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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白蚁之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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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一座小城,坐落在江南之地,名叫宁溪,此地土地肥沃、气候温润、水草丰茂,百姓生活十分安乐。这城里有一座山,名叫归去山,山里有个道观,称作淮云观;观里有个道士,大概二十来岁,大家都尊称他为尹道长。这个道观极小,又藏在山间,知道的人很少,所以香客稀少,香火寥寥。但是,有传闻说这位尹道长是个隐世的高人,不仅知识渊博、精通医术,还修得一身玄妙的法术,知晓宇宙运行之奥妙,所以经常有人慕名而来此寻他,希望能够得到他的帮助。
有一天,一个书生衣着凌乱、神色惊恐,跌跌撞撞来到道观门前,道长见他如此不堪,便上前询问他发生了何事?这书生一见道长,如见救命恩人一般,当即便跪下,大呼:“道长救我!”
道长赶紧扶他起来,将他引至观内,这书生一进道观,便慌忙把院门关上,害怕门关得不够严实,还左顾右盼希望能寻些物品挡住院门。道长问他:“难道是有人正在追杀你吗?
书生点头称是,并称”我再也无路可去了,出去便是死路一条,求道长收留我做个弟子吧!那妖怪实在是可怕,定是要将我生吞活剥不可!”
道长问:“它既要追杀你,定是有缘由的,你是如何惹上这妖怪的?”
书生道:“我原是林家庄的一名书生,每天只知道读书求学,希望能考取功名,学至忘我之时,昼夜不息。有一天凌晨,我仍在挑灯夜读,朦胧之间突然有一个绝美的白衣女子不知从何处飘然而至,出现在我面前,柔声叫我林公子。我被吓得将油灯打翻在桌上,刹那之间书堆被点燃,我慌忙扑火,但火势却越来越大逐渐不受控制。正当我感到绝望之际,这女子挥了挥衣袖,所有火光顷刻之间消失了。正在我愣神之时,这女子道‘林公子,我寻了你许多日了,终于找到你,却没想到吓到了你,唉。我明日再来找你吧,明日子时,你听见敲门声,若还想见我就开门;不想见我就莫开,我以后也就不来了。’说完便消失了。”
道长问:“这女子一看就是妖精鬼怪,但并未伤你,说明对你肯定是有情义的,不然她直接吃掉你便是,何必大费周章来这么一出?”
书生道:“都怪我色欲熏心,明知道她行为有古怪,并非寻常女子,但一想到她的绝色容颜,第二日仍是没忍住诱惑,给她开了门。她说自己是天上的仙女,与我有宿世的姻缘,只可惜人仙殊途,前世未能结为夫妻,因此前来与我再续前缘。可是前世的事情我没有一点记忆,她也不计较,说只想与我做此生的夫妻。我感动不已,就应允了。”
“我与她不久便结为夫妻,同村人皆羡慕不已,纷纷恭喜我娶了个貌美的妻子,我也有些沾沾自喜,可不久便尝到恶果。我原以为我们夫妻二人可以过上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的美满生活,岂料她十指不沾阳春水,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柔弱不能自理,只整日呆在家中,不是卧在床榻,就是靠着躺椅,女红更是一点不会,反倒是无时不在喊饿,家中一年的粮食只半月不到她便吃完了,她找不到吃食甚至连纸都不放过,便开始吃我的书,我吓得赶紧去请郎中。郎中行至家中,替她把脉看诊,说是她已身怀有孕,而她食量又奇大,定是多胞胎,便开了一副药方,让我每日按时给她服用以安胎。”
