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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坐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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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日,薛珩想出了一个法子,于是她去沈清池的院子探望。
小厮把她引进门,沈清池正在屋里看书,他坐在窗边,如玉的指节拿着一卷书册,冬日的暖阳照在他身上、精雕细琢的眉眼被度上了一层天光。
此刻的沈清池美得令人屏息,这一幕宛如一幅唯美的画卷。
薛珩进门看见这一幕,不禁驻足停步,没有说话。
沈清池却听见了薛珩的脚步声,回头看见她,便放下书卷,向她走来,伏身行了一礼,低声道:“侍奴见过妻主。”
薛珩赶紧扶起他,低声道:“你不必多礼。”
沈清池见她突来,心里微微紧张,抬眸看了她一眼。
薛珩轻咳一声,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道:“沈公子,我有话和你说。”
沈清池听到她这礼貌而生疏的称呼,不禁微微蹙眉。在他心里,他如今已是薛珩的侍奴了,侍奴名分固然卑贱,但也算妻主的内人了,薛珩也知晓他的名字,怎么还如此称呼,不合常理。
薛珩自然没想这些,沉吟片刻道:“沈公子,以前是我轻浮不懂事、任意妄为,现在我自知花心滥情、配不上你,你跟了我实在是辱没了你……”
沈清池听薛珩这么说,微微一怔,大脑一片空白……
他只听薛珩继续道:“我愿与你和离,放你离去……”,薛珩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锦袋,道:“这里有两千两的银票,多少可以帮助你日后生活。”
沈清池听了这番话,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并没有接那个锦袋,只是坐着一动不动。他缓了片刻,才微微抬眸,看向薛珩,眼中却已含了清泪。
薛珩看他这反应,有点意外、又很是心疼,忙拿出手帕递给他,柔声道:“你别难过,若你还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跟我说,只要我在所能为、必然做到。”
沈清池却也没有接手帕,嘴唇紧抿,强忍住将要溢出的眼泪,身子一滑,直接跪在了薛珩面前。
薛珩见状更是大惊,连忙蹲下身伸手去扶他。
沈清池却跪在地上执意不起,泪珠盈盈欲落,声音低哑道:“是清池才入门便生病,妻主嫌清池晦气吗?”
在沈清池心里,习俗上是有若夫郎新婚未久便生病的话,很多妻主都会嫌弃夫郎霉气重、晦气,才嫁进自家门里便染了病气。所以他此刻听薛珩如此言论,便以为薛珩是这么想的。
薛珩连忙道:“你这说的哪里话,我怎会嫌弃你……”,剩下的话却说不出口了。
在她心里,按原书中沈清池从一开始心里就很抗拒原主这个纨绔,原主碰了他、天长日久地欺辱他,他更是对原主恨之入骨。她想,既然如此,我放他自由,岂不正合他意,却不料沈清池是这般反应。
沈清池微微抬眸,泪珠已滑落面颊,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
美人落泪,薛珩看着更是心疼,不由自主拿着手帕轻轻给他擦眼泪,柔声哄着:“你莫哭,你心里难过的话,有什么话都可以跟我说。”
沈清池泪眼模糊,看着眼前的女子,心里却压根摸不清她在想什么,看她面上温柔如水,却如何说得出如此狠心绝情的话。
原来在这个时代,男子不能有独自的户籍,也就是除了出家的男子或带着孩子的守寡的夫郎外,基本上并没有单身独居的男子。
那些守寡的夫郎往往有妻家的长辈、宗亲无形中护着,往往也都膝下有女、虽丧妻仍需教女,名义上也是贞夫守节,自然没人说什么闲话。
但被休的男子就会受人耻笑,被街坊邻居唾沫星子淹死,往往也还需再嫁,而且以二嫁之身、往往更难觅到良人妻主……
更何况沈清池这样的,十四岁那年相依为命的母亲也去离他而去,他不久就被吃了绝户,又被大姨夫卖到了回春楼这种地方,一年后才遇见薛珩被她赎了出来。
没有母父护着他、没有可靠的家人,男子不能有独自的户籍、就算有钱也难以独立生活。他早已没有任何退路,如今却又听到薛珩这番话,受惊已极,一年多来受过的苦遭过的难一齐涌上心头,他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其中的复杂内情薛珩却是不甚了解、也没考虑太多。
她只道她可以给沈清池一笔钱、给他安排好日后的生活,放他自由,将来他可以自己过的幸福,或者任他自愿选个如意妻主,她也可以顺利脱离书中惨烈的下场,两全其美。
却没想到沈清池会哭得这么惨。
薛珩见他如此可怜哭泣,轻叹一声,只能把他拥入怀中,柔声哄着。
沈清池靠在女子的怀里哭了一阵,泪水已经打湿了薛珩的衣襟,他渐渐止住了哭泣,却仍是恐惧不安。
他轻轻退出女子的怀抱,闭了闭眼,忍下心,终于哑声问道:“妻主若不嫌弃清池,为何要休了清池?”,他声音神色满是破碎、绝望的意味。
薛珩看他这副模样,十分心疼,抿了抿唇,柔声解释道:“我以为你不喜欢我,不愿意嫁给我,我现在悔过自新,也知自己以前办过太多荒唐事,也误了你,便想放你自由,两相安好。”
沈清池眼睛都哭肿了,秀眼还微微湿润,闻言抬眸看着薛珩,缓了片刻,声音低哑带着哭后的哽咽鼻音,道:“妻主为清池赎了身,清池感激不尽。清池出身卑贱,能嫁给妻主是清池的福分,怎会不愿。”
沈清池嫁给薛珩确实并非自愿,他确实是抗拒厌恶原主薛珩的。但他的卖身契在鸨公手里,原来的薛珩和鸨公交易买卖,根本不必理会他的意见。
况且他那时的处境,鸨公就将要逼他挂名接客了。他身在烟花巷陌,本就时刻都盼人将他赎了,薛珩虽然纨绔可厌、但肯花三千两银子把他赎出回春楼、让他逃脱了接客的命运,他却也颇为感激。
他当时沦落烟花之地的身份,又何敢奢求嫁个如意妻主呢。在这个时代,哪怕良家男子也尽是包办婚姻、大多也不能如愿嫁给喜欢的女郎,何况是他。
薛珩闻言微微一愣,沉默片刻,心里有些意外,她本以为沈清池对她十分抗拒厌恶,如今他却说了这般话……
她想,看来原主能落到书中的那等惨剧下场,想来是十分变态,竟把如此乖巧温顺的沈清池给弄得对她恨之入骨。
薛珩抿了抿唇,想了想,问道:“这么说来,你是愿意做我的侍奴了?”
沈清池微微垂眸,点了点头。低声道:“能做妻主的侍奴,清池已然知足。”
沈清池心里却是有些悲凉,他豆蔻年华时何尝未曾幻想过嫁个如意妻主,当她的正夫,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如今……一切都毁了。
薛珩沉默片刻,心里有点乱,她对书中原主的下场还是微微有些恐惧,虽然现在沈清池看来对她没有多么大的恨意,但她还是有点心有余悸。
她抿唇,轻轻扶了抚沈清池的鬓发,柔声道:“既然你愿意,那就先留下吧,你若哪日想离开了,我随时可放你自由。”
沈清池静默不语,声音低哑道:“妻主莫要再说这般话了。”,他声音轻弱,仿佛十分受伤。
薛珩微微叹息一声,陪着沈清池坐了一会,安慰了他许久,才起身离去。
沈清池看着她的背影,眸色复杂、微带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