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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和病美人长嫂作对的第十年(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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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膳郁峥嵘用得不多,只吃了几个水晶虾饺,耷拉着脑袋等郁老爷训完话,她还等着回院里再睡个回笼觉。却不曾想手腕被身侧那孩子冰凉的手指给圈住,圆润的指尖掐了下她的掌心。郁峥嵘睁大眼睛,正疑惑地望向玉溪春,就听见郁老爷严厉的咳嗽,他叹着气摇头,又对不成器的小女儿重复了一遍:“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我们商贾之家不讲究那些俗节,况且前些日子溪春也说想和长荣一起去书院学习。但孤身一个女子前去只怕会不适应,刚好峥嵘你性子过于懒散,也该去书院历练历练,学些本事傍身,日后不论嫁......”
“伯父........”原本垂颈听训的玉溪春忽而抬头,瞳仁里一闪而过的锋利,他挽唇眨眼间又蕴出温良的神态,抬起桌下和郁峥嵘牵在一起手,说:“伯父您且放心吧,我和峥嵘定然会相互看顾彼此的。”
“不是,你们不打算问问我的意见吗?”郁峥嵘想将手抽出来,但刚拽出一个指节,又被玉溪春浅笑着攥得更紧,指缝间温凉洇出冷汗。她只好放弃,垮着肩膀对郁老爷说:“我觉得我在府里学就够了,玉溪春和我哥是情投意合,他们一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要我去煞风景嘛?”
“你这孩子!嘴上也没个遮拦.......”郁夫人听这没羞没臊的话,立刻瞪了女儿一眼,而后望向玉溪春,刚想出口安抚,却见那孩子眸中冷然,偏头睨向懒散的峥嵘时,竟有些像白日里的猫眼,蕴着静候捕猎的危险。
“小妹!!你、你别瞎说,我对、我对玉小姐很尊重的,没有、没有那种心思。”郁长荣嘴里叼着包子,激动地拍案而起,脸色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解释,反而换来郁家人一顿白眼。
什么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郁老爷头痛地捏了捏额角,深觉日后这家大业大,只怕要后继无人了。但瞟一眼差点盘腿窝到靠椅里的小女儿,郁老爷头疾更甚,无奈摆摆手,一锤定音道:“此事无需再议,我已经在书院疏通好关系了,况且沧州府近些年,许多达官贵人士族乡绅的女儿也多有进书院习文学诗,日后博得才女美名,也能嫁个更好的门第。”
“是啊,峥嵘,你和溪春作伴,也能在书院多交些闺中密友,往后走动往来,也不至于整日窝在府里。”对于嫁人之事,郁夫人说不上话,但她私心还是想女儿能结交些朋友,也不至于被外头那些人整日地说性子古怪为人木讷了。
郁峥嵘无奈,明白再争辩也无用,垮着肩膀往椅子里滑,结果身侧玉溪春这死孩子又稳稳托了把她的腰,俯身凑近,目光楚楚地晕开笑道:“终于能和峥嵘一起上学了,我好开心。”
淡漠的檀香拢到身上,郁峥嵘不自在地坐直身子,离他远了些后,又见那漂亮孩子满眼落寞地望着自己,虽嗅到了几分茶香,但还在不争气,在全家人期许的目光中,抬手生涩地拍了拍玉溪春的肩膀,安慰道:“可以陪你上学,但记得课业你帮我写啊。”
