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错的预收文》季熹之

6、第 6 章

　　沈知意死了，死在了立秋这一日。

　　沈家上下六口这一死，终于为平白无故死去的十多户人家做了个交待。

　　引起朝廷民间上上下下关注的“病羊肉吃死人”事件，终于有了一个看似大快人心结果。只是，因吃沈家病羊肉而被夺命的三十二名百姓又何其无辜与不幸。

　　沈家羊肉铺开设在京城西市中最繁华的一条街道。

　　在沈家未出事前，沈家商铺门外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不知多少生意人眼馋沈家这生意，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这些生意人都信奉这沈家铺子绝佳的地理位置和风水。

　　萧条了将近半年的店铺门口，因着朝廷对沈家这事的处理，又回到了原先热闹纷纷的模样。只是原本挂着“沈家羊肉铺”的牌匾却换了新颜色：晏氏鲜肉铺。而如今在晏氏铺子门口：

　　“这沈家人真是埋汰，卖病猪，害死了多少百姓。”有买猪肉的打抱不平道。

　　沈家邻居也是在这条街做羊肉生意，听到大家议论纷纷，也跑来：“罪有应得！”

　　“沈家财大气粗，这财原来是这样搞来的。”有百姓附议。

　　常来沈家铺子里买肉的大爷想起沈家的一家大小：“是啊，瞧着那沈家老爷一脸老实模样，那沈家大娘乐呵呵好客的样子。”

　　“我呸，那儿女也是孬种。”经过沈家肉铺的老头听到提到一家子，咬牙切齿。他那嫁出去的女儿，就是吃了他买的这家的羊肉死去了。一想到，女儿全家吃了自己买的肉死的，恨不得将沈家人刨出棺材。

　　“都看着人模狗样的。还记得去年这家两兄弟发生的事不？”

　　“这谁不知道。大家留了面子罢了。”

　　“只是不知道这怎的还为这一家子设灵堂。”有采办的小伙偷偷讲他前几天看到的场面。当时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你哪来的消息？”

　　“谁设的？”

　　“嘘……。”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大爷赶紧捂住他那快嘴的孙子嘴。

　　晏家。晏回回到了在回京认亲时在外置办的院子。

　　骆天青还没踏进晏家大门，就看到晏家上上下下挂满了丧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晏家中人去世。

　　“她知道了我们的秘密，死就死了。可别忘了我们的目的。”骆天青一脸不悦。好好的计划被这沈家娘子发现。沈家娘子性子刚烈，定会将这计划泄露。到时，又多了个麻烦得解决掉。

　　晏回在棺材前跪了十个时辰了，不吃不喝。侍女红缨禀报给骆天青：“晏公子一口水也不喝，知道消息赶来后就这么跪着。”

　　骆天青盯着晏回，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不就是死了一个女人。这天下何处大，夺得江山后，我定会给你找比她好一百倍一千倍的娘子”。

　　晏回却是冷冷回复：“复辟我朝，也不必牺牲女子，牺牲无辜百姓。”

　　“牺牲无辜百姓？之前牺牲在我们受伤的无辜百姓还少吗？这次不过多了她一个，哦，她沈家上下六口，”骆天青看着晏殊直挺挺的背，发觉有些刺眼，“这就想收手？”

