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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和蛇蝎美人太监成为宿敌后(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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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直莽撞不懂变通古板书生女主×阴郁狡诈蛇蝎系阴湿美人男主
李新蝉上辈子是个厂妹,高中文凭,二十多岁累死在流水线上。谁料这辈子再投胎,成了京城里猪肉西施的女儿。李新蝉只好撸起袖子,一手剁肉一手读书,终于在二十岁那年进士及第,成为三甲中最没存在感的榜眼。
但这都没关系,李新蝉觉得能当官就算祖坟窜稀了冒这么大青烟。于是进入御史台后她兢兢业业地谏言,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参了个遍。最后反而得罪了皇帝跟前最得宠的太监阮芳庭。可这阮芳庭貌若好女心似毒蝎,朝堂上下也就李新蝉头铁敢指着他骂。阮芳庭好脾气,掩面笑眼微眯,抚了抚李新蝉的官帽说让她下朝别走。
满朝文武只觉得李新蝉这炮仗命不久矣,唯独李新蝉梗着脖子,下朝后直愣愣朝着阮芳庭的马车爬上去。马车里咚的一声,同僚掩面不忍,只等给李新蝉收尸。而“死鬼”本人正被蛇蝎美人掐着脖子,一手拆掉她的官帽,一手又抚上她的嘴唇,磨牙似的咬了一口。阮奸臣艳若桃李,青丝披散,故意撩着李新蝉,缓缓道:“李大人,方才朝堂上骂我骂的那样狠,现下该疼爱我了,希望你也能一样狠呀......”
李新蝉×阮芳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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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八这天李荷花女士一大早就开始哐哐哐剁肉馅,京城里天还一片青黑,只有城郊的莫愁山镶了一层金色的边。
四合院的邻居也搓着手蹲在门口烧炉子,我半梦半醒走过去,听见他吆喝一声要我娘给他留二两后腿肉。我只管点头,出门前又被李荷花女士叫住:“这么大个人了,连个衣服都穿不好,你看这扣子扣得像吴老头的门牙,歪歪扭扭的,净叫同学笑话。”
“不是同学,是同僚,还有你女儿今年已经是右佥都御史了,虽然穷,那也是实打实正四品的京官,知道吧?”李荷花女士个头矮,只到我下巴那,但一身杀猪剁肉练出来的肌肉,曾经一拳打跑三个酒鬼登徒子,完全就是袖珍版女战士。
对于我的纠正,李荷花女士不以为意,给我系好扣子后又解开粗布围巾,将我的脸围得只剩一双眼睛,这才满意地点头,系上围裙又回到案板前,一手拎着一把刀对我说:“今天下朝带个朋友回家里吃饺子啊,带不回来你也别回来了。”
说完最后一个字,铛的一声,猪肋骨被横劈成两段,我哆嗦着呼出一口白汽,朝着李荷花女士重重点头:“请亲娘放心,今个我绑也给你绑回来个好朋友!”
因为买不起马,所以自从回京进入都察院之后,我每日上值都是“酷刑”。天不亮就往皇宫里赶,路上随便买个肉饼啃啃,走到武侯街,阮府的宅子前面停着马车,我赶紧拍掉手上的油渣,跑过去艰难地往轿子里爬。穿得太厚就这点不好,我此刻撅着腚像只企鹅似的挂住,正想喘口气继续爬。忽然面前靛青色的帘子被掀开,一只莹白修长的手摊开,在微明的夜色中似乎泛着冷光,只有指尖沁着一点楚楚的艳色,好似梅花香雪,勾的人遐思无限。
我愣了愣,想到自己刚吃过肉饼,手上还沾着油腥。而这人又是半点荤腥都沾不得,便抓紧车辕,猛地一跳终于滚到车厢里。
那只手也随之缩回,手的主人碾了碾指尖,靠在另一侧,隔着张桌案睨着我,忽然弯唇意味不明地笑起来:“说好只在宫里和我保持距离,结果天还没亮,街上半个人影也没,小李大人就迫不及待和某划清界限........真真是提上裤子就不.........”
“嘶,你打住。”我对阮芳庭的性子实在熟悉,不耐烦地打断他,而后端起桌上热腾腾的茴香馄饨,吃了几口暖和身子后才对他说起好话:“你知道我没有那个意思,就不要总是耍性子。说实话阮芳庭,我现在也不知道咱们该算什么关系。”
“是吗?”阮芳庭嗤笑,抬手倒了杯热茶递给我,又慢悠悠地从怀里抽出手帕给我擦汗,一张美艳的面孔凑近,甜腻的花香也缠绕住我的气息,阮芳庭勾起我的碎发掖进官帽里,而后笑盈盈道:“可小李大人睡我的时候,说我是你的老婆啊,还说老婆是对一个男人最高的嘉奖。怎么?小李大人素来博学强识,现在是忘了吗?”
