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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隔日,便是十五。

      紫崖,寂的犹如死境。妖精最怕这日,俗话“十五的月亮晒死妖”是有相当的典故。

      我固然落魄猥琐,只这一日,我自要多有些担当。巡了两遍山,替松二爷的门户插上栓,把黄雀家还流连在外的小幺送回家,看看月头,已上中宵,我顺着山势,转过一片石阵,便遥遥看见闪着星光的紫掖。

      初见紫掖,约是八千年前,也是十五,巡了山,被夜里的小凉风吹得得瑟,摸出腰间的酒壶
      仰头来了两口。只见一片星光璀璨,灼灼夺目,我疑是花了眼,转头再看,还是一片银光妖娆。终是耐不住好奇,摸索过去。一片石阵隔了去路,连星光都掩了。若是平日,我酒醉神迷,此时断是躺身歇息。只这日,偏是十五,妖精最怕,而已然入了仙籍的小十六,最是神台清明之时。我依石坐了半刻,再看时,对这石阵已有丘壑。

      布阵,是兵家神机之术。纵观三界,使的最好最精妙,非紫夜门下莫数。

      我最怕叨唠裙带关系。只这紫夜天君实在不得不说。现任天君他爹名唤钺磬,《霄云殿》我还没看,但我以为,实在溢美过多。单说,这紫夜天君,确是天君之后,但其母为谁,尚不可知。唤紫夜为天君,确也是众仙家敬他修为翘楚,胸有苍生之意。总之,一个天家私生子,不是天君而尊称天君,自有一番不可言说的道理。

      我心里默念几句“师祖饶命,师祖饶命。”这样八卦自家师祖确有些不敬。

      我师父,司木,名唤司木,当真在紫夜门下也专门司木,是紫夜天君的第八代徒孙。开枝散叶到我这里,师兄弟甚众,我行十六,从来人人均唤我小十六。

      这石阵,若是困住别人尚可,我虽已荒废多年,只我当年尚在师门之时,专事布阵,一些个花花草草,经我之手自是扰人心智,万难逾越。石阵与木阵,触类旁通,我细想之下,竞有了八九分眉目。待到月上中宵,移形换影,一切便豁然开朗。

      后来,我不吝啬,将这石阵的破法告知山众,我紫崖山,便妖妖都是破阵的高手。老槐问我,“山主,这银池功效卓然,事半功倍,取啥名甚好?”我感念师门,说“紫掖吧,紫掖甚好。”是由,便有了一干山众月月来此汲水沐浴的开端。

      今夜,我枯坐紫掖池边半宿,赏了月,喝了酒,感怀了师门旧友,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酸的倒牙。再看看天际,启明星君还没有值更,便想乘着夜半无妖之时,也给自己涤一涤尘,沐一次浴。

      虽是夜半,紫掖池水却是温润如常,不似银光看上去清冷。

      我潜至池中,踩水浮面,顶着月光也难得做次吐纳。但到底只是闲君一枚,修真汲养之事,我很不耐。若有美酒在手,邀月对饮,还颇有些意趣。思虑至此,我便琢磨将和衣衫一起放在池边石上的葫芦取来。我遂向岸边潜回,美酒在望之时,一声断喝,“何方小妖?”自头顶劈来,颇有雷霆千钧之势。念我紫崖,山民安居,睦邻和乐,乍听这不和谐之音,确实吓得我胆液横流,况我不着片缕,玉体横陈,确有失山主的威厉。

      毕竟是只万年老妖,说我酒壮怂人胆也好,说我临危不乱淡定自持也好,我答道:“这位大仙,容我穿衣说话可好?”

      “哼,”来客算是做答,仰人鼻息,我算是身体力行一回。

      穿戴齐整,再捞上酒葫芦,别上紫藤簪,我回身望望来客,内心颇有些纠结。跪,或者不跪?夜半出现在紫掖池,沐月光汲圣水,非妖类所为。来去无声无息,连我时常盘桓在此的山主,都觉察不出分毫,定为上仙。再看,此上仙身着白色蟒袍,头戴赤红釉珠,我明了一二,非富,而是贵!俗称,红二代!再者,上仙背身而立,算是给我些体面。我总要有些识时务的自知,纵使我的地盘,纵使人家偷窥了我的洗沐,我也只有谄媚相询,“请问上仙姓甚名谁,贵庚几许,仙乡何处?”

      “哼,”上仙大人并未转身,也未作答,量是我托大的毛病又范,上仙自由何须理睬我这样小妖?转身欲走,量这半时,他已然探得我的仙元,我纵是小妖,也是已然取了仙籍的小妖,同为天君臣子,官阶纵有万级之差,他也不会为难与我。

      “小妖哪里逃?”又是一声雷霆断喝。

      “上仙,我自是用走的,何有逃遁之说呢?”我未顿下脚步,小妖也有小妖的自尊。但久居山野惯了,虽多半人家不把我这山主当领导,但我看见被宠坏的倒霉孩子还是要苦口婆心两句,也不枉我万把岁的年月。“这是紫崖山的紫掖池,仙友十五夜半至此,我未有苛责,只有礼相询,你不作答便罢,说话何苦句句伤人呢?”

