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姿堂》钟时一

2、第 2 章

　　缘分天注定。

　　自那日苏大瓦说完话后转天就接了个活计，去县城下面镇上赶一个年前要完工的新房。

　　活计赶得紧，连着十日苏大瓦都没回家，和其他人一样想着年前做完好领工钱回家过个好年。

　　到了小年总算是交工领了工钱，镇上离县里不远走一个时辰就能到，出门时看天色不好怕是会下雪，苏大瓦急匆匆往家赶。

　　路走了一段，果然飘起雪来。

　　苏大瓦裹紧袄子继续赶路，走到一个岔路口，在一片白茫茫的路边居然看到一抹红色，日头渐渐落下，天都是灰蒙蒙的显得那红色刺眼得很。

　　苏大瓦想了想走过去。

　　作孽啊！

　　苏大瓦吓了一跳，居然是一个身穿红袄的女娃娃，瞧着两三岁的模样，脸蛋白净净的带着泪痕，小鼻尖通红应是冻的晕过去了，苏大瓦蹲下探了探呼吸还有气。

　　但是看今天的天色应是要下一场大雪，这个时辰了前后也看不到其他赶路的人，若是让这女娃娃躺在这雪地里，过不了今夜就得没命。

　　苏大瓦看着女娃娃身上的衣料，特意选了这个显眼的颜色还在这个乡道人多经过的岔路口，想来应该是遗弃了这孩子。

　　真是好狠的心啊。

　　他倒是听过有些穷苦人家丢那女娃娃，倒还是他头一次遇到，这放眼望去连个人都没有，他一个男人也没有孩子，不知道该咋办才好。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

　　这莫不是老天爷听见了他那天说的话，专门来可怜他的？

　　他其实自己心里都明白，他是不能有个孩子了，就是有有些对不住爹娘和媳妇，可是让他丢那个脸去亲戚家抱养他也实在是做不到，现在居然让他自己碰到了这样一个被人丢弃无父无母的女娃娃！

　　越想越觉得这就是上天赏赐的缘分啊！！

　　苏大瓦一下子手都抖了，连忙去把女娃娃抱到自己怀里，他也从来没抱过孩子，只晓得这个时候可不能再让孩子受冻。

　　想了想，把孩子身上的雪拍掉，再把自己棉袄解开，直接让孩子贴着自己的身子，再用棉袄罩在外面裹着孩子，更加急匆匆的往家走。

　　苏大娘又打开门探头去看，还是没有儿子的身影，着急的在屋里来回走。

　　“这饭都要凉了，这一个时辰的路怎么走也该到家了啊，怎么大瓦还没回来呢？”

　　说着就拍苏老爹的胳膊，“他爹啊，你要不去迎一迎吧，这到年根底了说不准有那些不安分的，大瓦别再被欺负了。”

　　“他都这么大人了，还怕什么，不还有那些一起做工回县里的吗，遇到人喊一声总能搭把手。”

　　“你个死老头子！”

