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云》狐狸的薄荷园

9、第 9 章

　　“父皇……这是我最后一次叫您父皇，您要记得，我此次出使大野，不是向您屈服，而是为了我朝千千万万的子民！”

　　“殿下，您怎能如此残忍……”

　　“十七，我只有你了……”

　　“……”

　　宽敞的走廊里，无数艺人捧着薄薄的剧本小声练习，反复咀嚼着每一个字眼，力求表现出最完美的一面。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厚实的大门，隔绝了所有声音，只能从出来的人脸上或失落或兴奋的微表情中窥见一二。

　　门后，长长的方桌上坐着总导演齐光，编剧小嘉，副导演等核心班底，趁着中场休息发起一轮热烈讨论。

　　小嘉：“老齐，这前半截看下来，没人能演出阿绒那种轻轻柔柔但坚韧的感觉，总体来说还是小虞最合适。”

　　齐光神秘莫测地摇摇食指：“昨天不都说过，小虞演技没问题，但他这个人吧……长得太艳太锋利了，多少有点违和。等着吧，那家伙早跟我押了宝，吹得那叫一个天上地下，搞得我心痒痒。”

　　小嘉哈哈一笑：“好哇好哇，那快让我们几个饱饱眼福，看看是何方神圣。叫什么名来着？我翘首以待。”

　　助理翻开试镜名册：“哎呀，还真巧，可不就是下一个，我现在去喊他进来？”

　　“好好，去吧去吧，开工！”

　　比起里边的一派和谐，外边沈凄的心情就不那么美妙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又粘上了那块名为叶枷循的狗皮膏药，到哪都能遇上。

　　偏偏膏药本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满面春光地迎上来：“沈哥，好巧啊，你也来试镜呀。”

　　沈凄懒懒地抽动嘴角，意有所指：“是啊，真巧，每次都能碰上。”

　　叶枷循装作听不懂：“说明我们真的很有缘分呢。不过——哥哥你怎么只带了助理呀，陈簌姐姐呢？”

　　沈凄是真的不想跟他多说一个字，多沾上一点关系，圆圆看出他的烦躁，抢先开口：“谢谢叶老师的关心，陈姐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您看我们沈哥马上就试镜了，这边要去准备准备，先告辞了，不好意思哈。”

　　可惜他们刚刚走出一段，叶枷循又一个滑步拦在前面，言辞恳切：“哥哥不要嫌我烦，我也是替你担心，这不是怕你跟陈簌姐姐闹矛盾吗，毕竟我记得她最开始看中的不是这个角色。哥哥你也是太任性了，姐姐都是出于经验的考量，对你是最好的……”

　　此话一出，角角落落里那些演员扫射过来的眼神顿时复杂起来。人终归不是完全理性的，这部剧的角色对沈凄来说只不过锦上添花，对他们而言，却很可能是决定命运走向的救命稻草。叶枷循无疑是把沈凄架在“横刀夺爱”的位置上，心智不坚定的多半会迁怒。

　　沈凄嗤笑：“这本和同阶段的其他本递到我这不出两小时就答应了过来试镜，哪有什么最开始。听你的意思，像是看不上齐导的本子啊，既然如此，又何必来呢？”

　　叶枷循脸色涨红：“我……”

　　“沈凄老师！轮到您了，请跟我进来。”

　　助理恰好出来提醒沈凄入场，把叶枷循后面的话堵回肚子里。

　　沈凄不欲纠缠，直接越过叶枷循：“有空多关心自己吧，眼睛少放在别人身上。”

　　“各位老师好，我是沈凄，今天面试的角色是十七，请老师们多多指教。”

　　沈凄恭敬地向评委们鞠躬，起身时对上桌子对面的一双双光芒四射、意味深长的眼睛，不禁脊背一凉，怪瘆得慌：“老师们……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齐光掩饰地咳嗽两声：“咳咳咳，没有没有。啊，试十七啊？好……那你试一下第三幕。”

　　十七是主角之一，表面上只是另一位主角——皇子阿绒的贴身侍卫，实际上却是三面间谍，被阿绒收服。总体而言是一个既忠心又聪明，还有戏剧身份的深情人设。

　　第三幕中，十七刚刚被指派给阿绒不久，在一场刺杀中为保护他身受重伤。身为侍卫和间谍，即便十七烧得神志不清，也只得到了最常规的药品，无人医治。挺过去算命大，没挺过去也无足轻重，草草一裹扔出宫外。

　　但这次，阿绒作为不受重视的皇子，居然划伤自己，折腾出高烧换来太医诊治，把草药分给十七，还亲自为他包扎、上药、熬药、喂药。很经典的“英雄”救“美”，不过到他们手里的剧本只是一小部分，人物介绍也只有寥寥几句，十七此刻的心态又极其复杂，很难把握。

　　一上来就是难度系数如此之高的考验，沈凄深吸一口气，却没有半分畏缩，他今日能站在这，靠的都是没日没夜的揣摩和学习，没什么可发虚的。

　　“好的。”

　　他点头致意后直接躺在地板上，不过一眨眼，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内敛沉稳起来。

　　“……谁？”

　　强忍痛苦的十七捕捉到门外的动静，半阖的眼中蒙着一层雾气，依然不减带着血腥气的锐利之感。他侧着身，用手肘将自己撑起，另一手滑入枕下，握住匕首。

　　“殿下？为何来此？”

　　十七看清来人，紧绷的肌肉稍微放松，但戒备和狐疑半分不少。

　　“药？您……您如何得来……”

　　平日里活得如同牵线木偶，毫无实权的皇子拿到还算珍贵的药物，这让十七的怀疑更深一层，可他的视线似乎落在阿绒渗血的伤口和泛红的脸颊上，不由得愣住。

　　他反应过来了，神情空白一瞬：“为何？”

　　阿绒来到床前，准备为他上药，十七后撤避开，低下头，凌乱发丝下是一闪而过的触动和愧疚：“在下不过一介侍卫，岂敢僭越。殿下，请以您的身体为重，让臣为您侍疾。”

　　十七挣扎着要起身，阿绒试图制止他，反被十七一把按住手腕：“臣不会接受的，殿下，莫要如此了……”

　　他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脸上只剩恭敬和疏离，仿佛在抗争之中，还是作为间谍的那个冷漠的十七获胜了。

　　“好！太好了！”

　　试镜点到为止，沈凄结束片段从地上站起，还没稳住脚，小嘉就猛地从座位上窜起来鼓掌。

　　虽然也两眼放光，但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的齐光被他吓了一跳，被小嘉用骂人的眼神催促，忙跟着站直腿：“对！特别好！沈老师啊，阿绒这个角色非你莫属！咱们后续联系哈，回去好好休息，等着开机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沈凄一头的问号，没等到他开口，助理已经帮他拉开门，只好莫名其妙地走了出去。

　　“沈哥！怎么样啊？这个表清不会是……没成吧？”

　　圆圆就在门外侯着，领着他拐到楼梯间，才小心翼翼地低声询问。

　　“成了，但是……”

　　沈凄只觉得方才的一切都像是梦游。

　　“我试的不是十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