小馄饨卡在喉咙里,一时间吞也不是咽也不是,我红着眼接过阮芳庭递来的茶水,仰头顺下去,又泄气一般擦了擦拿他的袖子擦了擦眼角呛出来的泪花。实在无奈,我只好对他解释:“可咱俩好的时候,你也不是内省厂的提督啊,何况都察院和内省向来也不对付,咱们搞到一起算什么事啊?”
阮芳庭这时不装了,眉目冷下来,坐回去不耐烦地理了理头发,直接问我:“所以你要为了那些伪君子和我决裂?李新蝉,到底是我不够漂亮还是不够有钱有势?你凭什么不要我?”
我就知道阮芳庭装不了几天好脾气,十六岁第一次在太学碰见他时,清瘦伶仃的小太监被罚跪在雪地里,身上都没热气,愣是不许旁人碰他。后来便是和他滚到一个被窝,这人也没几个好脸色,每每都是吹了灯才肯让我摸他,中途若是碰到他挨了一刀的地方,那就不管怎么意乱情迷,也是定要把我撵下床的,半分情面也不讲。
我又喝了几口馄饨汤,刚好马车到了依柳巷,再往前走几步就是承天门。车夫熟练地停下,我想不明白该怎么跟阮芳庭说,他眼皮又晕开一抹血痕似的湿红,本来生得就良玉碾成一般,现下这般强忍着眼泪的模样,更是直戳我的心窝。
“你讲不讲道理,我刚回京一篓子事都没理清楚呢。咱俩的感情问题更得往后放放,你总要给我点时间接受自己娇花老婆突然变成食人花这件事吧!”
我越说越气,系好围巾又像只企鹅似的往外挪,结果穿得太厚卡在车厢门口时,我扭头看了看还红着眼睛吃我剩下那半碗馄饨的“食人花”,咳了两声,说:“过来踹我一脚,还有那个,那个下朝跟我回家吃饺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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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我考上太学那年,李荷花女士特意给我扯了块胭脂红的布料做衣裳,因为怕沾上墨水,还用家里的旧布做了件土绿的外褂。穿着那身红配绿去太学那天,李荷花女士十分激动,站在猪肉摊前那围巾掖了掖眼角,又摆手让我赶紧走别挡她生意。
这身衣裳实在说不上好看,但我穿着仍觉得神气活现,走得大步流星。家里的钱大多都用来给我读书用了,街坊邻居这些年也长劝李荷花长点心眼,虽说女帝即位后特赦女子也可读书科考,但千百年来女子嫁人生子才是正事。更何况李荷花一个寡妇拉扯着女儿,生计艰难,还要供她读书,到时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李荷花操劳半生也落不到个好,还不如改嫁再生个儿子,后半生也算有个依靠。
这些话都是在我小时候常说的,大人以为我听不懂,但殊不知我芯里就是个半熟的。上辈子读到初中,我奶也是听了这些话,就掐了我的学,收拾了几身衣裳让我跟着婶婶去南边进厂打工。
我读书其实蛮好的,初中副校长也夸我有灵气。但进厂后就渐渐不怎么看书了,每天从流水线下来就回宿舍睡觉,偶尔上铺的姑娘借那种五元一本的言情小说,分享给我一起看,我则会因为上面的字犯恶心。一个厂妹能有什么心病?我日复一日地在流水线上工作,直到二十三岁终于攒够了三十万,奶奶打电话说这钱可以刚好够给我爸在镇上买新房子娶后妈。
那天挂电话时我小声地奶奶说这钱要拿来给考成人高考上学用,她破口大骂我白眼狼,一直到工友喊我上夜班。那天晚上两点多我昏过去的,后来再也没醒过来。我怀疑是心梗,总之猝死掉,我还挺高兴,就是想到存款多半还会落到奶奶手里,又有点难过。
不过上一辈子的心事就该留在上辈子,我不算个执着的人。偶尔可能会怨过老天,但这辈子能带着记忆做李荷花女士的孩子,我又挺窝囊地想和老天握手言和。
李荷花女士十岁丧母十五岁丧父,后来没有嫁人而是成为了乌仁街的“猪肉西施”。李荷花女士生得柳叶眉桃花眼,但剁起猪头肉也是虎虎生风。许多登徒子都被李荷花提刀撵过,后来城东走镖的小子抗住了李荷花的那把菜刀。于是她嫁给了走镖的小子,又在婚后第二年成为寡妇,肚子里还揣着八个月的娃娃。
街坊四邻都说是李荷花祖祖辈辈杀猪造下杀孽,所以家里男人才都不得好死。李荷花拔刀砍在门上,指着他们挨个问杀猪的有罪,那吃猪肉吃得满嘴流油的又怎么算?
周围人答不上来,便说李寡妇疯了。而李荷花女士却不在意那些闲言碎语,她继续做着杀猪的买卖,从背着我到把我放在猪肉铺的篮子里,到后来开蒙,李荷花拎着腊肉和束脩把我送到城东最好的私塾。也不过是因为我小时候问李荷花女士:“娘,我读书挣钱给你养老好不好?不成婚好不好?”
