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谣传她很凶》白桑君

2、宫宴（修）

　　月升中天，街旁灯笼稀疏，夜风徐徐吹过，误入灯火通明的两仪殿内，华灯初上，红烛高照，宾客早已入座朝高坐于首的林皇后恭贺生辰。

　　殿外丝竹管弦声声入耳，伴随宾客一句一礼祝福，一时间满殿欢声笑语。

　　坐于皇后右侧稍后的女子身着一袭绯红色对襟蜀锦长裙搭着朱红短襦，云鬓高绾，留有两侧辫子于背后，额间点缀花钿，只是脸上有面纱遮住，未能窥得美人面。

　　这女子便是裴泱临时拉来扮演的琳香，是裴泱自小一同长大的贴身婢女，也可以说是裴泱信赖的亲信。

　　裴泱在去京郊前留下话，若是她在宫宴前还未到，就只能让琳香假扮她入宫参加宴会，绝不能让旁人看出破绽。

　　毕竟她此时正处两边不讨好的处境，万一被发现，指不定有些人会在背后参她几本，圣上也会越发忌惮她们家手握的虎符，保不准会找些理由收了虎符。

　　此刻琳香坐于位上，面上虽看似定如神针，可放于案几下的手却是在不断抓紧，能瞧见琳香的手心汗水直冒，而她心里也在不断祈祷着裴泱赶紧回来，生怕下一秒就会露馅，扰乱裴泱的计划。

　　“云戈县主，听闻你为皇后精心筹备佳礼，现下可愿呈来给朕与皇后观赏一二？”一道威严的声音突然响起。

　　一时间殿上鸦雀无声，数张眼睛齐刷刷看向琳香。

　　被点名的琳香更是心慌，坐立不安，案几下的手直抓衣裙，额角处的汗水直冒。

　　她想张口，但又怕声音与裴泱不同，就这样干坐在位上一声不发。

　　雍和帝眼神慢慢变沉，说道：“云戈县主？此事是不方便在大殿上同朕说吗？”

　　眼见琳香快要露馅，坐在离琳香不远处的霍国公及时开口解围：“陛下，微臣孙女近日生病，不能开口言说，一时得罪陛下，还望陛下赎罪。”

　　“原来如此，是朕唐突了，朕还以为云戈县主还想着当年的事，不乐意同朕说话呢。”雍和帝笑着说。

　　“怎么会呢，陛下。当年若不是您下令，不然啊，微臣孙女恐怕还生着心病。”霍国公说道。

　　“云戈县主如今身体如何？可否需要太医来为云戈县主医治？”

　　“多谢陛下，微臣孙女早已服用过汤药，劳烦陛下的好意。”霍国公推脱道。

　　琳香听闻，心里默默吐出一口气，她身旁的婢女此刻恰好上前朝她低声说道：“刚收到信，小娘子已到偏殿。”

　　原本的紧张在婢女说完后一下子烟消云散，她舒展眉头，朝婢女使唤眼色。

　　婢女读懂后，立刻端起案几上的茶水，在起身过程中，装作不小心被绊倒的模样，茶水泼洒在琳香身上。

　　婢女面带惊恐，随后赶紧跪在地上，不断磕头道：“县主，婢子不是故意的，还请您赎罪！”

　　突然被茶水泼洒在身，她赶忙站起身子，一旁的林皇后见此，挥手招呼身旁的女官道：“绿珠，你带云戈县主去偏殿更换衣物。”

　　站在林皇后身后的女官低声应答，随后让琳香跟着她去偏殿更换衣裙。

　　跪在地上的婢女已经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同样跟在琳香的身后，三人悄声离席，不巧被坐在不远处的一位女子收入眼下。

　　她只是瞧了一眼，便坐在位上安静喝茶吃饭，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同她无关，直到有人唤她“胡九娘”，她才堪堪停下手中动作，面上开始戴上笑脸同旁人说话。

　　皇宫夜里警备森严，但还是被人悄声潜入，身影直掠入两仪殿的偏殿，藏身在横梁上。

　　“好了，快放我下来。”裴泱此时是被贺野彰横抱在怀，她拍了拍贺野彰的肩膀示意。

　　若不是她的武功因毒消退，不然她也不会想到让贺野彰带她入皇宫。

　　不过也是，这小子武功倒还真是尚好，估摸着能和她打个不相上下。

　　她从贺野彰怀里出来，脚刚接触到横梁，身上的伤就开始隐隐作痛，差点从横梁上跌下，一旁守着的贺野彰眼疾手快拉住她，就这样两人在此刻眼神相撞，正巧让裴泱捕捉到他红透的耳廓。