　　苏大娘有些生气的打了苏老爹一下，一点都不关心儿子，儿子这些年脾气不好，也不像之前般愿意和工匠们说笑了，生怕别人问他是否有了孩子，现在大都是自己独来独往的。

　　苗秀莲在灶屋里听到了公婆的话，也没再出声问什么，准备把饭菜放到锅里先温着。

　　咚咚咚！

　　苏大娘听到敲门声急忙忙小跑着去开门，真是苏大瓦。

　　“大瓦啊，你怎么才回来呀！”苏大娘说着连忙去拉儿子进门，看着儿子脸上没有伤，这心才放下。

　　这再一看，发现了不对劲。

　　“你这怀里抱的什么东西呀，这么大个呢？”苏大瓦进门后一声不吭，直接往自己屋里走去，苏大娘跟在儿子身后往屋里走。

　　苗秀莲听到敲门声时就起身要出灶屋，就是腿脚不好没有婆婆快，走到院里时也看到苏大瓦怀里确实抱着个东西，她也跟在身后进了屋。

　　苏大瓦进屋赶紧把怀里的孩子放到床上，整个人满头大汗，喘着粗气说不出话，连背后都汗湿了一大片。

　　他本就瘦小，再抱着这个孩子走了大半个时辰，孩子晕乎乎的直往下坠着，真是有些扛不住，后边路程真是咬牙走过来的。

　　这个时候完全顾不上屋里其他人的脸色，坐在床上喝了一大口桌上的凉水，先缓一缓再说。

　　老天爷！

　　苏大娘看到儿子怀里抱出来个孩子，人都吓傻了，苗秀莲进去后也一眼看到了床上红衣服的女娃娃，和婆婆一样立在床边说不出话。

　　“这...这怎么回事啊，大瓦？”

　　苏大娘先反应过来，指着床上的孩子问，说话都结巴起来。

　　苗秀莲也是一脸不解的看向丈夫，连苏老爹听到声音也过来，全家人都等着苏大瓦赶紧说个清楚。

　　这时候，苏大瓦总是缓过来了，把这事来由给爹娘和自己媳妇仔仔细细说了出来。

　　全家人都吓的不轻，一时说不出话来，还是苗秀莲看孩子一直没有动静，起身说着：“我先去给孩子煮点姜汤喝下，不管咱家养不养，不能眼看着孩子出事。”

　　说完起身去了灶房。

　　苏大娘看儿媳妇出去了，这才小声开口：“大瓦啊，你这意思是想收养这个女娃？”

　　“是，娘，回来路上我也想过了，我这想来就是命中无子了，那天我和爹娘原本是赌气说的话，没成想转天真让我碰到了，这是上天赏赐的缘分，有了这个娃，秀莲也算是有个孩子傍身了，以后我俩就好好过日子。”

　　苏老爹这时候也点头了，“这孩子就是我们老苏家的了，领个男娃回来大了心里还是念着自己家里，这女娃娃还小，我们父子俩再给攒些家业，以后养大了再招个赘婿，还是咱苏家的后。”

　　苏大娘看看父子俩，也认下了，“那就是咱家孩子了，一会好好和秀莲说，女娃娃长大了还更贴心呢。”

　　心里想定了，苏大娘凑上去好好看看孩子，“哎呦呦，这女娃娃还俊得很呢，长大了肯定不愁呐！”

　　没过一会苗秀莲回来了，听苏大娘劝解的说着，摸了摸孩子的头，也点头应下了。

　　这孩子也是有福。

　　一碗热乎乎的姜汤喝下去，没多久就醒了过来，刚开始睁着圆圆的大眼睛还有点害怕，不说话也不吃东西，缩在床角，让人看着心疼的很。

　　最后，还是苗秀莲让其他人都出去，拿着一碗热粥哄了许久，夜间也是亲自抱着睡。

　　这样过了几天，孩子总算开口说话了，大概三岁了，只知道个名字叫小宝，就说是睡着了也不知怎么就醒来见不到家人，再问一些才发现居然孩子一直没见过亲娘，只说有一个婆婆和爹爹平时在家，很少带出门玩耍。

　　苏大娘听了，叹了口气，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想来应是亲娘在孩子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被爹养到这么大，现在当爹的可能要再娶不愿再带着个拖油瓶，就给遗弃了。

　　这样也好。

　　也不用再担心要找回孩子，孩子也没见过亲娘，年纪又小，从小养大跟亲生的也不差什么了。

　　苏大娘看着窝在苗秀莲怀里的孩子，自己年纪大了盼孙子盼了这些年，现在对着这么个白嫩嫩的娃娃是越看越喜欢，伸手摸摸孩子的小手，再亲亲小脸蛋。

　　“小宝的脸真和小鱼儿似的滑溜溜的。”苏大娘想起来什么，对着苗秀莲道：“你识得字多，也是孩子的娘，给孩子起个名字吧，以后不再叫小宝，是我们苏家有名有姓的孩子了。”

　　不错。

　　苗秀莲识字，是在进了绣坊之后，她老实本分时常和同批的女工叫吴红红的相交，吴红红家里有个秀才爹，后来读书不通家里还又要揭不开锅，长女吴红红才去绣坊做工挣钱，这苗秀莲时常帮一帮绣工稍差的吴红红，两人住在一起，见吴红红床头还带着几本书，就起了兴趣。

