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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挽青 ...

  •   鑫城三月的雨,不猛不冽,却也算不上蒙蒙纤丝。若是坐在茶栈或是客店,透过桃木雕花窗户瞟去,一青二白。青的是木本的新蕾,白的是该地特有的映水白土墙和天。除非定目,那雨确实难辨。说打上伞显得有些夸大,但若在这雨中走走,却又会打湿不少。
      不过好歹不是秋雨。星星点点,似轻羽拂在身上,却不冷。
      鑫城不比当今都城弘大,来往大多是达官贵人,皇家后裔,每年大小节日就不下三十。但鑫城比都城繁华。
      绝貌倾城的美人,笑靥如花的歌女,神采焕发的精明商人,温文儒雅的书生,文人墨客,流浪艺人,各路行当。
      各式的人们来到这里,一睹这鑫城的繁华。
      吸引人们的,或许还因为那首名扬天下的乐诗:
      “辗转胡同拾墨雨,徘徊断桥闻水声。”
      诸如那幽柔滋润的雨。
      诸如那点点青葱的树。
      诸如那可以将水影完全保留得斑斓粼粼的成片白墙。
      鑫城似一幅绝美的水墨色,却是全天下最静的画。

      青色石板铺满了所有的道路,弯弯曲曲的小路遮掩在胡同里。多年的冲刷转磨是石板光滑泛起了白色,边缘浅绿一片,固然是那些长出的青苔。不少人辗转而过蜿蜒的胡同,青石板几乎匿藏住了所有的步履声。

      一位着淡青色锦衣的公子拉住了一位路人:“冒昧打扰,请问小哥你们匆忙赶着做甚?”
      那位小哥笑道:“这位公子可是外地人吧,前不远有家讲馆,名为‘讲义’,地势幽静得很,本地人也不是太多知道。里面有几位说书先生,每天轮流着讲,可一天只有一位说书先生,且只讲一个故事。唉!个个都讲得极好!听得耳馋!今天正好是讲得最好的那位说!”
      “哦?”青衣公子来了兴致,和那小哥一起同行继续问:“怎么个好法?”
      “那可真奇了。听说那位先生最不容易出现,讲义也就只讲那么一个故事,可无不叫好的!不少外地人闻名来此,要不没找着,要不没运气碰巧。这不,我也来听听这位说书先生的奇妙。“
      两人闲聊着,不觉就到了那讲馆。
      ‘讲义’座落于胡同尽头,背靠一硕大的湖。
      极静。
      周围树荫几乎掩盖住了大半‘讲义’。
      极幽。
      ‘讲义’内几乎坐满了人,说是满员,也不过二十来罢桌椅,坐满即不再留。上等的普洱沏好放在每张桌上,不多不少,正好够数,满室的沁香。尽头有一小桌,大概及腰,上面除了一杯茶别无它物。
      少顷。
      那说书先生出来了。迈着不大的步子,不算优雅,却多了几分闲逸。一对秀眉,一双细眼,看似随意却不会让人感到轻浮,不过二三十罢。黑发一泄而下漫延到腰部,有几缕甚挂在了肩上,他也不理会。潇潇洒洒走到小桌前,修长的身子一立。薄唇上似带着一丝笑意,若有若无。
      他道:“在下才穷,只有那么一个故事。也罢,望诸位包含。”
      窗外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洒进斑驳的影子。落在先生素底青花的衣服上,像极了淡画。‘讲义’馆下的湖泊碧波荡漾,无声,却有色,蓝白透黄的影子挑弄着先生的长发。
      先生笑了,微微仰了仰头。

      这故事说来也怪,或许,应是巧。
      它发生在这鑫城,只不过,是在秋天。
      那天恰是“白露”。
      刚下过一场雨,气温就陡然降了下来,也难怪这是秋雨,每一落都会透出再不属于夏的温度。
      传闻从都城来了位乐师,不知其具体身份,只说那乐师模样长得极好,就似那乐师手下奏出的乐,儒雅中带有几许空灵。那段日子,这流言在鑫城传得还起了些风雨。
      可是他却感到嗤之以鼻。
      这鑫城早已名扬天下,寻常百姓中也是如雷贯耳。年年往来鑫城的人,又有不是有风气的人?各路最奇绝的行当几乎都位于此,纵使那天下第一的美人,不曾也下驾于此?不过是一优雅乐师,有何可惊的。
      他,只不过是一个流浪诗人罢了。
      四处流浪,游历山川,兴起就写几句诗,哪里认为好就留下几日。他去过的地方绝不算少,相识的好友不稀。曾有佳人赠他万亩良田,只为和他厮守到老;曾有知己允他家财万贯,请他留下相伴。他都只是一一谢过。他说,至少在此刻,注定是要流浪的,性子定是如此,悠然潇洒,喜欢自在,一切随缘。他还没有找到可以使自己完全依恋的,或许将来缘分好,找着了,那就留下来,哪里也不去了。
      他目前停留得最久的一次,是遇上了一位画师,两人相见恨晚,在湖泊小舟上大醉一夜。那次,他留下了十五日。
      这流浪诗人正坐在一棵柳树下的小摊上吃晒面。
      树梢上已经找不到生气了,铁煤色的枝条上挂着细小的水珠。
      一碗热面下肚,似乎自己也跟着暖了起来,正掏出荷包准备付钱,才发觉,先前中意一幅锦绣,没想竟将随身的银两都掏了个空。其余的都还放在住处。可这种小本生意,怎敢让自己回住处拿钱来?
      诗人轻皱了皱眉,托着下巴思量。
      冷不丁,柳条乘不住重了,一滴水珠落了下来,滴进了他的后颈窝。诗人猝地缩了缩脖,余光瞟到了不远处的字画店子。
      于是起身向老板打了个招呼,说是去和不远处字画店中的一位老友问候几句。
      字画店就隔这面铺不过十来步。

