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公主不好当》郁研

3、第三章 争执

　　勤政殿内，大学士沈逢正将皇女皇子及各位伴读的答卷交给陛下审阅，卷子上沈逢已经做好了评复。即便答卷里面有几份写得实在难以评价，他依旧尽己所能在不失公允的前提下，写了些溢美之词。

　　陛下一一看过，从里面抽出两份：“爱卿实在辛苦，这两份拿回去让她们重写，也不用写些好听话糊弄她们，省得让她们当了真。”

　　沈逢身着一身月白色竹节纹长衫，腰间系着青色杂佩，气质儒雅温和，缓步上前接过两份答卷，一眼便认出，这是三皇女和顾二小姐的答卷，笑答道：“三殿下天分不在功课上，但可以看出来确实下了些功夫。顾二小姐天性豁达，不喜读书，心思总往外面跑。微臣以为还是应当鼓励为主。”

　　“倒也没对她们有太大的指望，只希望将来去外头，动个笔墨，莫要丢了皇室的脸面。”陛下道，“还有小野，她既然尊你为老师，多替朕看着她，不要就此荒废学业。”

　　沈逢沉思：“微臣明白，说来，两位殿下也都到了年纪，该开府居住，听说公主府已经修缮过了，陛下可是已经有了打算。”
　　这话说出来，连旁边的怀瑾也格外关注几分，她想着昨天那孩子特意跟自己周旋，到底还是存了出宫游玩的心思。

　　陛下对这问话，只是姿态随意地反问：“爱卿以为现在可是时候？”
　　沈逢思索片刻，微躬着身子回道：“如今京城不太平，二殿下伤势未愈公主们自然在宫里最好。不过，殿下向来有主见，恐怕有自己的想法。”

　　陛下摇头：“什么主见，不过是变着法胡闹罢了。”

　　“二殿下心思机敏，只是年龄尚小，爱玩闹了些。”沈逢回道。

　　陛下摇着头，十分不赞同的样子。

　　这时，在宫外查了几天案子的沈嫣终于进了宫。
　　沈嫣这趟来自然是汇报案件进展，陛下听见她来急忙传召。
　　沈嫣进去回话，步履匆匆，带起一阵清风。没人注意到，沈嫣走后，勤政殿外伺候的小公公借口自己肚子疼，悄无声息地换了班。

　　小野带着小妹在御花园里闲逛。
　　她们刚刚面见君后回来，说起君后这个人，小野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奇葩。

　　小野见他两次，君后每次都带着他那个两个大金笄，面带微笑的冷嘲热讽两句，类似于看她大姐如何英武，如何本事，看她遇到点小事都要吓成这样云云。

　　本来是很气，但小野一看见他那涂的惨白的脸，那血红的嘴唇，以及他头上的金笄，就觉得分外喜感，实在没办法融入情境。她挺同情当今陛下的，如果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都是这种画风，她觉得这对象，不找也罢。

　　今日的气候和暖，微风细细，御花园的杨柳正是初生的一片嫩绿，不少花朵将放未放的含羞模样，空气中却已经弥漫开淡淡花香，小野走得很慢，细细看着，她想，若这只是一场寻常的宫城旅游就好了，这么安静美丽的地方，她大概会随便蹲个地方好好采风画画。

　　走至半途，看见一个小公公急匆匆地跑过来，先给小野她们行过礼，而后趴在小言耳边说了什么。

　　小野心头一动，果然见小言跑回她身边，说沈大人现在正在面圣。
　　小野微微笑开，心说这倒是巧了，当即吩咐：“引路，现在去给陛下请安。”

　　裴原泉大惊失色：“姐姐，你这又是想要干嘛，怎么突然要去见母亲。”
　　“你不想去，就自己回去。”
　　三皇女犹豫片刻，狠了狠心跟上。

　　不知穿过几个大门，走过几条游廊，终于到了目的地。
　　小野抬眼望去，同样的歇山顶飞檐建筑，门口牌匾写着“勤政殿”几个字。殿门大开，门口四五根廊柱撑出的一片空地上，几个宫人侍立门口。

　　不多时，怀瑾步履匆匆地过来，含着笑问道：“二位殿下怎么突然过来了？”
　　小野无辜地眨了眨眼，“我们今日去拜见君后，回来路上想着，许久不见母亲，特地过来给她请安。”
　　“陛下正处理公务，殿下不妨等会儿，别处转转再来？”怀瑾试探说道。

　　“那不知陛下今日召见了哪位大臣？”小野明知故问，见到怀瑾一脸无奈，软声求道，“姑姑今日便帮我这一回吧，我也有要紧事要见陛下呢。”
　　怀瑾轻叹口气，这小殿下实在是会缠人：“那我便去问问？”

