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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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惋叹归惋叹,以她现在的状态,必须得弄清楚整个局面,坐以待毙无异于自寻死路。
明如纯起身,裹了裹沉重的大氅。寝宫的铜镜巨大清晰,能够照出她的全身。拨了拨散落的黑发,那张英气的脸展现无疑。
是她自己的脸。
明如纯慌神,但她确定这具身体不是她的。
她身高虽高挑,却不及长公主明如纯。长公主起码有近一米八,明如纯侧身,袍子下的长腿笔直有力。
“怪不得那个大将军会青睐明如纯。”
把信件往手里捏了捏,她还有个重要的难题——她不会写毛笔字,也不知道长公主的字迹。
明如纯正想着,踱步到一株盆栽面前,一朵金子的牡丹,阳光照在每一片火瓣上,有种火烧之感,艳丽中有丝格格不入。真奢靡,她感叹着,伸手摸了摸牡丹,试图把它拿下来看看。
一瞬间,铜镜下的青石砖松动了,发出一声轻微的声音。一个窄道赫然出现,不知道通往何处。
明如纯惊讶地端量,走到门口嘱托了侍卫不准放任何人进来,才谨慎地进入。
果然如她所想,走廊黑暗,但有数枚火烛,入口处的石台子上就放着一堆火折。轻轻点上,一条小道通往尽头的房间。
明如纯推开石门,映入眼帘的是间书房,正中间巨大的沙盘和巨型地图,沙盘山青水绿,兵马小塑像列阵其中,地图用彩墨涂画,站在这里,仿佛那个在沙盘前反复推理的女人就在面前。
数量众多的文稿,书籍堆在架子上。看起来杂乱却有章,唯一的装饰是真正的鲜花——一束油菜花。因为没有浇水和阳光,枯枝搭拢着在青色瓶子里。
明如纯动了动黄花,桔棕色的枝花凋落下来,洒满桌子。
她走向沙盘和地图间的木桌子,杂乱的毛笔已经尖干涸,压在一张信件上。
明如纯震惊地拿起来,信件封页赫然写着——你好。
她在向谁问好?!谁能来她的密室?!
明如纯三两下把信件撕开。
“想必我已经死了。”长公主的第一句话。
明如纯皱眉,继续往下看。
“不知道你怎么称呼,但你既然已经占据我淮南长公主的身躯,希望你能忘记过去,接受命运。是你的,也是我的。”
“长话短说。我病得很严重,我的弟弟明若钰早亡,而我们明家的江山不稳,内部纷乱,北方也虎视眈眈。”
“那个孩子太小,他的母亲又是王氏家族的人,他长得像她的母亲,一个怯懦的少帝,很容易被欺骗。无可奈何把江山托付给他,我在黄泉下都不得安息。”
“我快要死了,但我又不能死。我求了异人,渴求重生。异人却告知我天命不可违,我只能使用此术,来延续自己的统治。无论你承认与否,你现在就是长公主明如纯。”
“这不是威胁,这是请求。父皇一人入敌军,一枪抵万军……终于建立了王朝。阿钰也是少时即位,他太过辛劳,去世时我亦不在其身边。现在南朝政局较为平稳,北方乱时,正是一统的好时机……”
写到这里,有个明显的血点。
“我在最上层放置了一本秘册,秘册可以帮你更快地了解这一切,其中夹着一封给郗离的信,郗离生性多疑,又和我一起长大,对我情深义重,很容易会发现你的身份,届时你将信件予他,他会支持你。”
“没有人害我,是明家主系的诅咒,阿钰天疾,身为胞姐的我,看似体健,实则羸弱。”
“再见,终于有机会去见阿钰了。父亲,母亲,以及我和阿钰终于能团圆了。”
不过空了两行,又是一串挤出来的小字,怼到了边缘:“当然,你可以不听我的话,不过如果你想回去的话……异人会在统一后来找你!”