玉溪春的眼睛亮了亮,立马晕开虚伪甜腻的笑,重重点了点头,全然不顾一桌子人古怪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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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柳书院虽招女学生,但男女却是分开授课。少数女子单独为一小班,由特意聘请的女夫子负责教学。郁峥嵘对此无感,总之不过是小班课上睡觉容易被发现而已。只不过玉溪春跟着她坐到靠窗最后一排时,轻蔑地扫了眼周围偷瞄打量他的贵人小姐们,对郁峥嵘说:“春柳书院名头上挂着有教无类,可偏又将女学生们圈在这一方课堂,教习一些浅显的诗文,也不过是为了日后嫁人,好陪附庸风雅的郎君们吟诵。倒真是挂着教学育人的名头,干的却是和秦楼楚馆一样的勾当。”
“你这人说话好有攻击性啊.......”郁峥嵘抬了下眼皮,无奈地摆好笔墨纸砚,摇摇头又劝身旁这死孩子:“周围那些小姐多半会关注你,为人和善一点,人家都是小姑娘,没什么坏心思,平日里多和她们聊聊妆容衣钗,能结实几个闺中密友,日后多条朋友多条路。”
玉溪春听她嘟囔,噗嗤一声竟然掩唇笑了,垂眼瞧着郁峥嵘反讥:“我怎么觉得.......这些话该是我来劝你吧,毕竟,郁峥嵘,你好像真的没什么朋友。”
“所以呢?”郁峥嵘头也没抬,趁着夫子来之前,掏出准备好的软垫铺到桌子上,半边脸埋进去补觉。而刚合上眼,她感受到颊边落下冰凉的摩挲,身侧的玉溪春似乎俯身过来,檀香氤氲,他勾起郁峥嵘凌乱的碎发,一点点抿到耳后。轻笑了下,那孩子阴柔的声音由近到远,黏腻道:“所以我是你唯一的朋友呀,郁峥嵘,你要记住你只有我一个朋友。”
玉溪春这孩子不好。
如果说之前在郁府,郁峥嵘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敌意。那么自从来春柳书院之后,郁峥嵘几乎能确定了,玉溪春就是在和自己暗暗较劲。
说来也幼稚,在书院里,郁峥嵘和哪个同学但凡说了几句话,一同去膳堂吃了个饭,又或者郁峥嵘被哪个同窗邀请去府上做客.......不出一两日,那些原本有意和郁峥嵘交好的小姐们,都会转头和玉溪春亲近起来。
玉溪春原是个冷美人,凤眼凌艳,身姿颀长,放在江南一带这些娇小美人当中,自然凌霜胜雪,美得让人有些望而却步。但也正因为如此,若是玉溪春主动接近某人,必然会让对方不自觉就诚惶诚恐地讨好。
郁峥嵘觉得玉溪春像是个高傲的小女王蜂,只要他抬抬下巴,身边就会立刻花团锦簇。如果放在上一世,郁峥嵘身体心理都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那么可能真的会因为玉溪春而半夜躲起来偷哭。
但现在死过一次,再加上两世为人,郁峥嵘再看这死孩子的把戏,除了觉得可笑,甚至还隐隐有些轻松。刚好她也不是特别想交际应酬,有玉溪春这个挡箭牌,回府上也好给郁老爷郁夫人交代。
只不过,玉溪春纵然有美貌和手段,也挡不住有些人就不吃他那一套。胡生莲是沧州府无忧茶庄老板的长女,容貌平平,但为人干练,性格直爽。尤其看不惯玉溪春在书院孤立郁峥嵘的做派,主动上前去和郁峥嵘交谈,更常常邀请郁峥嵘去她家茶楼喝茶听曲。
这等享受之事,郁峥嵘自然乐意,只不过没料到这竟会使得玉溪春嫉恨上自己。其实也怪她心大,明明每次胡生莲坐在郁峥嵘身旁,牵着她的手说些小女儿家的秘密时,玉溪春阴郁的目光都会像毒蛇一样死死缠绕在她们交握的手上。只不过这死孩子不是个心思坦荡的人,明明每次恨得手帕都要给撕烂了,等到郁峥嵘在马车上问他是不是不开心时,偏又冷笑着挑起车帘望向街上,只留给她个淡漠的侧脸,不冷不热地讥讽道:“我为何不开心?你既自甘堕落和那样容貌才情皆为下品的女子交往,往后落个什么名声什么.......”
“玉溪春,”咚的一声,书脊敲了下桌沿,郁峥嵘面无表情地打断他的话,迎着玉溪春讶然的目光,她垂眼掀了页书,警告道:“阿莲是我的朋友,我知晓她的好,所以断然不会允许有人在我面前空口白牙地污蔑她。你今日说话有些过了。”
“哦?朋友?”玉溪春眼窝晕开抹红,冷白的肌肤映衬下,更显出几分诡艳。他双手撑在郁峥嵘身侧,俯身将将贴近了她,两人发丝又垂到一处。他身上那件裙衫是特意和郁峥嵘相配的烟霞色系,只不过在他身上总是更有几分浓艳光彩。这也是书院里那些个同窗认为玉溪春和郁峥嵘这对姑嫂关系微妙的原因,毕竟若不是想将对方比下去,又何必总穿相似的衣裙呢?