“家中的书籍已被她吃完,而我每日费尽周章照料她,读书也彻底荒废了。终于在半年之后,她便有了临产迹象。我惶恐不已,寻常妇女生子,都需怀胎九月,可她只才六个月,肚子便大的如同水缸,皮肤也被撑的薄如蝉翼,怕是要难产不保,她痛苦呻吟之际,我急忙去寻产婆。等我匆忙回来,眼前的景象让我今生难忘,她早已产下一地的婴儿,我细数了下竟然足足有六十个!且她还在继续生产,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我吓得晕倒在地。”
“等我醒来时,已是三天之后,一睁眼便看到满屋的婴儿已变成能跑能跳的孩童,却不似别人家的孩子般粉雕玉琢、童真可爱,反而个个长得一副白面獠牙,似修罗恶鬼,恐怖至极。妻子见我苏醒,便让他们齐声唤我爹爹,我恶心得汗毛倒竖、冷汗直流。妻子说‘这百来个孩子是我为你生下的,家中的粮食不够吃了,你得去快点买些粮食回来,不然他们饿极,吃起东西来可不管不顾。’她话音未落,这群小鬼便爬上屋顶,开始啃起了房梁,我为了养活她早已耗尽家中钱财,实在没有办法再负担这一群孩子,只能无奈地看着他们啃食家中的一切。不到半刻房子已被啃地摇摇欲坠,不一会儿便倒塌了,索性我并未受伤。”
经此一事我已彻底绝望,便连夜逃跑。因为身无分文,我只能四处流浪,一路上与乞丐为伍,过得十分凄惨。可她仍是不肯放过我,我逃到哪里它们便追到哪里。且这一路我一直在打探消息,听说许多村庄已被破坏殆尽,城中半数房屋已被蛀食一空,可怕至极。我好不容易逃到宁溪,听百姓们说道长您法术高深,便寻来此,望道长一定要救我于危难啊!”
道长听罢说到:“这女子喜食林木,又一胎百子,多半是白蚁之类的昆虫。”
书生一脸嫌恶道:“这畜生果然是骗我,还妄称是天上的仙女!道长可知如何消灭这群妖物?”
道长道:“这女子虽为妖,但自始至终未曾伤害于你,听你说他们只是啃食房屋林木而已,并未伤人性命,且她是你的妻子,你怎可不顾夫妻情分,将她称作畜生?更何况这些孩子还是你的亲生骨肉,你一点怜惜之情都没有吗?一定要将他们杀尽吗?”
书生道:“这畜生坏我学业、毁我祖屋、耗尽我钱财,我岂能不恨,什么亲生骨肉,不过一群蝼蚁罢了,这世人谁会在乎一群蝼蚁?不管是水淹还是火烧,全都杀干净即可!”
道长听他说完,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只是一个普通道士而已,并不会你所说的法术,也并不能救你,且我这观小,香火稀少,养不了闲人,你自己去想办法吧。”
书生慌道:“道长您是得道的高人,肯定能有救我的办法,今日道长若不救我,我绝不迈出这院门一步,只能死在这里了!”
道长无奈,叹了口气,只能如此这般交代一番,便不再管他,且只答应收留他三天,让他三天之后自行出路。
第三日妻子果然领着上百个孩子找到此处,只见大门紧闭,房屋四处都封的严严实实,不见一丝缝隙,不知从何而入。妻子伤心痛哭道:“夫君为何如此厌恶我?以后咱们好生过日子,我自己来养活这些孩子,再也不麻烦你了,你只管回家即可,以后想读书便读书、想快活便快活,我一定将那女红学会,每日织布挣钱,孩子们也大了,我来叫他们耕种粮食,你只要能与我回家即可,我一定不会再拖累于你。”
书生怒道:“若不是当日信了你一番鬼话,我如何才能落到这般田地,可恨的妖物,我可不会再上你第二回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妻子闻言,哭声更甚:“我虽为妖,却对你无比深情,可你竟绝情至此,难道这宿世的姻缘都是假的?你前世为出家之人,一群顽劣的儿童在嬉耍之时正要踩死我,还要放火烧掉我的洞穴,你见此情形急忙阻止,还伸手将我移到安全的地方。后来我日夜修炼,终于化形为人,你也对我一见钟情,但终究还是一心皈依佛门,我只能遗憾离去。如今你轮回转世,我终于可以与你共度余生,你却如此嫌恶我,怎能叫我不伤心怨恨!”
