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尾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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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本的每一张纸都像泛旧似的黄，谢隼将它拿在手里翻看，而别在日记本里的那支钢笔，红墨染色，没有笔芯，是根空钢笔。
祁越从他手里拿走那支钢笔，摩挲在指尖细细端详，笑了声，道:“这支钢笔挺漂亮的，和谢乖一样。”
谢隼有一瞬的无言。
……
懿娘撑着拐杖也慢慢向众人走来，她似乎也是回到了年轻时候的模样。
年轻时的肖懿，是个留着短头发的女孩。
曾有桀骜不驯用于男子，可眼下看来，用于这般的女子，似乎更为恰当。
黑发碧眼，年少的气息扑面而来，只可惜的是，她断了一条腿。
所以，从年轻之时，这根银白色拐杖就已经陪伴上她了，有时甚至不需要旧友，只需之前的一件旧物，亦或者一段回忆，就足以冲刷洗去那满身的愤恨。
她们所求的，所想的，所要的。
不过就是芸芸众生里最常见，但也最难得的，理解与信任。
不过尔尔，世人皆醉我独醒，可人们忘了，这世间不仅有苦难艰困，也有温柔，有期待，有久别重逢，有不期而遇，还有那些伟大的爱意正在疯狂蔓延。
遍布了整个心脏。
黎明之时，心脏复活，你又找寻到了人生里新的意义。
肖懿不在是死气沉沉的模样，她看看众人，又看看长廊的周围，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人。
但是，她没有看到那个身影。
肖懿心里倏然一空，紧握着拐杖的手也松了松，她身形一散，黯然失色道:“我知道诸位有很多问题想问，不妨说来看看。”
那个女学生最先壮着胆子站在众人前面，她瑟缩的看着肖懿，道:“你为什么要杀了那些人？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肖懿似乎早有思索，她回道:“杀与不杀，都在一念之间。”
她走近女学生，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女学生的发丝，眼底含笑，道:“你长得真的很像她。”
女学生愕然:“她是谁？”
肖懿垂手放好，站在人群中心，长舒了一口气，才道:“她是贺宣的姐姐，贺咲。”
年轻时的肖懿在家为虎作伥，是整个府邸上下的霸王，她像脱缰的野马让整个府邸的人束手无策，有一日，她看了一个话本。
话本里有一民间坊谈传闻的小故事。
故事里讲，独自一人去茂林山间里，会遇见天上让人闻风虔诚的神仙，神仙会带你去灵泉充沛，玉树琼枝的仙境。
而仙境里，有着三千尺长的瀑布，还有漫天从不消逝的烟火，艳丽绝代。
肖懿信了。
不过那不是天真，而是只属于她那个年纪的美好。
心动不如行动，她在第二日就整装待发独自一人上山了去。
谁知这山上与话本里所说得完全不同。
肖懿在山里迷了路，她走了一天一夜也没能走出去，被困在山里饿了一整日。
肖府那日急得上上下下来回跑，翻遍了半座山也没找到肖家大小姐。
正当肖懿饿得两眼发黑，身体欲昏之时，眼前出现了一个身着素素长衣的女子。
她觉得自己碰见真神仙了。
那女子长相莞尔玉倾，目如寒星，焦心地问道:“快醒醒，你怎么了？”
那或许，就是肖懿成长的开始与终端。
那女子正是贺宣姐姐——贺咲。
贺咲是一名医师，她救济难民，抚恤百姓，虽无神命，却有神性。
在人间，有一种美称，叫“活菩萨”。
她早已是民众百姓心里真正的神仙，万人供奉，千人信仰。
古代人虽然迂腐封建，可从未崇尚过一隅之说，对待爱情的看法，他们没有偏见与排挤，而是真心的祝福。
肖懿几乎是一眼万年，从第一次见到贺咲，心底就万分喜欢了。
自此以后，她整日整日的赖在贺咲医馆，每日帮着她一起看病抓药，俩人感情迅速升温。
这或许，就是肖懿一生之中最快乐的时光。
只可惜好景不长，贺咲红颜薄命，人好命格差。
她在一次采药的时候失足落崖，等众人在找到她时候，尸骨未全，尸身已经摔得粉烂，有些肢体面积，也被野兽撕咬吞吃了。
肖懿亲眼看到贺咲尸体的模样。
她不敢相信，几欲发疯。
整个人哭了笑，笑了哭，搂着贺咲残缺不全的尸首不肯撒手。
为什么……
为什么善良的人总是得不到上天保佑。
换作以前，她也纠结过这个问题，可现如今，她似乎懂了。
这世间的一切都无始无终，没有答案也不需要答案，善恶与寿终正寝没有关系，她的身死了，可她的存在没有被磨灭。
再到后来，肖懿为了保护贺咲的妹妹断了一条腿，可她无怨无悔，仍旧用生命守护着这个世界上贺咲的至亲之人。
可惜啊……
她太无能了。
连贺宣也没能保护好。
肖懿心底的愧疚感简直要扼杀了自己。
而到现今，她也没能见到贺咲魂魄一面。
她一定是怪她了。
她是不是在哭泣着埋怨自己，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的妹妹……
这一件件，一桩桩血淋淋的事情，彻底浇灭了肖懿仅存的良知，她恨这世道，恨这世道的不公平。
