一圈兔毛，看起来俏皮可爱。

　　詹杏儿去试衣服时，谢钧已经付了钱，再加上詹杏儿确实挺喜欢的，所以出来后便没再推辞。两人穿着新衣出了成衣铺，有香味从不远处传来。詹杏儿一闻就知道，是她想吃的陈记烤猪蹄。

　　“谢钧。”
　　“嗯？”

　　“你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

　　“走，我请你吃好吃的。”

　　两人也没上马车，拐了个街角，就停在了一个小吃摊前。小吃摊搭在一个有些年纪的大松树下，摊主是一对夫妻，招子上“陈记烤猪蹄”五个字墨迹已经有些斑驳。

　　詹杏儿先点了六只，三只让老板分成段放一起端上桌，另外三只让兰馨拿去跟怀书怀石分了。

　　烤好的猪脚外表金灿灿的，上面还在滋滋冒油。詹杏儿就着骨头拿起一块往嘴里送，一口下去，满嘴软糯焦香，实在是好吃到哭，她催促对面的谢钧道：“快尝一尝。”

　　谢钧平静地打量着盘中布满作料的东西，看不出是挣扎还是感兴趣。

　　“谢钧。”
　　“嗯？”谢钧一张口，一块烤猪蹄被塞到了他嘴边，他动了动牙齿，咬了一口。

　　“好吃吧？”詹杏儿歪着头问。

　　谢钧点了点头：“不错。”

　　“拿着自己吃。”

　　“这是我最近刚发现的宝藏摊子，”詹杏儿又拿起一块猪蹄，一边啃一边道，“那天晚上下着雪，我看两个老人家还在摆摊子，便想着买两个尝尝，没想到那么好吃。”

　　细雪簌簌而下，落在灰色的瓦片上，落在青翠的松枝上，落在长街每一个人的衣角上。可能是猪蹄太好吃，也可能是此刻风雪正好，詹杏儿感慨道：“谢钧，你知道吗，当时天挺冷的，我忙了一天，可吃着热乎乎的烤猪蹄时，我就觉得实在太幸福了。”

　　谢钧笑了一下。

　　詹杏儿嗔道：“你笑什么，觉得我太容易满足了吗？”

　　“不是。”

　　一声“秉臣”打断了谢钧将要说的话，一个身着狐裘的少年从马车里钻了出来，后面跟着同样金璧辉煌的姜雨微。

　　少年冬天还拿了一把折扇，脚下生风般走了过来：“还真是你，还以为我看错了呢。”而后又上下打量了谢钧一番，笑道：“换风格了，今天这身挺喜庆啊。”

　　谢钧不欲理他，见对面人一连啃了三块猪蹄，怕她腻着，用帕子擦擦手，给她倒了杯茶水。

　　少年转身看着詹杏儿，一双桃花眼笑眯眯道：“二小姐还记得我吗？”

　　詹杏儿：“有些印象。”

　　其实根本没印象，但是詹杏儿推己及人，不想让他落了面子。

　　谢钧直接把詹杏儿的疑惑问了出来：“柴昭，你们何时见过？”

　　“鹤鸣楼啊。”柴昭提醒詹杏儿道，“那天二小姐吃饭，我以为秉臣也在，闯进去闹了笑话。”

　　“啊，我想起来了。”詹杏儿恍然大悟，确实有这么回事，“你叫柴昭？是哪两个字？”

　　柴昭摇动折扇，不羁道：“此木柴，臭名昭著的昭。”

　　詹杏儿啃猪蹄的动作停了下来，讪讪道：“好名字。”

　　一旁的姜雨微扯了扯柴昭的袖子，细声道：“表哥，人也见了，咱们走吧。”

　　詹杏儿从未见过姜雨微这般说话，不由得好奇地看了过去。再想想之前谢钧介绍姜雨微的话，詹杏儿明白了这位柴昭就是宁国公之子。

　　“走什么啊。”柴昭走了两步，直接在谢钧和詹杏儿之间坐了下来，道：“这烤猪蹄看着不错，表妹你坐下，咱们也尝尝。”

　　目光在桌子、碗筷和凳子上慢慢移过，姜雨微后退半步。

　　柴昭注意到了，决定再下剂猛药，他毫无顾忌地用筷子戳起一块猪蹄，站了起来，往姜雨微这边走来：“表妹，来试一试。”

　　姜雨微看着近在眼前，立马就要贴上自己嘴唇的油腻辛辣之物，赶紧后退了几步：“表哥，你自己吃吧，我先走了。”

　　终于逼走了近日总是缠着自己的表妹，柴昭啃了一口猪蹄，心情愉悦地回了座位。姜雨微自幼丧母，没有女儿的宁国公夫人向来疼爱这个外女，见姜雨微心悦表哥，更是打心眼里高兴，想要亲上加亲。奈何，柴昭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跟屁虫表妹真的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

　　目睹了全程的詹杏儿琢磨出了一些味道，她语气揶揄道：“原来雨微喜欢你啊。”

　　柴昭挑眉：“这么明显吗？”

　　“挺明显的，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么一面。”詹杏儿点头答，“不过你今天这么做，不怕她生气吗？”

　　“气呗，最好气得别来找我，让我好好眠花宿柳，逍遥自在。”

　　这人跟谢钧性格大相径庭，可观柴昭的种种行为，明显两人关系匪浅，詹杏儿有些好奇他们是怎么成为好友的。

　　詹杏儿问了出来，柴昭也不避讳，直接道：“我们家跟谢家是邻居，都在一条街上。小时候，我读书不行，他读书好，我家老头就整天在我面前念叨他，拿我跟他比，那我哪里能忍？我气不过，就去找他，然后一来二去就熟了。”

　　詹杏儿：“找他你就不气了？”

　　“一开始气，后来就不气了，因为我发现这个别人家的孩子其实……”

　　柴昭侃侃而谈，一旁的谢钧连咳两声。

　　詹杏儿眼皮都没抬，柴昭倒是关心地看了过来：“秉臣，你咋了？”

　　谢钧：“……辣到了。”

　　柴昭：“那你喝水。”

　　谢钧无视了柴昭推来的水杯，看着詹杏儿。詹杏儿正好抬头，对上目光后心里有些发毛，她奇怪道：“喝呀，看我做什么？”

　　她又不是水，也解不了辣。

　　见柴昭又要开口继续，谢钧赶紧道：“天色不早，我们回去吧。”

　　詹杏儿抬头看了看天。

　　下雪天暗，其实现下不过申时，但是詹杏儿已经吃饱半点猪蹄也啃不下了，于是便起身说了好。

　　詹杏儿正要付钱，被谢钧拦了下来：“让他付。”

　　呵，柴昭觑了谢钧一眼，又咧着嘴对詹杏儿道：“我付我付，二小姐走吧，下次见面我们再接着聊。”

　　谢钧：“……”

　　怀书他们早就驾着马车跟了过来，见两人吃完向这边走，立刻拿出马杌摆好。詹杏儿先上了马车，然后自觉地坐到了远离主座的门边。谢钧上来后，犹豫了下，坐在了她的对面。

　　詹杏儿眼角微动：“你怎么坐在这边？”

　　谢钧：“……这边透气。”

　　奇奇怪怪，詹杏儿瞥了眼主座，中间的小桌子上摆着晶莹的葡萄。猪脚吃多了有些腻，坐在那边既能吃水果，又能跟谢钧保持距离，很完美。

　　“那你坐吧。”她道，然后把自己挪到了主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