　　听到收手两个字，晏回这才抬起头看向一旁的骆天青。

　　骆天青：“听着，做好这最后一件事，你就自由了。”晏回袖子里的手暗暗握紧。

　　自沈家长女落水后，便开始下了两天两夜的雨，这雨下得磅礴，像是倾泻着无边的怨气和怒气。从前车水马龙、摩肩接踵的喧嚣街道因着这无边大雨，有了几分清净。

　　直到第三日，天气出了晴意，湿漉漉的街道开始明亮起来。长安城恢复了几分热闹。

　　沈家。

　　“姐姐，姐姐醒了。爹爹，你们快来。”看到家姐醒来，沈知礼沈知枢这两孪生兄弟终于放下了心松了口气，咧起嘴叫爹娘快过来屋子里看姐姐。

　　后来得知，沈知意发烧的这两天，噩梦也跟着做了两天。不论沈家两兄弟怎么叫家姐，姐姐都醒不来。

　　”我的女儿啊，你可终于醒了。”　沈知意还没睁开眼睛，耳畔便听到爹娘和家弟的声音。

　　沈知意再迷迷糊糊睁开双眼，便看到肿胀着双眼的娘亲，没打理胡子的爹爹，穿着缝缝补补衣服的两弟弟。心里却是惊奇：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沈家不是已经被秋后问斩了吗？

　　“知意，答应爹娘，以后不要去采莲子了。”女儿发烧了两天两夜，大夫来了后只摇摇头说着看造化了。听到大夫这话，沈父花了数千两银子买了冬虫夏草人参鹿角这些金贵药材，沈母则求神拜佛乞求佛祖能护佑女儿醒来。

　　“女儿知道了，爹，娘。”说完这几句话，沈知意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采莲子？这正是一年前，沈知意采莲子时落水了。

　　纵使还有好多话要和家人一一讲，只是目前，“爹爹，娘亲，女儿想一个人待一会，”她需要思忖一会，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姐姐，那我们先陪爹娘出去了。”沈知礼看到长姐终于醒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知知，那我们先回去休息了。有事叫这两小子。”这些天，爹娘和他兄弟两白天夜里轮番照顾姐姐，这会看到女儿醒了，才松了一口气准备回屋休息。

　　沈知枢：“我先去给姐姐熬个最喜欢的小米南瓜粥。”

　　爹娘和弟弟出了屋子。沈知意开始盘想着梦里一场秋后问斩时的场景。断头台上，沈家六口聋的聋，哑的哑，疯的疯，全家在监狱里折磨的不成模样。

　　最后一抹画面，刽子手手里的刀落到沈知意的脖子上，脑袋一滚，一会看到天一会看到地，再看到人群时，菜市场一堆百姓朝他们扔着烂菜叶猪粪。

　　脑袋快稳稳落到地上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趁最后一丝意识眯起眼睛看到的却是晏回。

　　晏回？

　　他来做什么？

　　看她热闹？

　　当时的沈知意看清是晏回，脑袋落地后眼睛望着他的方向剜了一眼，就没了意识。

　　在这如幻似真的梦里，她沈家分明没有卖过病羊肉，可大理寺一再判定是三十多人是吃了我沈家的羊肉去世。而晏回，在牢里看到他来来往往多次，每次经过我家的牢房，都要看一眼。他是要看我沈家人死了才放心吗？

　　沈家人死了他才放心吗？

　　看着晒进满屋子的阳光，沈知意打了个寒颤，也多了几分迷茫。这梦境如此真实，像是发生过一般。

　　掐了掐自个儿大腿，有痛感。看来是一场梦？

　　沈知意掀开被子就要下床，闻到了满身因发烧而有的汗味。穿起鞋子，发现自己的脚小了些；照了照镜子，瞧着铜镜里的模样，可这分明是一年前的沈知意！

　　这是重来一世了？！

　　今年八月，纵然这时候家里不缺银子，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沈知意却是习惯了自己采摘些食材。

　　于是，她一如往常去采莲蓬。池塘里采莲子的娘子有七八位，而这些娘子，没有陌生面孔，都是些熟悉的街坊邻居，按理来讲也不会平白无故的陷害她。

　　自她五六岁开始，沈知意每年八月去采莲蓬，什么事都没发生，而偏偏在今年入秋落了水？栽莲子的池塘水很浅，如何落水？又如何会发热两天两夜？

　　晏回！

　　难道又是他？

　　联想到上一世晏回看到她时的黯然失色，似乎是抱怨大理寺判的太轻了，该让她沈家受千刀万剐之苦。而在这次出事之前，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让晏回索要她沈家人性命？让她的死因这么不着调？