      老板也是放心。
      很清楚地看到那一前一后在字画中挑选的两人。虽只看得到那一袭蓝衫的修长背影,却能感觉到一股沉静之气。他身后的,大概是随从或朋友罢。
      流浪诗人就这么走上前去,微微笑道:“在下乃对面小铺的一食客,见公子在此挑选字画,自是觉得是有缘之人,望公子通情达理,一解在下囊盈之急。”
      公子正赏着书画,忽听到一不紧不慢的声音向自己救急,甚是觉得有趣。
      “先生此话怎讲?莫非,任谁都是如此?”
      诗人微微一笑,并没恼,开口淡淡道:“公子着身清素,散发着闲雅之意,眉间透露着灵气,又是在这书画店子里相见,想必也对此有那份兴致,在下遇急第一眼就见到了你,自是觉得有缘。”
      公子笑得极为淡雅,“先生过奖。不过是寻常而已,书画也只算得上是有兴致却不在行罢。”
      “如此说来,公子是肯应了?”诗人说到:“若是在下曲解了,还请公子见谅。”
      店子的天花板上悬挂了些许铃铛,小小的一颗颗连接成一串串,风拂过,发出叮铃轻响,颗颗入耳,细致清脆,和蓝衫公子温婉的笑声搭在一起,甚是悦耳。
      “也罢也罢,看得出,先生是位正直之人。算是交先生一个朋友了,初来鑫城,难免觉着陌生。”
      诗人接过公子所递来的银子,感激一笑:“言重了,若公子以后有什么需要在下的地方,尽管说便是,我就在附近,公子可随时找我奉还银子。”
      语毕,便微微欠身,转身缓步离去。

      离开晒面小摊之后,流浪诗人继续闲逛,没有目地,悠悠然地,来到了一个水池边。水池边上砌起着的依旧是那铺路用的青石板,周围树叶已是泛黄。连成一片,投下些许斑驳之影坠入水面,朦朦胧胧。青石阶上也散落不少,几近掩盖住青色。白露时节,天气转凉,开始有些冷风拂过,惹得树叶“沙沙”作响,有落叶随风飘入了水里,残叶撩起点点波光。
      怕是黄叶的关系,周围被映得淡橙一片。虽是明亮的色泽,但放在这样的节气,这样的氛围,怎么也多了种萧瑟之感。
      “风伴梧桐染碧天,水映落黄成残蝶。”
      诗人轻闭眼,享受着眼前的惬意。
      “原来先生是位诗人。”
      听见熟悉的声音,诗人睁开微闭的双眼。
      是方才的公子。
      公子浅笑,微风拂过,淡色青丝微微扬起,好一种静美之感。
      “先生浑身散着闲逸,不知不觉让人心生好感。”
      诗人微微一笑,“公子这样夸我,可不敢当。只是从小受诗词歌赋的熏陶罢了。”
      不知从哪儿飘来一阵清香之气,恍惚间,竟和公子重叠起来。
      “良辰美景,若不欣赏,岂不是费了这本不长的光阴?”
      诗人道:“其实光阴是长的,只是,看怎么过罢,这山川河泊,文人墨客都实是看过,到也就不怎么遗憾了。”

      上等青茶的香气肆意飘散,袅袅热气氤氲开来,透过窗外的绿影,乘着光,这气似乎都是淡绿色。
      先生在此就顿了顿,轻辗杯盖啜了下茶,淡笑随之开来,就似那落入水中的一滴笔墨,渲染开,再溶化得没了踪影。
      “或许,这就是流浪诗人,与那位‘有缘人’的初逢。”
      先生继续他的故事,这平乏而凑巧的开头后,却是更令听客们好奇的故事了。
      窗外阳光充裕,风景正好。先生轻静的声音,娓娓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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