　　“裴娘，你可要当心点，不然属下的心会急促跳动……”贺野彰话还未说完，就被裴泱用手堵住嘴。

　　裴泱看着贺野彰的眼睛，低声说道：“嘘，你可别说话。”

　　“砰”的一声，偏殿的门被打开，藏身在横梁上的两人靠得很近，近到贺野彰能感受到脸庞带来的温意，耳廓连带着脸一起红晕如晚霞。

　　“云戈县主，需要婢子帮您换吗？”绿珠说道。

　　琳香一听，赶忙朝身旁的婢女使唤眼色，婢女上前对绿珠说道：“绿珠尚官，婢子可为云戈县主换服饰，还请绿珠尚官同意。”

　　绿珠点点头，看向琳香说：“那婢子就在殿外等候县主。”

　　琳香点头，便朝偏殿里走，绿珠同样退到殿外等候。

　　待一段时间后，琳香才环走整个偏殿，小声呼唤：“小娘子，小娘子，你在哪？”

　　“本县主在这。”裴泱缓缓从屏风出来，她笑着看向琳香，“琳香，今日宫宴如何？”

　　“小娘子，你可算回来了，陛下刚问婢子小娘子准备的礼物，婢子差点露馅了，还好霍国公解围，婢子才能趁此出来见小娘子。”琳香走到裴泱身旁，差点扑在她身上哭诉。

　　但在靠进的那一刻，琳香敏锐地闻到裴泱身上的血腥味，她睁大着眼打算开口问裴泱身上伤到何处，就被裴泱身后不远处的贺野彰吓到。

　　“小娘子，他是……”琳香话还没说完，在殿外等候的绿珠此时恰到好处地打断：“县主，可需要婢子帮忙？”

　　“不用。”裴泱沉声答道，殿外一时间平静下来，她赶紧看向琳香，神情严肃，“琳香，一切等宫宴结束后再同你说，如今我需要去宫宴，你将那里的一切都同我说清楚。”

　　“是。”琳香赶紧将宫宴上的一切说于裴泱听。

　　“这么说，陛下在问我准备的礼物前询问过我的婚事？”

　　“是，小娘子，陛下说只有小娘子尚能成为大雍国的太子妃，但陛下这一提议很快被霍国公拒绝。”琳香低着头说道。

　　裴泱听完，藏在袖子里的手先是紧握成拳随后再一松。

　　大雍国的子民谁不知道当今圣上雍和帝尚未定下太子，坐下四位皇子正虎视眈眈地瞧着太子之位，尤其是二皇子与三皇子，私底下不知斗过多少次。

　　若她真成太子妃，这皇位浑水她恐怕得下水走一趟，这雍和帝这是在拿她做局！

　　“好，我知晓了。”裴泱点点头，随后看向贺野彰，“你将琳香带到外头马车附近，期间她若是有事要求你，你一定得同意。”

　　“待宴会结束，你该有的赏赐我不会亏待于你。”

　　“可是属下不想离开裴……县主。”他话还未说出，就被裴泱瞪了一眼，随后僵硬开口。

　　殿外的绿珠眼见时辰过了许久，以为裴泱在里面出了事故，赶紧敲门问道：“云戈县主，云戈县主，你还好吗？需要婢子……”

　　门在这一刻打开，绿珠看着面前的裴泱，一时间话语噎在喉里。

　　“本县主好了，时间不早了，麻烦绿珠尚官带本县主回去。”裴泱瞥了绿珠一眼，沉声说道。

　　“是。”

　　原先泼洒在琳香身上的婢女慢悠悠地跟到裴泱身后，三人沉默地悄声入座。

　　裴泱刚入座的那一刻，她敏锐地发现一道眼神，于是她顺着那个视线回看，发现一位身着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的貌美女子，这女子被她看了，脸上并无半分羞愧，反而露出一抹笑意，直视着裴泱，口中无声说出她的名字。

　　突然的挑衅让她情绪翻涌，更让她眼里闪过狠厉的是她认出那个女子，是不久前给她下毒的人，那个她下定决心要自己亲手了断的人！

　　裴泱抬手招呼身旁的婢女，低声询问道：“银惠，那女子是何人？”

　　银惠顺着她的视线，注意到那位女子，脑海迅速闪过参加宫宴的人员，然后开口说：“回小娘子，那是胡家九娘子胡江韫，听闻是前不久胡侍郎接回府的外室之女。”