“那我呢,郁峥嵘,我算你的什么?”背面看,玉溪春好似将郁峥嵘整个拢在怀里,他们之间虚虚隔着一指的距离,气息相闻。
郁峥嵘这时也抬眼认真地看着玉溪春,美人如刀,越是近距离便越锋利。她心头似被揪了一下,平静的眼波也泛起涟漪。抬手扶着玉溪春瘦削的肩头,她替他整理好衣服上的流苏,忽而笑了笑,目光中带着几分对这孩子容貌的欣赏,也有些无所谓,说道:“如若你没有那么讨厌我,那至少我们还算是一对虚伪的姐妹。”
玉溪春脸上的笑容悉数收敛,缓缓起身坐直身子,靛青色的瞳仁阴沉欲滴,白日他那双凤眸,观察着郁峥嵘时,某些瞬间,像猫又像蛇。
“我不会是你的姐妹,郁峥嵘,我有些时候挺恨你。”
那日马车冲突之后,郁峥嵘和玉溪春很少再说过话,郁夫人虽然察觉,但总觉得十几岁的女孩子家,赌气拈酸都是常事,过几日带着她们再去做几身衣裳,两姊妹把话说开,亲亲热热的还是半夜都要搂着一起睡。
郁长荣和郁老爷则是完全没有看出来,饭桌上还总拿玉溪春作为正面案例教训郁峥嵘。好在郁峥嵘心大,只一味地点头,话却不进耳朵。反而是玉溪春,下意识想打断郁老爷,但又在赌气,攥着筷子的指尖都被捏着惨白,最后总是谎称身体不舒服,先离开饭桌,眼不见为净。
郁峥嵘对这件事倒是看得开,其实玉溪春说着恨她,但也不过是十几岁孩子那种拧巴的心思罢了,远远谈不上恨。或许玉溪春自己都不明白,他不是恨郁峥嵘,他只是恨郁峥嵘不会用他看着她的目光,那样地看着他。
不对等的感情必然会引起痛苦,可怜玉溪春多智近妖,却也看不破自己心里苦楚的来源,反而像只困兽一样,徒劳地撕扯着自己,却始终找不到伤口。
一直从暮春到端午,玉溪春断断续续地生了场病,许多大夫来瞧,只说是郁结于心,再加上十岁那年的变故,导致玉溪春内里亏欠,这些年虽然一直温补着,到底还是落下些病根。郁夫人着急上火,一听见大夫提起心病,便急忙派下人去书院将二小姐接回来。
郁峥嵘也因此,莫名其妙被摁在了玉溪春病榻前,郁夫人苦口婆心劝说他们小姐妹快快将心里话都说开,亲亲热热地才好。知道母亲柔善的性子,郁峥嵘也不想戳破她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幻想,只好硬着头皮转向那床榻上斜倚着的病美人。
十四岁的玉溪春斜倚着,初夏时节,他却仍在肩头披了件水墨外衫,乌发披散,几缕黏在苍白的颊边,他垂着眼睫,光影被窗扇过滤,水波一般漾过少年人的眉眼。
一种雌雄莫辨的美丽强势攫取了郁峥嵘的心神,她伸手撩开面前病美人的发丝,直到他凤眼清凌凌地望向她,郁峥嵘这才回过神来,强装镇定地反手捧住玉溪春的侧脸,屈膝跪在他被褥旁边,一板一眼地说:“瘦了,怎么能不好好吃饭呢?看你这个样子,不止我哥呢,连我这个做妹妹的都要担心得吃不下饭了。”
玉溪春断然知晓身侧这姑娘的虚伪,明眸微眯,光影变换间,他某一瞬忽而像条美人蛇,阴冷地注视着他的痛苦之源。病骨煎熬,每一个冷汗涔涔的夜晚,玉溪春喜欢赤足站在窗前,推开一条缝,沉默地看着对面那扇窗,烛光将郁峥嵘的影子拓印在窗纸上........她捧着书坐在床边,一会又盘着腿梳头,窗扇上的影子弯折,是少女压下了腰肢,她懒散地滚到床上,两条腿在空中蹬着,看书看到要紧处,又会猛地翻个身,捧着脸从指缝里一行行看过去。而后等到后半夜,困极了便直接钻进被子里,连蜡烛也懒得催,直让它燃尽。
对面的窗扇平寂下去,玉溪春也合上眼,头脑昏沉,踉跄着跌到床榻上,发丝黏着眼皮,模糊的视线被分割,支离破碎间。他却恍然又窥见了阁楼里耳畔簪花的疯女人。