书生道:“前世与我何干?你爱他便去寻他罢,我只知道今生的事情,管不了前世!”
妻子怒道:“你这负心薄情之人,我今日一定要将你带走!我将这道观拆毁,看你往哪里躲藏!”说罢便招呼那百来个孩子,准备破坏道观。
道长闻言道:“夫人还是请回吧!你与他人妖殊途,注定不会有好结果的,他既然如此绝情,你又何必一片痴心呢?那山野森林间才是你的生存之地,你带着孩子们自可以逍遥快活,何必吊死在这朵烂桃花上呢?”
妻子道:“你这臭道士多管闲事,可别怪我拆了道观!”
道长只能摇摇头:“罢了罢了,随你们去吧。”便自顾自走开了。
她一声令下,那百来个孩子便一拥而上,疯狂啃食起来,可这道观就好似铜墙铁壁一般,纹丝未动,不受一点损伤。过了半晌,这些孩子却纷纷跌落下来,一个个都四肢痉挛,口吐白沫,痛苦不堪,哀嚎不断。妻子见此情形顿时惊慌失措,想要救下自己的孩子,却只见他们挣扎了一会儿便都没有了生气,眨眼间百来个孩子一个不剩,全都死去,化为原形。
原来这道观筑造时用的并非一般的木材,而是极为罕见的仙树,坚硬如铁、难以磨损,这书生前两日把道观里里外外涂满了几层桐漆,这漆中又加入杀灭白蚁的药物,自然是将孩子们全部杀灭。
妻子痛苦不已,跪地哀嚎,立下誓言威胁书生,今生倘若让她捉住,必要将他碎尸万段,便黯然离去。
这书生本在观内瑟瑟发抖,见孩子们都死去,又暗自窃喜。等妻子消失后,又惶惶不安,如今将她的孩子全部杀灭,且三日已到,离开道观自己该如何是好?事已至此,只能再去求助道长了。
道长让他将门前的白蚁尸体都清扫干净,便给他一只穿山甲,叮嘱他此物专克白蚁,一定要好生照料,无论走到哪里都寸步不能离身,书生连连点头答应,便回到家中。从此以后,他靠着售卖字画,替人抄书,历经三年终于重建了宅子。
这三年,他尝尽人间辛苦,也从没疏忽过对穿山甲的照料,不管走到哪里都将它带在身边,这家伙被养的白白胖胖、圆圆滚滚 ,妻子也真就从未出现过。等这宅子终于建了起来,他恍惚间竟然觉得从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幻,并非真实发生的事情,对妻子的记忆也日渐模糊起来,偶尔不将它带在身边也并未发生什么,对这穿山甲也开始疏于照顾。
一日,他惊觉自己已三年不知肉味,为了重建宅子,自己省吃俭用,饿的面黄肌瘦、形容枯槁。目光扫到墙角笼子里的穿山甲时,饥饿的欲望占据了上风。他想到这三年过的日子着实痛苦,且这畜生毫无用处,每日只知道吃东西,带不来任何好处,不如让自己吃掉,还能满足口腹之欲,而且就算真的吃掉,以后再买一只也无妨。想到这里,他便提起了菜刀,将这穿山甲拔了鳞片,做成了肉汤饱餐一顿。
正当他心满意足打着饱嗝之时,一个白色的身影悄然而至,随之响起一阵幽幽的女声“夫君,我等你等得好辛苦啊!”他随之汗毛倒立,后悔不迭,万不该为了吃点肉断送自身性命!想逃跑双脚却如同灌铅一般不能挪动半步,随着一阵妖风刮过,书生便不知所踪。
后官府派人调查此案,只在家中发现一点穿山甲的鳞片,除此之外就并无他物了,案子也就不了了之了。道长听闻此事,只道:“只可惜了我那穿山甲,早知如此我便不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