　　“毋庸置疑是打断了某些人的计划，”沈知意食指瞧着桌子自言自语着，“或者是牵扯到了他人的利益。”

　　梦里是她采莲子落水后发烧烧傻掉，落水发烧这里和现实发生的一模一样。梦里还有两个情节，要了她沈家的全家性命：弟弟院试被指控作弊，在之后不到半年时间，沈家人全家被斩。

　　上一世沈知意落水后，沈家全家都以为是沈知意劳累过度晕了过去，和沈知意一起采莲子的娘子们一时没察觉她的落水，所以才发烧了两天两夜，

　　可是，“梦里的我却是烧傻了脑子”，沈知意看着镜子里嘴唇发白的自己，“这其中究竟怎么回事。”

　　另一头，冷冷清清的七皇子瑞王王府里。

　　七皇子不知怎么从哪里听来沈家长女生了一场大病的消息。

　　“这是怎么回事？”七皇子丝毫不在意，在一旁慢悠悠的喝着从母妃宫里带回来的上好碧螺春茶。

　　“沈知意破坏了我们的计划。”骆天青不清楚七皇子怎地关心起了沈知意。

　　“回殿下，正是如此，臣安排女娘给沈知意下了蒙汗药，再将她推下水”，晏回看着表面温柔无害的七皇子眼眸里闪过一丝杀意，“却不知这沈知意如何烧了两天后还好端端活着。”

　　“哦，什么计划？”七皇子盯着两人，好奇问道。

　　晏回和骆天青自然不能说出他们妄图复辟前朝的计划，两人看了对方一眼，心照不宣地编织了一个谎言：“沈家娘子写的话本里，臣和晏回有短袖之癖。”

　　七皇子沉默了一会，只觉得沈娘子因这种事就要被灭口，皱眉道：“还真是命大，这沈娘子。”

　　七皇子想起有一日在醉乡斋酒楼，他看到了沈知意。当然，他并不认识沈知意，只是倒茶的小厮看到他安静听着沈知意一桌讲话，以为他对一旁的女娘有意，再看他衣着不菲，于是主动说道：“客官，这位是诗词满京城的沈家娘子沈知意。”

　　那时候沈知意正在和自家两兄弟讨论着鸡肉是做成鸡汤好，炸鸡好还是黄焖鸡好。

　　这鸡汤他倒是听说过 ，这炸鸡和黄焖鸡，纵使他身为皇子，也未曾听到过鸡肉的这两种做法。还真是奇特。

　　“不过，我看这沈娘子也是玲珑剔透。”

　　七皇子话音刚落，“那我们拉拢为己用吧。”坐在一旁的骆天青突然开口。

　　晏回心里一跳，有些吃惊，想当初这骆天青恨不得即刻杀了沈知意灭口，却不知为何改变主意。幸而沈知意暂无性命之忧了。

　　“听说这沈家的商铺生意倒是在这京城做的如火如荼。”骆天青提起到沈家的生意，七皇子眼睛一亮。

　　晏回看到七皇子的势在必得的神情，心里一阵了然。

　　七皇子三人还打算说些宫中的境况，却有下人来报七皇子母妃，也就是景仁贵妃让七皇子进宫。

　　等晏回和骆天青走出七皇子府时，已到申时，秋风吹过，有了几分凉意。晏回侧目看了眼骆天青。

　　察觉到晏回的目光，骆天青冷声说道：“晏回，落水这事，你是故意放她一马的吧”。

　　她，自然指的是沈家娘子沈知意。

　　晏回听到，没有作答，想到沈知意暂无性命之攸，嘴角勾起一份笑意：“骆画师，请您吃个饭如何？”

　　骆天青虽然有些愤恨沈娘子没死掉，但是日子还长，况且七皇子还准备拉拢沈家。到时候在一个阵营，他们的计划自然不会泄露。

　　想到这里，自打听到沈知意活着的消息后的骆天青终于松了松一直蹙着的眉头。

　　“走吧，太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