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之一炬》葛野

70、第 70 章

　　林客推开温特沃斯的房门时，闻到了一股暖融融的花香，是桂花。
　　难怪这样香。
　　房间里的地暖开得很足，窗户却是大开着的，寒冷的风呼呼地往里灌，冷热相抵，被熏出来的花香也没有那么浓郁了。
　　林客走了过去，发现桂花中还夹杂着不少满天星。
　　他用手捧起了花束，低着头闻了闻，想起来了他们在这里共度的少许夜晚。
　　那个时候，温特沃斯还会在快要睡着的时候，翻过身来看林客嘴唇上的伤，认真问林客，自己是不是咬重了。
　　因为林客每天老喜欢把温特沃斯闹醒，明明上班的只有一个人，结果两个人都非得起床。
　　想到这里，林客笑了笑，他将手中的桂花放了下去。
　　莱拉环顾四周，发现这间屋子比她在二楼住的那间房子还要好。
　　这里有巨大的落地窗，能看到整座庄园和后山的风景——她的屋子外面只有林子，不下雪的冬日里，莱拉只能看见光秃秃的树干，萧瑟得令人心寒。
　　可是，日升月落都出现在温特沃斯的屋子里，甚至还有一捧桂花。
　　林客喜欢这束花吗？
　　莱拉从侧后方观察着林客，她看得到林客眼睛里数不清的喜爱。
　　他是喜欢桂花吗？
　　还是喜欢住在这间屋子里的男孩呢？
　　莱拉不自觉地往床上看了过去，发现上面只有一个枕头的时候，心里并没有多大的喜悦。
　　她决定把自己“卖”到这个家族来，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当初在道斯顿酒店里发生的一切，她早就已经亲眼目睹过了。
　　莱拉早就知道了，并且心中有数。
　　她略略垂下头，听着身后劳伦斯虚弱的喘气声。
　　对现在的劳伦斯而言，走上三楼就已经是一件很费力气的事情了。
　　“我们从哪里开始呢？”莱拉看着林客放下了手中的桂花，问道。
　　林客环顾四周，这里的构造和布局，他都非常熟悉，要说能藏东西的地方，少说也有几十个，但都非常集中。
　　床头柜，衣帽间，各类衣服的口袋里，都有可能。
　　“我们分头找吧，这样会更快一些。”劳伦斯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小块方巾，他掩住了自己的口鼻，咳嗽了两声。
　　莱拉点了点头。
　　“分成三块吧，巴掌大的地方，能藏东西的犄角旮旯不少，可大致也就，床头柜和床铺，衣帽间，浴室这三个地方。如果这些地方都找不到的话，我们再排查别墅里的其他区域，如何？”林客提议道。
　　劳伦斯和莱拉都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林客温和一笑。
　　他略略侧过头，看见了贴在墙上的一面镜子，发现自己现在嘴角拉到的高度，和温特沃斯常笑的弧度是一模一样的。
　　“那女士优先？”林客看向了莱拉。
　　“好老的一套啊，男女平等已经是快四百年前的口号啦。”莱拉对林客眨了眨眼睛，但没有拒绝林客的好意。
　　“那我就选床头柜和床铺吧，比较轻松。”
　　莱拉知道，今天晚上只不过是一场戏而已。
　　戴伦家族的家族印章，会那么轻易地被偷走吗？
　　这样贵重的物品，肯定会被放在某一个隐秘的地方——保险柜里，地窖里，甚至有可能埋在树根下的土里，反正不可能轻易被偷走。
　　温特沃斯，一个不姓戴伦的人，怎么可能知道家族印章这样隐秘的所在？
　　这必然有人从中做局。
　　但是这出戏是为了什么，又是谁做的这件事，莱拉还没有完全想明白。
　　只是，这总归和她无关。
　　她可不想平白无故掺和到戴伦家族的权力斗争里去——奥兰多家在南美新开了一处金矿，埃尔正是需要钱的时候，这可是全仰赖着戴伦家呢！
　　她决不能给家里添乱。
　　现在，她也不会认真地去找，她不能成为第一个发现戴伦家家族印章的人。
　　林客点了点头，他看向了劳伦斯：“您搜浴室如何？那里面积比较小，您找起来也没有那么辛苦。”
　　劳伦斯点了点头，应下了林客的话。
　　林客的眼睛轻轻一动，他目光一凝，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变得灿烂了，只见林客双手一拍，说：“那就开始吧。”
　　劳伦斯率先走进了浴室。
　　莱拉走到了床铺旁边，她掀开被子和枕头的时候，发现林客正站在床头，并没有动。
　　只见林客拿起了一个放在了床头柜上的饼干罐子，从里面挑出了一块小饼干，吃掉了。
　　这种饼干罐子，奥兰多庄园也有。
　　他们这些贵族的卧室里，会常备一些避免饥饿、又能保存一段时间的小零食，能让他们在睡前、或者肚子饿的时候吃一点。
　　有时候家里有贵客来，又还没到饭点，屋子里的人得先吃点东西垫一垫，才能出去见人，避免在客人面前饿得肚子叫。
　　至于零食的种类就因个人的口味而异，只不过大部分都是饼干——各种口味的饼干。
　　莱拉看着被林客拿在手里的饼干罐子，那是一款双倍芝士夹心饼干。
　　她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一块饼干的热量肯定很高。
　　“你……”莱拉看着林客，嘴里吐出了一个单词，又不再说话了。
　　她本来想问林客是不是饿了，可是她突然看见了林客宽厚的肩膀，意识到——
　　林客是健身的。