李荷花女士在剁排骨,炉子里柴火烧得旺,映出她半边红彤彤的脸。李荷花女士没有扭头看我,但拿着菜刀的她像个女战士,对我说:“读书很好,但不能是为了给娘养老。李新蝉,你娘没什么本事,但只要还能握得住这把杀猪刀,那我的女儿,就可以放手去闯她的天地。”
“至于成婚.......”李荷花女士哈哈笑起来,扭头眨了眨眼,“如你所见,我们李家的女人不靠男人,也能杀猪砍柴,也能活得热热闹闹。”
刚到太学那会,寒门和权贵分做两派,平时倒不怎么来往。不过我算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下了苦功夫去读书。我倒是知道他们都叫我杀猪刀,但只要不撕我的书或者抢我的钱,这都还好说。
当然也因为没什么朋友,在太学的寝室只余下最偏远的一间给我,又没有室友,蚊虫也多。但是熏完艾草撒上香灰也能住人,并且还能挑灯夜读不必担心打扰室友,这倒是意外之喜。
在太学第一年的年考,韩博士留我又将明日口试的经义部分讲了一遍,他是寒门及第,又怜惜我家贫好学,所以平日对外都说我是他的亲传弟子,该叫他一声师父才是。
虽然我怀疑其中一部分原因是韩博士爱吃李荷花女士腌的腊肠,但这都不妨碍韩博士是个好人。开完小灶回寝室时,天色已然黑沉,腊月的鹅毛大雪裹着风往人脸上砸,我绕过勤学湖回寝室,路上风雪大,灯笼拢不住火,只能抹黑走。结果到柳树下就被绊了一跤,一团冰凉的软物压在身下,只发出一声虚弱的呻吟,我吓得手脚并用想爬起来,但雪太厚,刚支起身子就又砸下去,正对上一双寒光凛冽的漂亮眼睛。
说他眼睛好看,实在是因为当时他只有一双眼睛没被糟蹋。我爬起来将身下的人从雪地里刨出来,他呼出的气息都是凉的,裸露的皮肤生着红疮,尤其脸上还被抓出一道道血痕。我差点没叫出声,但下一秒又被怀里的人颤抖着推开,他一双好看的眼睛阴沉似水,黑夜里颤抖着抱紧自己,仿佛是被虐待的猫咪一样,呲着獠牙怒视来人。而他还在往后退,下一秒就要跌到冰湖里。
“不许动,你都长成这样了还怕我图你什么?不管怎么样,你最好跟我回去,今晚冷得很,要想死也总得等个暖和的日子吧。”
我说话不中听,但也是废了心思劝他,那双眼睛闪过一瞬的怔然,而后再凝神时,我却已经揪着他的领子将人拖到了怀里。李荷花女士说过,武力不能解决问题,但武力能解决制造问题的人。我现在才深以为然,卷起书往怀里这人头上一敲,本来还在愤然挣扎的手脚软下去。
我松了口气,将这只病猫半拖半拽往寝室走时,深深浅浅的脚印交错湮没在雪夜里。我也没想到,我和他的命运,也从此深深浅浅地纠缠到了一起。
第二日我去考试,走之前给他留个一盘李荷花女士包的猪肉芹菜饺子,还写了纸条教他如何烧水热饭。但出门前却又顿住,挣扎片刻还是解下围巾给他放在枕边。我并不确定他愿不愿被我救助,如果这少年非要离开,有条围巾,应该多少还能遮一遮受伤的脸吧。
年考结束时已经是下午,三五考生成群地约着去世锦街放松,我既没约,也不着急回家。去到东街的春晖堂买了治红疮的膏药,我又没忍住在路边买了盒桃酥,抱着怀里悄悄回去寝室。
本来以为一半可能,那人会走。但推门进屋时,先是暖融融的烛火,书案乱扔的典籍被归置整齐,一摞摞放好,床铺也铺得整洁,连地上的瓜子壳都被扫干净了,炉子上咕噜噜烧着米汤。少年用我的红围巾蒙着面,露出一双凌如霜雪的眼睛,只看着我,姿态贤惠,语气却是冷的,硬邦邦道谢:“你救我一命,算我欠你的,日后若能抓住机会,我会报答.......”
“醒了?看来精神不错,”我开腔打断他的话,将药膏放到桌子显眼的地方,又走到炉子旁挨着他坐下,到了碗米汤,又将桃酥泡进去,而后递给漂亮眼睛的主人,笑眯眯说:“你试试用桃酥泡米汤,特别好吃的,旁人都不知道这个吃法呢。”
那浓密的眼睫颤了颤,烛光下扇落蹁跹的蝶羽。他扭头看了看桌上的膏药,又看着我,一片潋滟的暮光霞色晕开在眼乌珠里。接过瓷碗,指肚的伤烫得他差点拿不稳,但显然少年很擅长忍痛,没说烫,他只是低头吃一大口,很认真地又重复一遍:“总之我不会欠你的,一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