于是她开始残杀谋害那些无辜之人，用那些无辜之人的鲜血来供养被关在黑笼里的贺宣。
贺宣从来都不知道，毕竟，她和她姐姐一样心地善良，怎么可能愿意杀害这么多无辜的人让自己苟活于世。
这也是贺宣为什么死了这么多年，那半个身子还能像之前那样，完好无损的，没有腐烂的保持着人彘的模样。
肖懿尽力了。
她无法帮贺宣变回以前的模样，也解不开有着咒枷的黑笼。
如果可以，肖懿愿替贺咲去赴死。
刀山火海，也在所不惜。
曾经那个不可一世的肖家大魔头，如今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幻化成了最悲恸的花白老人。
时间不只是良药，也是毒淬。
……
事情的经过，起因，结果，众人听得仿若历历在目。
却又无法感同身受。
贺家有一对双生花，双生花蕊圣洁美丽，人人艳羡，想要摘之而下，霸为己有。
可总有一人，只想看着她们静静盛开，守护她们。
爱从不是据为己有，而是在成为属于自己的同时，也不忘绽放曾经那个自己的光芒。
众人很佩服贺家双姐妹的勇气。
这种拿的起，放的下的勇气，可不是谁都可以拥有的。
……
女学生揶揄片刻，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隔了良久，她才缓缓出口，道:“错的从来不是你们，只是，你们的缘分，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女学生继续说道:“我也有个姐姐，她是一名军人，在战场里不幸牺牲了……但，我会永远记得她。”
女学生强忍着眼泪，没使泪珠滚落而下，她释怀地挽唇一笑，道:“我会以她最光荣的事迹去铭记她，我们从来不是漫无目的的来到这个世界……也正是因为你的出现，贺咲才会很放心的将自己妹妹交给你来守护。”
女学生:“你不要怕，因为爱存在，所以才会有牵绊，才会在荆棘丛生里所向披靡。”
我们每个人都一样，不负遇见，但也不谈亏欠。
……
静默许久，懿娘似乎是想开了，也似乎是释怀了，她不在纠结前尘往事里的种种。
她想，她该去陪那个孤苦的贺咲了。
怨她也好，恨她也罢。
总归比不见要强。
肖懿的人像同贺宣一样渐渐弥漫消散，直到最后，她只给女学生余留下了最后一句话:“我懂了……谢谢你……”
随即，她便如同丝丝缕缕的光，一点一点，消之而去了。
众人的心弦依旧停留，他们没有作何言语，只是很安静地，很安静地，听着肖懿道诉完她一生的故事。
凄凉，悲催，仇恨，还是可恶。
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们都找到了自己该如何去弥补的错误。
伤口蔓延而至，最后还余下一片缥缈。
就像爱，恨一样，总有些人会觉得恨是最难割舍的，其实不然，爱才是人这一生最不可亵渎的。
因为爱，才会恨，如果只是单纯的复仇，那只是仇恨。
爱总比恨要伟大。
就像这个世界里的她们一样。
无论是乔雨民，贺宣，还是肖懿和贺咲。
她们所陈述的最后事实，往往都是事与愿违的。
这一切本就不该如此，可匆匆忙忙，千年缠绵，最终还是解不开的囚笼。
人生若有长生，为何容不下多一个人长生。
人生若有选择，为何容不得让我替你去死。
谢隼突然觉得，他和这些人，也是如此的相像。
可万般庆幸，也千般感谢。
有一个人，在生死攸关之际，还来不及思索，那个人就本能反应的将他护在身后。
谢隼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一个人。
一个让他心里涟漪波动的人。
祁越是个特别的人，谢隼都有点，想开始了解一下他了。
……
乔家老宅墙壁漆面的颜色也渐渐脱落褪去，纷飞飘乱的大雪似乎停得彻底了。
春天好像要来了。
厚重的积雪成堆，但此刻正缓缓地被绿意袭击成一片，野草枝丫在一瞬间疯狂蔓延，顷刻间，冬天的寒意四散而去，盎然的春和景明从周遭狂溢进来。
像个铁笼的宅子终于销声匿迹了，连带着那个寒娑的冬夜。
厚笨的棉袄穿着愈发暖和了，大哥立马将脑袋上的军绿色大棉帽摘下。
大哥名叫袁和。
袁和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挥了挥帽子，欣喜若狂，道:“天嘞个奶奶，这春天太good了……”
女学生拉着小野，她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对小野说道:“小野你看，春天到啦。”
小野留着齐刘海，眉眼弯弯像个月牙，她露出了右嘴角下的小梨涡，声音天真:“这好像童话里的春天呀。”
众人一阵阵雀跃，谢隼和祁越站在一旁。
祁越迈步走近他，眉眼似乎带上了笑，不知道是谢隼看错了，还是这个春天过于美好了。
祁越眼底笑着，他的嗓音跟这新生的春日一样缱绻：“谢乖，你喜欢春天吗？”
谢隼如墨似的眸子一挽，迎面对上了祁越的眼神，回道:“喜欢啊，祁娇娇。”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尾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