　　当年，林客赶到机场，来阻止莱拉和那名物理学院的男生私奔时，就是只穿着运动背心，外面披了一件外套。
　　一个长年健身的人，会在晚上吃芝士夹心饼干吗？
　　就算林客没吃饭，也该吃点健康的食物吧？
　　只见林客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嘴里的饼干，吃完之后，又将饼干罐子向莱拉递了过来。
　　“你要一点吗？”林客笑着问，又解释说，“一小块，不会长胖。”
　　莱拉低下头瞥了一眼林客手里的铁皮罐，她看见了里面堆着的饼干，罐子内壁上还沾着一些饼干碎屑。
　　除了饼干，里面什么都没有。
　　“不用了，我刚刚在奥兰多庄园已经吃过了。”莱拉温和地对林客说。
　　林客点了点头，也没有强求，而是气定神闲地拿起了铁皮罐的盖子，盖了回去。
　　随后，他就走进了衣帽间。
　　莱拉将手放上了床头柜的拉环上，她打开了一半，反应过来——已经不用再找了，她找与不找，结果都一样了。
　　于是她又将拉开了一半的抽屉推了回去。
　　她看着浴室里，劳伦斯佝偻的身影从门上透了出来，衣帽间里，林客正在随手地翻找着温特沃斯的衣服。
　　莱拉看着温特沃斯的床铺，毛茸茸的被面，躺进去肯定很温暖。
　　这里只有一只枕头，但是肯定躺过不止一个人。
　　她心里冷笑一声，拽住了温特沃斯床上的被子——摸上去手感真好啊。
　　下一秒，她就一把将它掀到了地上——艾涯说要把东西按照原样放回去，莱拉就一定要听吗？她自愿在婚前住到这里来，就意味着她不再拥有奥兰多这个姓氏的尊严了吗？
　　莱拉笑了笑，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寒冷的风吹到莱拉的身上，把她的露在外面的手和脖颈吹得发冷。
　　在风与地暖中，她闻到了自己身上的气味，浓郁的花香香水味盖过了一直萦绕在她鼻尖的桂花香味。
　　在香水味之下，只有汗臭味和油脂味，它们混合起来，再一次把莱拉变成了一个臭不拉几的玩意儿。
　　她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洗澡了。
　　自从瓦伦死后，基石禁止奥兰多家族购买低温酒精以来，他们家不管以什么名义，都已经不能再买到这一款从凯特工作室生产的产品了。
　　当然，她也可以让别人去买，拜托一个和奥兰多家族无关的朋友，但是，她和埃尔的朋友们全是贵族。
　　她怎么会愿意将这件事张扬出去？
　　让她的朋友们、亲戚们，还有戴伦们，都知道自己是一个不能洗澡的臭东西吗？
　　莱拉现在，每三天就能用完一瓶香水，用完了再买新的，永无止境，没有尽头。
　　她多想有一个尽头啊！
　　过了一会，劳伦斯率先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他看着坐在窗边的莱拉，脸色有些奇怪。
　　他似乎非常讶异，负责翻找床铺和床头柜的莱拉，竟然能够如此镇定地坐在这里。
　　劳伦斯问道：“莱拉小姐，我这边什么也没有找到，您呢？”
　　莱拉明白了过来。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衣帽间。
　　衣帽间里，林客一手插兜，另一只手摸过了几件用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的衣服。
　　莱拉心里觉得好笑，明明只有几件衣服，林客还装模作样地找了那么久。
　　“我什么也没有找到。”莱拉回答道。
　　劳伦斯的脸色变了。
　　“您认真找过了吗？”劳伦斯再次问道。
　　没有。
　　“是的，我已经认真找过了。”莱拉诚恳地回答道。
　　林客这时终于从衣帽间里走了出来，他先是瞥了一眼被莱拉扯到地上的被子。
　　随后，他就当做什么也没有看到一样，像一位姗姗来迟的上司，期待地看着劳伦斯和莱拉，问：“衣帽间里什么也没有，你们那边呢？”
　　劳伦斯的脸色彻底地变成了灰白色。
　　他知道，必然有哪里出错了，必然有哪里出错了！
　　莱拉和林客见劳伦斯几乎是克制不住地瞥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铁皮罐子。
　　“既然这里都没有，我们就先下楼，和母亲说一声吧。”林客两只手都插在了口袋里，微笑着提着建议。
　　仿佛丢失了一枚家族印章，对他来说就是如此地轻松。
　　莱拉顺从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林客微微一笑，说：“我看可以的。今天晚上，戴伦家可能要来一个大扫除了。”
　　林客和莱拉对视一眼。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也是大学学了同一个专业、现在各自家族的继承人。
　　林客见过拍卖场上与埃尔和莱拉竞价的、奥兰多家的对手。
　　莱拉也见过一支戴伦家族的旁系家族——他们想吃掉由艾涯挣下的家产。
　　现在，在这个明显是专业的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的领域，林客和莱拉产生一些同事般的默契。
　　他们的利益暂时是一体的，那么，就没有任何人能从他们手里分走一杯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