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拂华》上淮罗

31、第 31 章

　　“就知道，我们也还没吃呢，就等你回来一起呢。”她轻锤了他一拳，娇嗔说着，领他往膳堂走去。
　　陌又安看着眼前胜负未分的残局，摇头失笑，起身随他们去了。
　　饭桌上，陌拂桑明显感觉到宋易殊情绪低落，夹了一块水晶蒂莲放到他盘中，柔声问：“可是朝中有棘手事？”
　　此话一出，陌又安和宋易殊均愣住，见此她便明朗了。
　　她吃着碗中的肉夹茄，了然道：“是我刺伤宋亦淮之事吧。”
　　“我既做的出，就愿意为我所做之事承受应有的代价，易殊、哥哥，你们不必为我担心。”她放下碗，视线在他们俩之间来回。
　　“况且杀他，是我心愿之事，我并不后悔。”
　　宋易殊放下筷著，伸手覆盖住她的手，“桑儿不必担心，有我和庆之在，绝不会让你受损分毫。”
　　她却抽回手，摇着头道：“你们身居官位，自然也受限。若是一味的偏私我，恐怕朝臣和百姓都会有怨言。”
　　陌又安看向她，忧心道：“即便如此，我和易殊也绝不可能放任你落入刑部手中。”
　　“届时慎王醒了，我亲自登门认错。”
　　陌家兄妹闻言俱是一惊，齐齐看向宋易殊，宋易殊坦诚道：“他无非就是想要我低头，想看我出丑。”
　　他望向陌拂桑，说出的话语诚恳万分，“我愿意向他低头。”
　　陌拂桑的心狂跳，几乎要不能喘息，她定定看着他，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下来。
　　宋易殊拂去她眼角的泪，“只要他肯向圣上取消和你的婚约，并且不再追究你刺伤他的事，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陌拂桑的泪根本止不住，从事发到现在，她第一次后悔刺伤宋亦淮。
　　若是她能再忍一忍就好了。
　　她陷入自责中，情难自抑，宋易殊起身走近她，将她搂入怀中，无声的安慰着她。
　　事已至此，再过多感伤也是无益，她很快地调整过来，从宋易殊怀中抬头，“先用饭吧，一会儿都该凉了。”
　　他点点头，回到位置上。
　　一席午膳用尽，宋易殊犹豫着，还是说出了他和文姬的关系。
　　“什么？”陌拂桑一惊，“她竟是你表姐？”
　　除了有些难以置信外，陌拂桑得知她所中的蛊虫是文姬所制，又得知文姬的遭遇，她对她却没有厌恨，只觉悲惋。
　　而陌又安听到她是栖胡的圣女，与当今圣上有灭族之恨，内心深处情愫四涌。
　　他心疼她的种种，又隐隐担心她会做出令她无法承受之事。
　　陌又安心不在焉的听着他们的对话，此刻竟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见她。
　　他摇摇头，默念了一段清心咒，渐渐平息了心绪，稳住了心神。
　　“我不怪她，且不论她是你阿姐，光凭她经受了这许多事，她一人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我只觉得钦佩她。”
　　“哪怕她做了对不起你我之事，我想也多是身不由己罢了，我不想怪她。”
　　宋易殊为文姬所做之事向陌拂桑道歉，得到的回答是这样的。
　　听了她的话，宋易殊十分动容，“终究是宋氏一族有愧于她，她对我做什么我都接受，只希望她能解了你的相思蛊。”
　　“是了，妹妹如今相思蛊未解，却可不受蛊虫控制，是不是代表相思蛊失效了？”陌又安惊疑的提出当前困惑。
　　宋陌二人对视一眼，看向陌又安，“如此说来，桑儿便不会再忘了我！”宋易殊惊喜的说道。
　　陌拂桑却道：“你们忘了《西境秘事》关于相思蛊的注解了吗，相思蛊无解，除非中母蛊者死，子蛊才会消亡。”
　　陌又安暗自犹疑道：“那如今是怎么一回事呢？”
　　陌拂桑却不再纠结，往后无法预测，那就过好当下，她看向宋易殊，眼里柔情满溢。
　　宋易殊伸手握住她，他们已经达成共识，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刻，至于其他，只要他们彼此坚定，便谁也无法将他们轻易拆散。
　　屋外又下起了雨，宋易殊留陌又安在扶陵宫中宿下，可他却执意要走。
　　临走时看着陌拂桑俨然将这儿当成了她的家，他想着他们此刻相聚不易，便不再多言，甩手离开了。
　　还未到沁园，陌又安便被文姬跟前儿的小太监寻到，“陌大人，娘娘有事找您。”
　　陌又安下意识的抗拒，思忖片刻，还是随他去了。
　　芙蕖宫中，文姬遣散左右，独自一人于镜台前端坐。
　　她看着她铜镜里略显憔悴的面容，心里想的是如今一切已明朗，朝中权臣皆已表明立场。
　　她若是想要将这水搅得更混，那势必就要拿下陌又安，有他在，她这场戏也就能多个搭戏台的人。
　　可蛊虫于他无用，他又油盐不进，拿下他，似乎有些难度。
　　她晃了晃脑袋，清空思绪，对着镜子整妆，脂粉能够遮住她面上的疲惫，她眼里的沧桑却无法掩藏，这一场复仇大戏，或许应该尽早落幕了。
　　她正犯难，这时陌又安便到了。