　　“多谢姑姑。”

　　裴原泉小心扯了扯小野的袖子：“姐姐，我们还是走吧。姑姑们不是都说了，母亲在忙公事。”
　　小野捏了捏她的胖脸蛋：“一会儿进去，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许给我拆台。不然的话，我就跟母亲说，你整日好吃懒做，一天都没有认真读书。”

　　裴原泉神情一凛，忙不迭答应。
　　没一会儿便有宫人引她们进去。

　　勤政殿是陛下平日批公文的地方，门口的软帘还未撤下，进去就能感到一阵暖意。
　　殿内倒是简单，只有桌案屏风和堆了数不清竹简的书架，陛下坐在案后，背后是雕琢着精致腾龙纹样的木屏风。
　　旁边站着几个年轻官员，除了姿容甚为出色的沈学士沈逢，小野都不认得。

　　陛下看着四十上下，头上束着金龙冠，着一身玄金色龙袍，两肩及衣摆均用金线勾勒出精妙的团龙纹绣。
　　陛下一双眼睛淡淡扫过来，带着一股不怒自威上位者的态度，也让小野打量的眼神收了回去。

　　小野见过这位陛下发怒，心里还是紧张的，于是乖乖跪下磕头，虽然她真的很不喜欢这种万恶的封建作风。

　　两位小女儿一个赛一个的紧张，陛下心中叹息，率先开口道：“你们今日去见了你们父后？”

　　小野脑筋一转：“是，听完父后的指教，就赶着来见陛下了。”
　　“是吗？”陛下微微扯了扯嘴角，“看来在凤仪宫待得挺久。”
　　“是，我，儿臣，今日见了父后，他的教导让儿臣颇有感悟。”小野鼓起勇气，抬头看了看陛下。

　　“感悟什么了。”陛下似乎觉得有趣，微微笑了。
　　“父后说，比起大姐姐，儿臣和小妹实在是差了很多。”小野偷偷看着陛下神情，“儿臣觉得这话实在太有道理了，一路上都在反思。”

　　旁边站着的一位官员被这话逗笑，急忙撇过脸去。
　　陛下神色收敛：“你们父后说的，便好好听着吧。”

　　“是呢，儿臣已经深刻的反省，并决定痛改前非，不再整日逃学玩乐，辜负陛下的教导。”小野露出个讨好的笑，“陛下支持我吗？”

　　陛下挑了挑眉：“少在这给朕装模作样，怀瑾说你来找沈校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罢。”
　　小野暗自无奈，裴原野在陛下这里的信誉就这么差吗？
　　一名官员向前走了半步，冲小野拱了拱手：“殿下有什么要问的？”

　　想必这就是沈嫣，小野看向她，温声问：“沈大人最近查案辛苦，不知道查出什么结果了吗？”

　　沈嫣先看了看陛下，得到许可后方答道：“未曾，臣派去那学子老家平安县的人已经归京，找那贼子画像给其父母辨认，发现那秀才并不是杨若兮本人，此事恐怕另有牵扯。那贼子狡兔三窟，原先落脚过的地方现在已经毫无踪迹。”

　　“那就是说，现在毫无线索了？”小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疑惑道，“都说沈校尉年轻英才，怎么现在还没抓到凶手。”

　　沈嫣呼吸一滞，凉凉的眼神看向小野，她大概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被一个废物皇女如此质问。
　　“殿下说的是，不知殿下有何高见？”
　　小野等的就是这句，拱手向陛下请命：“儿臣想的是，若那贼子目标果然在我，那儿臣若是出宫去，引她上钩，在沈大人的一番布置之下，肯定能手到擒来。”

　　话音落下，陛下还没反应，怀瑾先说道：“殿下不可。”

　　许多目光落到小野身上，如芒刺背，连裴原泉都在身后扯了扯她的衣襟。倒是陛下身侧站着的沈逢不知想到什么，轻笑了下，看过来的目光意外地清润温和，安定人心。

　　“沈大人认为这主意如何？”
　　小野无心理会其他，转过头，一双沉静的眼睛直直望向沈嫣。

　　若是其他人这么说，沈嫣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答应，并帮忙说服陛下。可这位是二殿下裴原野，她觉得还是算了，她也不是第一天认识这位殿下，万一再闹出什么事情来，她有几条命陪得起。
　　沈嫣并未正面回复：“臣听陛下的吩咐。”

　　陛下对小野说：“你究竟是想帮着办案，还是想要胡闹？”