一个并无逻辑,毫无架子的书信,就好像朋友间的对话,字里行间都是恳切之言。只是她写得很匆忙,很多错字被涂抹成圈。
明如纯立刻起身去勾架子上的小册子。
质朴的外表,看起来像是演算的草稿纸。
第一页就是朱色笔写的名字,写了很多人的名字,其中一些人的名字被圈住画个“叉”,最后一个名字被涂抹得完全看不清。
明如纯猜测是长公主杀的政敌。
第二页是黑笔写的名字,郦扶风的名字排在了第一位。
郦扶风,淮南山风林骑射的主骑。在长公主的名录里清楚记载,凤阳人,逃到寿春。原先是寇贼,后来被长公主给收降……甚至以亲人、挚友一词来形容他。
谁是郦扶风?自苏醒就没有见过他,他并不在这?他和明如纯究竟是什么过往,值得她这般信任?
司倬云这个名字在第二个,备注写得也很清楚。寿春人,说这个人是她目前比较相信的人,她救了他,也是她一手提拔的人。如果有问题可以找他商量,同时也警告她人心难测。
密密麻麻的名字,注释下方,最后一个也是个被黑笔涂抹的名字,但是她又重写。
反复重写,涂抹了两次,还是留下这个名字了。
——慕容炤。
是谁?明如纯好奇地翻看,希望这个长公主留给她更多的信息。
“嘉和三年,大破青州。慕容炤败,……其貌似他当年。送至长青宫,以异术巫蛊驱策。”
“……此人有雄才大略。”
“……难以掌握……”明如纯努力辨认字迹,“……如能掌握,可尽用之……如不能,尽杀之!”
尽杀之!被圈了起来。
可谁是慕容炤?明如纯皱眉,她并没有在史书听过这个人。
继续翻阅,果然是从军事、政治、律法各方面的详细记载。
明如纯叹气,呆坐在椅子上。欲戴皇冠,必承其重,真不知道那个真正的明如纯,坐在权力的中心时在想什么?历史上怎么记载她的?没有记载她有多么勤恳,只说她深爱着自己的胞弟,世俗人并以此为笑谈,流传了千年。
她正思考着,密室里清晰地听见宫殿外的声音,“殿下,到用午膳的时辰了?”
明如纯颔首,耽误的时间太久了。只能将东西包裹着拿出去。
她推开宫门,数名女侍蹲跪在她面前。明如纯开口:“那就准备午膳吧。对了,蒜子,你过来为我穿衣。”
蒜子眼睛亮晶晶,她跪在女侍的旁边,正中间的女孩斜眼瞥了蒜子一眼。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妒恨。
“蒜子。”
“殿下有何事吩咐?”
“那个慕容炤,在何处?让他来见我。”
明如纯的青丝缠绕在蒜子的手中,檀木梳子让明如纯很放松,最后一支斜凤簪插在她的发间。她看着铜镜中英气俊秀的女人,好在容貌依是她。
蒜子却慌张急切地跪在明如纯面前,低头道:“慕容……慕容公子被中郎将关进地牢里,已经……已经三天有余了!”
蒜子凑过来,拉明如纯的手,“慕容公子是个善人,他绝对不会做害殿下的事情,请殿下放了公子吧!”
明如纯想了想,“地牢里?”
“是!殿下,蒜子和其他几位姐姐想要去看看公子,中郎将勒令任何人不得前来……地牢是个用酷刑的地方,公子本来身体就不好,如今关了三天!怕是撑不住了……”
“什么?!”明如纯一下站起来了,虽然长公主说可以杀他,但是她还没见识过这个人的雄才大略。况且她也不是个滥杀无辜的人,“快,我去看看。”
明如纯的明红衣,内里是湛蓝的裙子,裙边还有金丝绣的花纹。
“这就为殿下准备马车!”
明如纯快步起身,却发现被繁重的服饰拖住步伐,这才提醒起她如今的身份地位。缓步上了马车,除了蒜子,身边还有低垂缩身的女侍,蒜子戳了戳她的肩膀,女侍抬头冲她笑了笑。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蓉子,是……蒜子的妹妹。”
明如纯颔首表示知道了。长公主的马车很宽敞,舒适的垫子和幽远的熏香。马车头挂着一支青铜铃铛,马车整齐地踏在砖石上,青铜铃铛摇啊摇。
“公……主,您未吃早膳,这是糕点,请殿下吃些,以免饿坏了肚子。”蓉子将装点心的盒子高举眉头,不敢对视。
那方漆木盒子里整齐放着四块晶莹剔透的点心,做成荷花的形状,很是精致,只是大小不过明如纯的指头,根本带不来饱腹感。
但她确实饿急了,将点心两三口吃下,借着那壶芳香的茶。
“咳。”明如纯想了想,“……三天前,我昏迷时,发生了什么?”