　　她起身往外间走，见他的衣裳染上了雨露，旋即又回到了内室。
　　再出来时，她手上多了件大氅，“公子将浸湿的外衫褪去吧，披上这氅子，以免着凉。”
　　陌又安看着眼前藏青色的大氅，绝非女子之物。
　　他定定看着，没有接过。文姬见状直接走近他，抬手替他披上。
　　“夜深雨重，虽陌公子年轻康健，也要注意些啊。”
　　她与他咫尺之距，她平视他的肩颈，缓缓向上移动，目光落在他温润的嘴唇上。
　　陌又安轻咳了声，拉开与她的距离，想了想还是将心中疑虑说出：“请问娘娘，相思蛊可有失效的先例？”
　　文姬眉头一挑，望向他的眼神逐渐冷却，“你都知道了？”
　　“还望娘娘告知。”陌又安躬身作揖，不卑不亢道。
　　文姬见他如此，便已不再打算演下去了。
　　她甩一甩衣袖，转身往椅上一座，定睛看向他，眼神中略带威仪。
　　“陌拂桑身上的相思蛊，的确是出自本宫之手。”
　　文姬继续道：“然而相思蛊一事于我不过是场交易。”
　　听她毫不避讳的承认，陌又安一时说不清他心里是何感想。
　　见陌又安对她所言并不好奇，文姬索性直接告知了他的疑问，“相思蛊母蛊若是不死，那就不会失效。”
　　“可臣妹确实......”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就是相思蛊进入了休眠状态。”
　　见他说起陌拂桑的事便十分在意，而对自己的事漫不经心，文姬直接打断了他。
　　“那请问娘娘这相思蛊休眠之后，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苏醒？”
　　文姬垂下眼眸，仔细叙述：“中相思蛊之人若是数次情绪波动较大，则相思蛊会进入休眠状态。若是中蛊者骨血交融，则蛊虫会再次苏醒。”
　　陌又安一脸疑惑，“不知怎样才算是骨血交融呢？”
　　文姬看向他，淡淡道：“比如说他们任意一方喝了对方的血，或者说......”
　　文姬欲言又止，见陌又安一脸迫切的模样，她表情颇为不自然地说道：“中蛊双方行了房事，也会导致相思蛊苏醒。”
　　听她说完，陌又安松了口气，也就是说，只要他们看好桑儿，不让她和宋亦淮接触，那相思蛊就不会苏醒，桑儿也不用再受其控制。
　　思及此，他像文姬深深鞠了一躬，“微臣多谢娘娘将相思蛊之事全盘告知。”
　　他直起身，依旧垂着头没看她，“娘娘先前说的想要与微臣交朋友，微臣仔细想了想，微臣身份低微，实在不堪与娘娘相交。”
　　听出陌又安话里的意思，文姬自嘲地笑了声。
　　陌又安也听到了她的笑，只是仍旧未看她。
　　文姬站起身，缓缓朝他走去。
　　陌又安站定未动，他感受着她逐渐清晰的气息，心脏莫名地怦动。
　　“陌大人难道就不好奇？本宫用相思蛊交易了什么吗？”她凑在他耳侧轻轻说到。
　　陌又安深知他不该好奇的，可他内心深处确实又很想知道，他绷直了身体，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她。
　　文姬轻轻吐出：“我用它换了京都四大世家全族的命。”
　　陌又安听罢一惊，看向她的眼神中充斥着不解和震惊。
　　文姬抬头看向他，神情似稚童般天真，“怎么样？值不值？”
　　陌又安倒退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人命在你眼里是可以用来交易的筹码吗？”
　　文姬无所谓地摆摆肩，“若不做此交易，那我岂不是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继续作威作福吗？”
　　不知为何，看着文姬这般，陌又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他问道：“你跟他们有仇？”
　　“也没什么仇，就是他们一、二、三、四、五，大概有六七个吧，记不清了。”
　　文姬淡下眼眸，抬起手一根一根摆着手指头，满不在乎地说道：“他们轮番侮辱了我。”
　　“嘣——”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塌了。
　　陌又安的眼里霎时被痛苦填满，他好不容易筑起的心墙，此刻崩塌殆尽。
　　他细细描摹着她的轮廓，很难想象她得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若无其事地将此事说出。
　　可她是真的无所谓吗？他不觉得。
　　相反，他能感受到她的支离破碎。
　　他上前一步，试图通过言语来安慰她，可欲开口，却发现言辞晦涩，无法将他的心绪传达给她。
　　陌又安又上前一步，几乎要贴近文姬，正欲抬手轻拍她的背脊安慰她。
　　文姬却说：“怎么？陌大人被我吓到了？”
　　陌又安摇摇头，“不是。”
　　“那你是可怜我？”
　　不，是心疼。陌又安在心里呐喊，而面上却仍不知所措，没有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