　　小野心里咯噔一声，陛下语气严厉，看来事情果然不会太顺利，她早有心理准备，所以也算不上太失望。
　　只是不知道，陛下容忍她的界限在哪里。

　　“母亲若是不放心姐姐，我可以跟在姐姐身边保护她。”裴原泉虽然不知道姐姐这是想干嘛，作为姐姐小迷妹的她随时支持姐姐的决定，而且在她看来，这个每个人都不支持姐姐，小姑娘瞬间不开心了。
　　“沈嫣是很厉害，可姐姐更厉害。沈嫣能做的事情，姐姐怎么就做不了，母亲实在偏心。”

　　小野无奈，这妹子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刚才还一副鹌鹑的模样，这会儿倒是胆子大了。
　　“你还有心情关心你姐姐，这次考试答的都是些什么？”陛下嗤笑，“往后面躲什么，站到前面再说几句朕听听。”

　　裴原泉委委屈屈地挪出来，讨好道：“母亲，我真的想好好学的，可是姐姐一直病着，我怎么学得下去。”
　　“倒是会找借口，这几天你就陪在朕身边，朕亲自盯着你用功。”陛下冷声说。

　　裴原泉瞬间如霜打的茄子，直接蔫了。
　　窗外一阵清风拂过，将心里的烦躁稍稍压下去一些，小野轻轻吸了口气，抬眼却瞧见沈嫣又在偷笑。

　　她心里莫名不高兴，怎么她们两姐妹在这些人看来，就这么可笑吗？
　　她上前一步，极其冷静又认真地反问：“陛下真的觉得，儿臣就只会胡闹，没有一点想好好做事的心吗！”

　　陛下看着这身姿单薄的女孩儿，模样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有些好奇她会说些什么，鼓励道：“说说看。”

　　“儿臣今日去见了君后，他说儿臣不比大姐能让陛下分忧，只盼着我能不让母亲陛下就好。”小野自嘲道，“儿臣听了并不开心，可心里也知道这话并没有什么错。大姐姐在前线建功立业，刀山血海亦不肯退，是天下人楷模，儿臣自知自己资质难及。只是年岁渐长，一事无成，又怎么忍心让陛下一直为我忧心。”

　　“宫外的事情虽然儿臣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是到底是因为我才有的这桩事故。如今，看着案子越来越扑朔迷离，陛下还要抽空处理我的事情，我又怎么能安心在宫里一直做一个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殿下。”

　　“陛下怎么能张口就说我胡闹，难道在陛下心里，女儿就只能做一个只知道龟缩于后的废物吗？”

　　大殿瞬间一静，人人屏息，被小野这突如其来的发作给震惊住了。
　　怀瑾担忧地看向小野，她自然不敢卷进这场母亲与女儿的争执中，只盼望小殿下快些低头，莫真的与陛下置气。

　　旁边的沈逢定定地看向下方莫名倔强的女孩儿，心里有些意外。

　　他教了二殿下三年多，在他看来，二殿下行事是有些荒诞不经，但心里把持着分寸，从不会真正越过别人的底线。可如今这一番质问，多少有些踩着陛下的底线蹦跶。

　　他心里叹息，天大的委屈，怎么好当着这么多人发作，再不低头，陛下就算是没真的生气，碍于脸面，也得罚上一罚。

　　小野一直是冷静的，话说出口后却难免难以抑制的心惊胆战。其实她不过是仗着自己大病初愈，陛下不会罚她才如此放肆。

　　如今大皇女威势如日中天，无人匹敌，她就是要将自己在君后那里收到的冷待说个明白，看陛下肯不肯留她一条出路。

　　虽然说的话有些过分，但是她始终觉得，这试探是有必要的。

　　陛下反而气笑了：“倒是有些气性，你之前那般不务正业，到最后怪起别人小看你了。”

　　小野默默咽了咽口水：“儿臣知错了，陛下若是能允许儿臣这次，儿臣就将以前的恶习一并改了就是。”

　　陛下看着小女儿额头厚厚的纱布，心中起了恻隐之心。
　　“好，朕便给你个机会，别想着耍你殿下的威风，一切都听沈卿的。”说到这里，陛下话音一转，厉声道，“若是还像以前一样胡闹，让沈校尉状告到朕的面前，看朕怎么罚你。”

　　“多谢陛下，儿臣一定不辜负陛下厚望。”小野心中松了一口气，肃声回道。

　　默默听完全程的沈嫣瞬间头疼，办案以及够烦了，还得伺候这祖宗。
　　小野迎着沈嫣黑如锅底的面孔，拱了拱手：“沈校尉，以后多关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