玉溪春是个骗子,和他父亲玉枕逢一样,是邵兰口中的畜生。那绿云的故事是玉枕逢一厢情愿的谎言,事实是邵兰在阳下镇搭救了被仇家追杀的玉枕逢,她青梅竹马的丈夫自从年前被官府招募,运送一批军械到京都。一直到这九月上,都还未有音讯。邵兰去官府要说法,也因为丈夫是临时招募的镖师,并没有登记在册,所以次次被衙役架着赶出来。
可偏偏邵兰是个倔脾气,族中叔伯怕她再去惹事累及家人,便轮流将她锁在宅院里看守着。可这怎能难得住年少时就女扮男装上山打猎的邵兰,她趁着夜色翻墙而出,却不曾想在护城河边捡回个奄奄一息的男人。
邵兰从出生就一直生活在阳下镇,因为是长女,家中在私塾教书的父亲又体弱多病,母亲生下三妹之后便血崩而死,而父亲那个软弱的男人,也在一个秋天之后,咳血而亡,手里攥着发妻的簪子溘然长逝。所以邵兰七岁时就开始上山砍柴,插秧务农,家里家外,她几乎挑起了生计的重担。
因为父亲教邵兰认过字,所以隔壁吴勇经常会从镇上给她带些话本游记,其中邵兰最爱那些江湖儿女仗剑天涯的故事。亦侠亦狂真名士,能哭能歌迈流俗......邵兰很有一把子力气,捕猎砍柴比男人们还厉害,她也想过能像那些话本子里一样,潇洒肆意,饮酒吃肉。可她的力气,她的能干,在阳下镇众人眼中,确实邵兰贤惠好生养的证明。
吴勇的母亲吴桂芬是个强悍的寡妇,独自抚养儿子成年,早早就相中了隔壁邵家那闺女,原本还以为要攀不上,哪想邵家夫妻如此短命。也好,成全了她儿子吴勇和邵兰这青梅竹马的姻缘。吴桂芬这般想着,早早就宰了两只鸡,提溜到隔壁,趁着邵兰劈柴时坐到她旁边。提亲的话没说完,邵兰的斧头铛地卡在木墩里,她额角豆大的汗珠顺着女孩的下巴淌进衣襟,看了看脚下这两只鸡,又看了看怯懦地趴在门口偷偷咽唾沫的弟弟妹妹。
邵兰举起斧头再次猛地砸下去,用尽力气,虎口洇血,汗珠碎裂在手背上,亮晶晶的,像女孩的泪痕。那两只鸡,邵兰一只用来炖汤,一只做成叫花鸡烤着给弟弟妹妹吃了。两个小孩一边吃一边啪嗒啪嗒掉眼泪,心疼地说应该做成肉丝风干多吃一阵才好呢。邵兰拍了拍他们的脑袋,眼圈殷红,却已经没有眼泪,她声音沙哑,一点都不像十五岁刚及笄的姑娘。
但少女眼里的哀伤与温柔,和着那夜的月光,将永远留在两个孩子的心上。他们的阿姐说:“别心疼,把阿姐卖了,以后你们天天都有肉吃。”
邵兰十五岁嫁给吴勇,算不得被强迫,只是太年轻了。她懵懂地明白现在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但太年轻又让她习惯性地听从周遭的安排。
等弟弟妹妹长大成家就好了。邵兰强装镇定地安排着自己的人生,直到二十三岁那年,弟弟妹妹也成家了,她再次陷入巨大的茫然,而刚好,吴桂芬又告诉邵兰:“喝药,多喝药,调理好身子,生几个大胖小子,为我们老吴家开枝散叶就好了。”
邵兰松了口气,刀光剑影仗义天涯的旧梦变成结痂的伤口,永远不会好,但被她死死摁着,也永远不会流血。
可邵兰没有怀上孩子,吴桂芬也在次年合上了双眼。临终前吴桂芬也没舍得点上油灯,好在阳下镇的月光霜雪一般洒进屋里,落在吴桂芬脸上一层一层的褶子里。吴桂芬死攥着邵兰的手,喉中梗着一口气,干涸的眼睛几乎爆裂脱离眼眶。
邵兰落着眼泪,泣不成声向吴桂芬保证:“娘,对不起,我会给吴勇生个儿子的,我一定会。”
吴桂芬喉中嗬嗬有声,攥着邵兰的手并没有松开,她佝偻一辈子的腰在弥留之际,忽而绷直,像油锅里被烫熟煎熬的虾子。
咳出一口血痰,吴桂芬看着邵兰,嘶哑的气音,干尸一样的面孔,吴桂芬目眦欲裂地瞪着她,最后说:“你、你......你好好的,好........好好........不容易我.......我们........”
