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凤还朝》蓦倾

3、重生第三天

　　钟离越其人，乞丐出身，年幼参军，全靠军功得定北侯赏识，收为养子，从无名小卒一跃为定北侯府世子，承袭爵位兼定北大将军，最后还改朝换代登基成新朝皇帝。
　　前世昭昭对这人印象不深，身份差距和方青砚不让她出门的原因，她总共只见过两面。
　　但他确实是她前世本该要成亲的人——如果没有方青砚的求娶。
　　想到这，昭昭回神，在方淑真迫人的目光下缓缓点头，问道:“是前些日子才回京的定北大将军钟离越吗？”
　　方淑真肃容，眯起眼厉声质问:“你怎么知道他前些日子回京的？”
　　“是又像小时候那样偷偷跑到府外去了吗？”
　　昭昭反应好一会才明白她说的是自己小时候贪玩在后门丢石头的事情，连忙解释:“不是的，是昭昭在院墙旁边听到外面游街的动静了。”
　　她说着，在对方的目光下渐渐垂下了头，过了好一会，那种被逼视感才消失，主位上的女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淡淡道:“昭昭，你的模样不该出门。”
　　“母亲是为了你好。”
　　这些话从小所有长辈都跟她说过，昭昭早就听得耳朵起茧，她熟练回答，“明白”二字说了大概已经说了成千上百次。
　　许是欣慰她顺从认错，方淑真语气还算平常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就是现任定北大将军钟离越。”
　　“其父已逝的老定北侯钟离骁与侯夫人曾与我们家定上一桩婚约，奈何世事无常，侯夫人在怀胎六月时便因故去世，前任侯爷后来才收钟离越这草莽出身的粗人为养子。”
　　“现在钟离越承袭爵位，这桩婚约自然也落到了他头上。”
　　“若不是老侯爷与发妻情深，不肯续弦，哪轮得到……”
　　昭昭听了还有些惊讶，方淑真嫁来秦家当主母已有近二十年，向来克己守礼，这是昭昭第一次听到她这样刻薄谈论一个人。
　　不过本朝确实对身份尊卑有序很是重视。
　　如今在位的是大景的第五代皇帝景成帝，年号天平，今年正是天平第十三年。自从大景开国皇帝景元帝起，追封从龙功臣，世袭功勋爵位就是传统，偏偏大景传世五代，每任陛下的继位都不顺利，波折常有，夺嫡之争更是屡见不鲜，押宝赌博输赢无常，于是每代都有新的世家崛起，旧的世家陨落，或是昔日显赫世家更上一层楼。
　　且皇权与世家一直是相辅相成的关系，想坐稳皇位就要拉拢世家是不成文的规定。
　　京城世家林立，以五大世家为首，其中几家都有复杂的姻亲关系，就如方家和秦家一般。
　　所以出身方家，嫁到秦家的方淑真看不起乞丐出身的钟离越很正常。
　　就算钟离越未来是大昭新帝，他在这些世家子弟眼中照样被瞧不起，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昭昭对前世一直有一个困惑，那就是为什么秦朝云会嫁给钟离越。
　　她是秦府嫡出的大小姐，又倾心方青砚，秦夫人作为她生母既然看不起钟离越，如何会答应她嫁过去呢？
　　……她只记得方青砚上门求娶那天，前厅众人各异的脸色。
　　昭昭怯怯站在一旁，主位上是父亲的怒容和母亲的皱眉，秦朝云站在她对面，倒是面无表情，像早料到了。
　　“昭昭，你先回房吧，这里有表哥。”
　　方青砚顶着秦丞相和秦夫人骇人的目光，笑容满面，柔声道。
　　她只敢摇头，却见父亲挥了挥手，她就被人带走，送回了房间。
　　那天晚上，她和秦朝云的亲事同时被定下了，她嫁方青砚，秦朝云嫁钟离越。
　　再后来，钟离越在婚礼第二天接旨，快马加鞭前往西北，留秦朝云一人在京一晃就是三年过去。
　　等昭昭再见到钟离越，是他回京登基后，补上三年前成亲仪式的回门礼。
　　她被方青砚拘久了，好不容易那人和父亲在书房谈话，昭昭便偷跑出来在秦府的花园里玩，不料听到钟离越和秦朝云的争吵。
　　“钟离越，我是你发妻，你凭什么只封我为妃？”
　　“后宫只有你一个，凤印也由你代掌，秦朝云，你该知足。”
　　秦朝云冷笑一声:“不过是一介平民，乞丐出身，别以为当了皇帝就能高人一等。”
　　男声像是不耐烦了，在拐角处露出一点的发冠轻晃了下:“所以就你们世家天生高人一等吗？”
　　“我收复西北，夺回京城，被拥立登基，那一件事与你有关？”
　　“你除了占我发妻位置之外，我们毫无夫妻之实，给你一个妃位，是看得起你。”