　　吴红红也是个爽利的姑娘，见她喜欢就教一教她，也不算平日里白白受了她的照顾，这五年下来虽不通什么诗词，但是千字文也是都认得了。

　　苗秀莲听婆婆说的有理，她现在也是真心喜欢这个孩子，想了想说：“就叫苏瑜吧，娘您说孩子和小鱼儿似的，那就取个同音，‘瑜’字，意思是美好，珍贵，以后就是咱苏家的期望。”

　　“苏瑜，好，以后就是咱家的瑜丫头了。”

　　苏大娘越想越喜欢，伸手把苏瑜亲自抱到怀里哄着，就这样，苏家以后有了个瑜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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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今日，苏瑜面前的就是昔日的吴红红，因为识字又会处事，渐渐受主家重用，后又嫁给了前院的管事，她也升成了后院的管事婆子，在绣坊也算是有些脸面的。

　　吴管事一一翻看着手里的绣帕，看完后总算是点了点头，这样就是没问题收下了。

　　苏瑜看着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上次有两条各扣了两文钱，娘虽不说，但也知道难受了许久，娘现在年纪大了，久不做这样精细的绣活，每条绣帕都是废了不少力气。

　　“瑜丫头，这次绣的是还不错，但你和你娘也知晓这次可是误了有五日了，这都是我看在和你娘之前的情分上再说了不少好话，要不然主家哪里能同意在外面收这绣品，我们绣坊里也有不少绣娘都巴不得多做些活计好多得点工钱呢。”

　　苏瑜听着连连笑着点头，“我都晓得，都是婶婶费心了，我娘在家也总是念叨着，都是婶婶心善又有本事，这才给我们母女俩一口饭吃。”

　　苏瑜略低头笑着说话，她晓得对这种往日虽说有几分情分，但多年不联系如今身份还有些差距的人来说，态度得拿捏好，不仅要示弱讨好，还要暗暗的捧一捧，让人心里才能更舒坦。

　　看着吴管事面上露出一副得意的神情，苏瑜知晓这样就对了。

　　毕竟，现在她和娘真的是全靠这才能活下去了。

　　“婶婶，我自小手笨没能学得我娘的手艺，但是灶上活计还算过得去，我听我娘说您爱吃些酸口，我特地用山楂制了点山楂丸，这夏日里最是开胃了，您管着这绣坊后院的大小事本就操劳，吃食上可不能疏忽了，您若苦夏瘦了身子，绣坊可不是要乱套了。”

　　话说完苏瑜从竹篮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陶罐子，递到吴管事面前。

　　吴管事看着心里更得意了几分，打开盖子就闻到一股淡淡的山楂味，确实对她的胃口，“你这丫头，手还挺巧的，也难为你娘还一直记着我这点喜好呢。”

　　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一颗山楂丸，“嗯？你这丸子看着不是寻常山楂丸的颜色呢？”

　　这娘俩该不会手头没几个钱，又想讨好她找了些不好的山楂制出来想糊弄了事吧。

　　苏瑜就等着这话呢：“婶婶真不愧是绣坊大管事，这好眼力寻常人可是比不得，山楂丸虽好，但是吃多易伤脾胃，我特在里面加了煮好的山药，捣成面纱状再混着去皮的山楂揉在一起，这样颜色就淡了一些，但山药温和就算多吃两颗也不会有什么不适了。”

　　“哎呦，这可真是难为你费这心思了，当时你娘带你过来，我一眼就看出来是个好孩子，我一会回去就尝尝。”吴管事笑着说道。

　　“婶婶放心吃，这都是我在家中和我娘先尝过的，觉得好才敢拿来，可不敢随意用些山楂就给婶婶，万一伤了脾胃，那我可真是不懂事要被我娘打死呢。”

　　苏瑜笑的眉眼弯弯，看着就让人舒坦，听着她说话心里更舒坦了。

　　吴管事笑着收下了这罐山楂山药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