吴桂芬死后的第二年,邵兰的丈夫也杳无音信,阳下镇的人都说她命硬克父克母克亲人,弟弟跨江去北方去生意去了,妹妹嫁到隔壁县不常回来,这些风言风语对邵兰来说,就像别人头上的跳蚤,压根无足轻重。
邵兰自顾自地在后院养着来历不明的男人,过了一个秋天一个冬天,又一次邵兰去河里给玉枕逢抓鱼补身子的时候,他将自己的佩剑春江意送给邵兰,“我们一起回望峡山庄,你嫁给我。”
隔着厚厚的手茧,邵兰摩挲着年少梦里的江湖,春江意,她念着玉枕逢佩剑的名字,日光下剑身挥舞剑绽开一圈圈潋滟的波光。如此耀眼,如此绚丽,真是春梦一场。
“我不嫁给你,我还要回家喂鸡,地里还有稻子,玉枕逢,我不能嫁给你。”
邵兰拒绝了玉枕逢,当天夜里,她听着后院的打斗声,再次冲出去时,院里留下一片片血污,她的五只小鸡崽竟然也被割喉了。气得邵兰想笑,但看到窗台前他留下的银票和玉佩,邵兰默默收好,借着月色打扫庭院,白茫茫一片月光洒下,就好像,玉枕逢也随着自己的春梦一起,终是了无痕。
一个月后吴勇被同乡送回阳下镇,断了条腿,但保住了命。邵兰什么都没说,当天晚上炖了胶花鸡,两个鸡腿都夹给了吴勇让他吃完。吴勇一日胜过一日的沉默,他不能人道不能走路不能做事不能挣钱.......但还好,两个月后当他看到玉枕逢在月光下的院子里,又一次求邵兰跟他走的时候,吴勇从慢慢爬到轮椅里,又从轮椅里跌到,用两条胳膊爬过门槛,最后将脖子撞在邵兰平日里砍柴的斧头上。
临死前吴勇遥遥看着月光中妻子哀痛的眼神,有些遗憾地笑了。第一次,这也是吴勇第一次知道,原来砍柴的斧头这样重,可他的妻子却从七岁一直抗到了现在。
吴勇死了,邵兰被玉枕逢绑回望峡山庄。
在望峡山庄的第一年,玉枕逢准备了轰动武林的婚礼,凤箫声动,玉壶光转,满天星火下,这是一个比邵兰梦中还要辉煌的武林。
在望峡山庄的第三年,邵兰怀孕了,生下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大夫诊断是因为邵兰从前喝过太多土方子,毒素长年累月堆积,导致了腹中孩儿的畸形。而邵兰却对玉枕逢说这是上天对他们私奔的惩罚,于是她自囚于阁楼之上,一日一日地诵经拜佛,佛前是一盏一盏长生灯,有邵兰的母亲、邵兰的父亲,有吴桂芬,还有.......还有吴勇,而最后一盏,是她邵兰的。
在望峡山庄的第十三年,阁楼前从未间断过的绿云被血染红,三十九的邵兰推开窗扉,遥遥望着劈杀在重重围剿中的玉枕逢,她从未叫过一声丈夫的丈夫。玉枕逢也看见了她,惊痛一眼,这夜的月色真好,他看见了邵兰眼里的温柔的泪光。邵兰走下阁楼,从濒死的护卫怀里接过昏迷的玉溪春。邵兰拼尽最后的气力将孩子抱给马背上的玉枕逢,他清俊的面容横亘着刀伤,眼尾划开,一滴血洇湿了乌发。
绿云被踩作血泥,最后一朵别在邵兰耳边,她不再年轻的眼睛此刻焕发着光彩,脊背和胸口致命的刀伤仍在流血,她却从未如此意气风发,风扬起邵兰的发丝,燃烧的晨曦中,邵兰最后对玉枕逢说:“我不是一个好女人,玉枕逢........”
因为那一夜,我是存了抛下亲人,抛下阳下镇,甚至抛下邵兰.......那一夜我是真的想跟你走,只是我,只因为我,我爱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