　　昭昭瞪大双眼，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原来就听闻她这姐夫洁身自好不近女色，没想到对妻子也是一视同仁。
　　要是被秦朝云知道，她听到了这些，她肯定要被一顿好骂，昭昭决定换个地方玩，于是悄悄溜走，跑到秦府后门口丢石头去了。
　　她记得她在丢石头的时候还碰上似乎是来后门口等人的钟离越——那个露出拐角的发冠让她记忆犹新，对方看见她愣了一下，抬腿就往她这边走。
　　钟离越人高马大，腿也长，眼看没几步就要走到她面前，昭昭生怕他来找她算偷听皇家阴私的账，撒开腿就跑走了。
　　后来才反应过来，昭昭长居深闺，定亲后更是被方青砚终日关在房里，钟离越应该是没见过她的。
　　现在想想，今世若是和钟离越成亲，过得应该比嫁给方青砚最后病死好。
　　不用伺候丈夫不说，最后还能进宫享福，有个妃位执掌凤印，后宫除了她没有其他人。
　　……虽然方青砚也没让她伺候过。
　　但谁让昭昭想当皇后呢？
　　只要这一世她陪着钟离越去西北，陪着他打仗就行吧，这很简单，她能办到的。
　　当了皇后，她就不会被钟离越的赐死圣旨下狱，也不会病死在囚车上，更不会被方青砚关着。
　　所以这一世，她秦昭昭要当皇后！
　　“不过昭昭……”
　　许是发现自己有些失言，方淑真话头一转:“你身为秦府庶女，嫁侯府做侯夫人，是绰绰有余。”
　　“但你的容貌如此，难保不会让对方颇有微词。”
　　昭昭这才想起自己被人诟病的相貌，又有些沮丧起来。
　　方淑真看见站在下面的少女垂头丧气，微微露出了笑意:“不过不用在意，他钟离越现在的处境好不到哪去。”
　　“想要我们秦家帮衬，他就不得不履行婚约！”
　　眨眨眼，昭昭茫然抬头，不是很懂秦夫人的意思。
　　就见对方走了下来，轻轻扶了下昭昭有些歪斜的步摇，又拿出贴身的帕子帮她沾去鼻尖下颌的细汗，微笑着道:“好昭昭，你是我方淑真养大的女儿，也是秦家的二小姐，安心嫁过去，不会有人敢给你脸色看。”
　　女人保养细腻的温热手心蹭过昭昭的脸，恍然间让她想起前世被诛九族，在狱中和家人再会。
　　彼时她因体弱没过多久就发起了高热，是秦夫人日夜不息在旁边照顾她。
　　昭昭闭着眼，梦中全是方青砚多年来带给她的阴霾，睁开眼模糊间看到的是秦夫人苍白却担忧的脸。
　　无生恩却有养恩，昭昭生母早亡，是秦夫人把她抱到膝下养着。
　　更别提前世狱中的救命之恩。
　　所以她无法反抗秦夫人对她说的任何话，要求她做的任何事，只能顺从。
　　“朝云同我讲，你的院子里不需要丫头伺候了？”
　　昭昭望着方淑真的眼睛，点点头。
　　对方满意道:“我也觉得要丫头不好，你性子软，总被她们欺负。”
　　“那就你一个人住吧，总归小时候你也能自己照顾好自己。”
　　昭昭又不可遏制地想起小时候一个人在小荷院待着的情形，抖着身子想打个寒颤，却被方淑真一把按住:“是冷了吗？现在深秋时节，天转凉，要记得添衣。”
　　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怕，昭昭挤出一个笑:“我记住了，母亲。”
　　方淑真这才松开她，转身回到主位坐下:“不过婚事确定下来就不能这么任性了，母亲会让几个丫头过去帮你备嫁。”
　　大景的成亲流程比较简单，最开始是男女间相看，相看后便可交换八字和聘书，接着下聘，聘礼到了可去统管大景百姓生老病死的太初神庙问卜请期，婚期定下，备婚也开始了。
　　备嫁要准备成亲当日的红盖头，还有给未来夫君的腰带和香囊，更多的是要学习如何操持家务。
　　中间跨度，一年光景过去也就能差不多完婚。
　　昭昭心里算了算，觉得还要许久才要备嫁，正松口气，就听方淑真道:“既然定北侯已在京城，明日你与他便能相看。”
　　好…好快！
　　明明前世根本没有这么快啊？！
　　不对，前世根本就没和钟离越相看，因为方青砚得到她的应答后，第二日就上门提亲下聘了。
　　——他们两家关系亲近，相看和问名都可省去。
　　昭昭浑浑噩噩地回到房中，洗漱完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拼命回忆前世这时种种，想找些未来走向或是和钟离越有关的信息，却没有什么有用的。
　　不知过了多久，打更声都变了几轮，她才堪堪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