“直说,我不会怪罪你们。”
蒜子大着胆子,“那日长公主如往常一样用晚膳。平常都是慕容公子替长公主试菜,那日并无异常……公主一如既往地边阅读信件边吃饭……公主说想要喝些酒来,粟姐姐就吩咐下去了。”
“结果长公主喝完酒之后就昏倒在地。慕容公子第一时间就叫了医官,中郎将迅速带人赶来。……粟姐姐和一众给长公主准备晚膳的下人都被中郎将处死了。”
“慕容公子是长公主您亲自带回来的人,中郎将拿不定主意,询问了长公主您的意见……您将公子压进地牢里。”
“……果然是那个少年。”明如纯心里想,“是长公主将他带回来的?为什么?慕容……这个姓氏一听就是北域的人。”
“长公主!”蒜子拉着蓉子跪在明如纯的面前,“慕容公子是个善人,先前负责长青宫的方方面面。请长公主饶恕慕容公子吧。”
明如纯道:“看起来他倒是对你们不错,值得你们冒死为他求情。不过……”
“我的死是明家的诅咒……”明如纯想到她的话。
“跟他有关与否,等左适将事情查明,我自会还他公道。”
——
皇宫下,天子近处,居然有这样的地方。明如纯从马车上被搀扶下来,地牢门口就已经站满了人。
司寇和狱卒都畏畏缩缩有些颤栗,这个长公主据说手段很残酷。今日长公主突发奇想来至地牢,这里阴暗潮湿,进入此地者绝不敢渴求来生。关押的都是重型罚人,用的刑罚也是骇人听闻。
长公主身居高位,还是先帝胞姐。每每朝堂,长公主衣着华丽,面色肃重,隔着帷幕听议朝政,好似那位俊秀的帝王仍在,明眼人都明白这个王朝如今的主人是谁。
况且手握百万大军的大司马也是长公主的盟友。
司寇跟在长公主的身后,亦步亦趋。“殿下,您突然来至地牢,我们这准备不足。地牢里鼠蚁横行,您在司寇府喝上一杯秋茶,我们把犯人带过去就行。”
明如纯瞥了他一眼,大概懂什么意思。怕是那个叫慕容炤的少年被用了什么私刑,状态很不好。他们这些狱卒拿不定明如纯的意思,不敢妄自揣度。想来她既然如此匆匆,是有宽恕他的意思。
“鼠蚁横行……”明如纯走入地牢窄窄的道口,霉气潮湿扑面而来,明如纯咳嗽两声,蒜子、蓉子拖着她的衣裙。明如纯在拥挤的牢房中间,抬头望上看了看环境,在这种地方连星星都看不见,没有一个窗。
正中间唯一一块空地,一黄木质桌子和两个破旧的凳子,上面黄黑痕迹清理不干净。散落着十字镣铐,以及不少明如纯没见过的刑具,只用用清水简单冲刷。
明如纯不易察觉地吞咽了一下。
一只手,蜷缩,干枯,瘦小躺在地上,从围栏之间伸出来。指甲缝隙里充满泥土和鲜血。明如纯心一凉,震惊地望向司寇。
司寇弯腰低语:“长公主,地牢关押的都是些死刑犯,罪大恶极。”
“长公主要找的人在前面。”
明如纯抿嘴沉思,“我一个人过去就行,你们在这里等着。”
明如纯看着司寇为难的神色,不由得沉声:“怎么?我说话不行?”
司寇慌张跪地,哆嗦着说:“长公主,您……您尊贵之身,这里都是些作恶多端之人,臣,臣惶恐殿下安危、”
“安危?”明如纯踢了踢那只干枯的手,好无生气,“你是说这种?能威胁到我?滚下去,我要单独见那个人。”
蓉子蒜子对视一眼退下,守在门口,司寇轻叹息一声。
明如纯踏入地牢的一瞬间就惊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