　　“前不久？这号人物本县主怎么从未听过？”她深深地瞥了银惠一眼。

　　“回小娘子，胡九娘自回京后，从未在人前露面，她也是婢子今日从旁人谈话中听来的，并非婢子不愿告知给小娘子，还望小娘子赎罪。”

　　“你就继续将她的情报告知给本县主。”裴泱手中把玩着茶杯，眼睛盯着杯中茶。

　　“是，小娘子。婢子听闻胡九娘子是胡侍郎前不久从乡野地方寻来的，为了接回这个九娘子，胡侍郎生生将胡夫人气回娘家，如今还未归到胡府，平日更是宝贝的不得了，吃穿住行样样都是最好的。”

　　她听完，心里不断揣摩其中的缘由，胡侍郎作为礼部尚书侍郎，在明显要升职期间，居然会做出此举动？这着实不像他的作为。

　　“听闻云戈县主自幼在塞北长大，武功高强，不巧小女子略懂武功一二，不知县主可否愿赏脸指点小女子？”胡江韫看向裴泱，声音清脆如黄鹂般在殿中响起，直接打断她的思索。

　　殿内说话声渐渐变小，只有乐师演奏的音律不断响起，徒留下裴泱与胡江韫两人无声对峙。

　　“真是不凑巧，本县主不愿意。”她藏起翻涌的怒意，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漫不经心地说道。

　　“为何，小女子见县主直盯着小女子脸瞧，还以为县主会同意小女子的请求。”胡江韫低垂着头，眼里开始淌出泪水。

　　这一副美人落泪的画面，着实让不少人心疼，尤其是些在宴会上一眼爱慕胡江韫的纨绔公子，更是纷纷张口讨伐裴泱。

　　“县主，胡九娘只是想让县主指点指点，你怎么能这样拒绝？”

　　“就是，胡九娘看着一副娇弱样子，定不会对县主造成什么损伤，为何县主要拒绝？”

　　这些纨绔公子的话一出，让周边不少小娘子翻了白眼，互相窃窃私语，同时将眼珠子流转在裴泱和胡江韫之间，看看两人接下来要如何进行。

　　原本的小事渐渐闹大，惹得远处的不少人都朝这边看，一时间数张眼从歌舞中挪到两人之间，静待她们之间的争锋相对。

　　“你们行你们上，给你们个机会同美人相会，来不来？”裴泱撑着脸开玩笑着说。

　　她的目光聚焦在开始起哄的几位纨绔公子身上，嘴上哼着声，心里头思忖着那几个纨绔公子。

　　袁十二郎君，谢八郎君还有几个她还叫不上名的小郎君，都是些爱在楼里玩闹的，若不是瞧着还能吟诵几句酸诗供她们玩乐，谁当他们是回事。

　　那几人被盯得色心消散，在位上如坐针毡一声不吭，她旋即冷声道：“给你们机会也不中用，你们最近都给本县主夹紧尾巴点，否则后果你们懂的。”

　　“胡九娘子，你也见了，那几个郎君都不愿上来指导你，虽说他们之前是本县主的手下败将，可若他们都不愿指导你，那本县主恐怕会在此次指导中伤到胡九娘子，这多不好意思。”她挑眉看向胡江韫，一副为人家小娘子好的模样。

　　“更何况今日还是皇后娘娘的生辰，若是指导过程中见了血，恐怕冲撞到皇后娘娘，于此佳日多有不便。”她转头看向林皇后，一脸乖巧样，“是吧，皇后娘娘？”

　　“没错，还是云戈县主懂本宫。”林皇后嘴角微弯，慈爱地看着裴泱，随后转眼瞥向胡江韫。

　　胡江韫轻轻擦拭眼角泪，抬起眼里印着裴泱的湿润的眼眸，柔声说道：“是小女子不懂事，小女子怎么能在如此场合下同县主说这般话，还望云戈县主赎罪。”

　　裴泱透过胡江韫的眼眸，注意到她藏着的恨意，眉眼一弯，心里给她标上个会演戏的主。

　　瞧着和京城寻常女子大差不差，还真没想到这胡九娘还能跟些戏子一般，到哪都能搭起戏台子。

　　要是胡九娘没给她下毒，或许她乐意找她玩乐一番，只是可惜了。

　　“知晓错了就行，本县主大度，就不追究你的过错。”

　　裴泱挥挥手，宫殿话语声渐渐变大，重新恢复成原先喧闹的模样，只见此次宴会中有几人暗地互相交换眼神，随后无意间看向坐在高处的裴泱，露出他们自己所知的表情。

　　一声“去”隐在宴会中，几道身影隐没在侍从之间，直略到一处宫殿旁，悄悄等待接下来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