      一气说了这些,我脚步早已越过石阵。上仙驾临,若在平日绝对是件大事,这一干山众,见过最大的神仙,莫不是我这个级别的小神仙。若是给小胡萝卜那丫头片子遇见,定要上前抚着人家衣角,泪眼婆娑的感慨,“上仙啊,我终于见到传说里的上仙了。”我莫名就替白袍釉珠的那位意淫了一把,心里头也禁不住小荡漾,恍若当年我藏在墙后,初见天君之时,“紫夜天君?这就是紫夜天君?”

      关于小妖和小仙的称呼,我喜用前者多些,枉活万年,历的事情那么许多,若论心思纯良秉性敦厚,我以为,小妖倒是一种抬举。所以,与池边白袍那位致气,倒不是真的。

      我在石阵之外,停歇半刻,也未见上仙出来,内心便又升起恻隐。欺负一个前来做客的孩子,实在有失我小妖的体统。再歇片刻,终是不忍,遂积了刚刚得来的一点仙力,幻开石阵,怕这倒霉孩子不识出路。几乎望穿秋水,待到启明星君出天巡更,上仙还是没有驾临。我便更加惶恐。想我不才,只这紫崖万年以来,也算是水不扬波,团结安定。若是丢了一位上仙,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思虑至此,我整衣提履,慌忙迎了进去。

      上仙还是那位上仙,姿势还是那个姿势。我蹦达到嗓子眼的小心肝终于落了回去。想这一位,倒是相当的勤奋,难得来趟紫崖,这样美景良辰定要用来好好修炼的。
      我是乏了,一宿没歇息。料这上仙还需些时辰,便卧在池边来个小昧。

      痛!我是痛醒的。手腕足腕撕裂样的痛。一瓢凉水兜脸浇来,我一个寒噤,瑟缩一下,顿时清醒起来。眼前的魔障上仙,怒目横视的冲我兜售他的俊脸。“阿嚏”,活了好几辈子,我就没打过这么痛快的喷嚏。若我是条龙,这叫龙涎。可我只是一只虽然年岁颇大,但修为甚低的小妖,所以口水鼻涕终究是口水鼻涕。上仙的俊脸由白变红,再由红变白,所以,俊脸也是见所未见的狰狞。我终是要表达一下自己的歉意,“不若上仙给我松了绑可好,我还有条干净帕子,也可为上仙您擦上一擦。”

      上仙有上仙的架子,机会是不会施舍给我这样的歹人,如若,我是歹人的话。“本仙原怜你也是一方山主,想饶你不死,偏你如此不识好歹,便不怪我今日------”,“如何?”这是我这万把年常常在话本中看得的句子,后面接的话不是“今日就让你死”,就是“今日让你生不如死”,如今话本里的情节活生生的演在我身上,我是断难掩住兴奋的。“你,你------”魔障上仙冲着似是傻乐的一只破小妖,气结的有些无语。

      “上仙,小妖我罪该万死,只是上仙,您还需是时间拾掇下自己才好,若是即刻就了结了我,你的仙仪,只怕,只怕------”这些养尊处优,自打出生就是上仙的红二代的臭脾性我早有领教,当年,我的十三哥便是一棵梧桐,在这些个花花草草里地位最尊,每日,我去早课路过他的房门,总是吆喝,“十三哥,你甭急,师傅那里我就说,你在抹胭脂画眉呢。”说完,我就笑着跑开,后头,隐隐约约听见十三啪的推开窗子,骂到,“小崽子,当心我给你好看。”

      直到如今,我才是真的知道什么叫作“给你好看”,你说,一只小妖赤条条的缚了手脚,吊在紫崖山口的巨榕之下,究竟好看不好看?若论生死,若论脸面,怕是没有小十六在乎的道理,只这,突然来了个混小子,让我遭些无妄之灾,委实冤了些。

      “你莫拖延,了结了你再去------哎呦”,上仙话没说完,就惊的跳起来,“谁?谁在那里?”
      这些个促狭的小把戏,不知自小养在深宫的红二代可消受的起?“哎哟,”无人应他,但我听见似有几枚枣核从好些个方向飞来。痛,对于上仙没什么可怕,只这口水哈喇,啧啧,这个小胡萝卜精,若我有日开门收徒,你便是第一个。

      上仙大人疲于应付小把戏,那厢,就见老槐急匆匆的飞来。“上仙,上仙,误会,误会。”我心知,与魔障上仙而言,何来误会,只这随性而为罢了,老槐,怕要白费口舌了。

      再那厢,归归,竟是七十二彩的祥云,朝着我紫崖地界飞来,救星到了。

      我料魔障上仙来头不小,只不知,他竟有个架着七十二彩祥云的老子。我与这敖潜神交已久,当然,是我与他神交。他未必知道地界上有座紫崖,更未必知道紫崖上有个小十六。敖,姓敖的,非龙族莫属。只这敖潜,算是上仙中的上仙,整个龙族唯他马首是瞻。就像我小十六,再不济,当了山主,也要三不五时的冲冲文化人,替谁谁谁家新生的孩子取个名。偏这敖潜,啧啧,佩服。像他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啧啧------敖家老大,敖壹,一意孤行的一,老二,二三其德的贰,老三,三人成虎的叁,老四,肆无忌惮的肆。与我满山,画三儿,松二的野名,真是,啧啧,绝配!所以,由着这点,我瞅着浓发虬髯的那位,是相当的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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