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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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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李华晚去了几分钟,到班时低着头,很阴郁。他上交了作业,微微背对着同学,任谁都看不到他的脸。郑源转着笔,在学习委员走时拦着他,拿走了李华的作业翻了翻,然后把自己的递上去,两本放在一起。
早自习结束,李华趴在桌子上,脸埋在胳膊里,郑源蹲在他身旁,弯着腰低着头要从下面看他的脸,姿势很别扭,也很猥琐。李华没有动,郑源看到他皱着眉,闭着眼,问:“不舒服吗?”
李华不想理。
郑源急:“说话啊。”
李华就是当哑巴。以前只是聋,现在又聋又哑。郑源气的想打他,但是硬生生忍住了。他面色难堪地找了一圈,在不敢跟他对视的王玉代和正和前桌聊天的徐威之间选了一下,选了后者。
他大步向徐威走去,他不傻,李华只对自己这样,但凡换个人就会好。他走到徐威面前,正在跟徐威说话的前桌自觉的把脸扭回去,徐威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郑源脸色很差,态度也很不好:“你去看看李华。”
徐威啊了一声:“我啊?”
“让你去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郑源烦得要死,“他不舒服,你问他怎么了。”
徐威再次莫名其妙,想说你去问不得了吗,但是也知道他不能惹,就离开座位问去了。郑源在第二排等着,看着徐威跟李华说话。李华轻微摇头,说没什么,就是无精打采的,没什么精神。
徐威看他脸色苍白,冒着虚汗,也知道他是真不舒服了,下意识凑近点问:“需要扶你去医务室吗?”
郑源的牙都磨响了。
李华本来想说不用了,但是也难受的有点受不住了,只能点头:“谢谢你。”
徐威说没关系,扶着他的胳膊跟他走出去。郑源想上前一步把人抢回来,但是理智又告诉他别这样,因为如果是他,李华指不定不愿意看病了。郑源要爆炸,上课铃打响,老师问徐威他们干嘛去,徐威说李华不舒服,扶他去医务室,老师又问郑源干嘛去,郑源冷笑一声说:“掏钱。”
李华没钱,徐威家里也一般,就是有钱也不一定愿意,让李华欠徐威的钱,还不如欠自己的,就他那一点帮助就感恩戴德的样,指不定把徐威当成什么。
他们在前头走,郑源在后头跟。李华跟徐威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心情很放松,像是没想到这个同学还愿意理他,毕竟他之前那么对他,这也是唯一一个在大家明确感受到他被郑源针对后,还愿意帮助他的同学。他头脑昏沉,步伐飘忽,差点栽倒。郑源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李华刚想说谢谢,一看是他,抿了抿唇,没说话。郑源感觉王玉代说挺对的,自己就是贱的。他抽出来几百块钱塞给徐威,头也没回地走了。
“你跟郑源……”徐威看着怀里的钱,看看李华,又看看郑源离开的背影,“到底怎么了?”
李华摇摇头不说话。
徐威说好吧,快到医务室时,李华突然问:“他走了?”
“谁?”
李华看着他,徐威噢噢两声知道了,“郑源吗?刚才就走了。”
李华没说话,进了医务室,量体温,医生说他发着低烧的,最好打针吃药,李华以为是屁股上挨一针,却是让躺床上挂吊瓶,他有些不愿意了:“还得上课。”
“上课哪有身体重要。”医生笑他,“把病治好了才能学好不是吗?你是哪个班的,先躺下吧,我给你们老师打电话。”
“不用。”徐威说:“我等下回去给老师请假。”
医生这时候才注意到他,点头说也行。
徐威用郑源给的现金付了账,把剩下的钱给李华,李华说不要,徐威说拿着吧,万一还要买其他的呢,李华红着脸,他很不想接,但他的确没钱。徐威看他沉默,就将钱放床上,离开了。他没想过在这儿陪他,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结果他刚出医务室,就猛然被人拉住,他吓一跳,郑源摁着他,“李华呢?”
徐威说:“你不是走了吗?”
郑源说:“你他妈哪儿那么多废话,问你你就答,他怎么样了?”
徐威平白无故被拉来干活还挨骂,有些烦,但敢怒不敢言,“你自己去看看不得了。”
“你他妈找打?”本来就看他不顺眼,这下有理由揍他了。徐威连忙推开他,“李华发烧了,在那儿输水呢。”
郑源一听李华,还发烧了,注意力瞬间被吸走了,“医务室的医生可信吗。”他骂骂咧咧地走了,徐威揉着酸疼的肩膀,骂了两句也走了。
李华是知道郑源来了的。尽管他的动作很轻了,但压低声音和医生说话,把医生问的不耐烦的这种没有礼貌和教养以及素质的行为,只有他自己能做出来。李华闭着眼,只当睡着了,郑源悄无声息走到他身边,坐下,看着他苍白的脸,有些郁结。
太差了,他的身体太差了。
郑源想起什么似的,又去问医生:“你哪个大学毕业的?是211或者985吗?本科还是研究生?”
他向来看不上周遭的一切,人,同学,老师,学校,学校的饭堂,学校的医务室,所以他有什么事儿基本上都回家,生病了也不在学校看,而是私立医院的教授或者三甲医院的主任医师。
医生瞪着眼看他,被他问的震惊且倍感羞辱,头上浇油似的红白青着脸,就差火冒三丈。李华受不了了,他从没有见过这么没有礼貌的人,他睁开眼:“郑源。”
郑源诶了一声,闪现似的到了床边。
李华看着他,郑源关切地:“你怎么样?好点没有?”
李华说只是一个发烧。意思是他不用这么大阵仗,大动干戈,他都感到尴尬了,甚至还有点丢人,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就是有这种莫名的情绪,让他感到羞,郑源不赞同:“发烧不是小事,低烧更不是。”
说着他就觉得这儿不靠谱,眉头一皱,就想干点什么。李华闭闭眼:“你坐着吧,好吗?”
意思是你不要乱动也不要再干点什么了,好吗?
郑源一听,开心了,有些得意洋洋的,他就知道李华离不开他。他嗯了一声,凑近他点儿,“你睡吧,我守着你。”
李华看着他帅气的脸庞,不作假的眼神,他的眼睛那么黑,看着他时专注异常,里面甚至还有了耐心和忍耐。
他安静地闭上眼,半梦半醒间感受到郑源偷偷摸他的指尖,想碰又不敢碰似的。他就突然很想跟他说,爸妈以前教育他,不要揭人伤疤,也不要对帮助你的人提出质疑,更不要让对方难堪,要懂得感恩。
所以他们一家虽然有些老好人,对于别人的好心和善意从来没有过怀疑,也因此被坑过几次,但是起码他们自己觉得对得起对方的好意,尽管这背后动机难寻。
但人不就是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他的父母是农民,不会讲什么大道理,偶尔还有些迷信,相信老天爷有眼,相信轮回报应。
不要再欺负人了。
特别是,不要再欺负他了。
他很害怕。
郑源看着他,看他眼角湿润,有点担心和疑问:“李华,你哭了?”
他想伸出手刮掉他的眼泪,李华睁开眼,眼睫毛都是湿的,或许是长期受到的委屈,是没人关心他的冷落,是不会有人保护他的无措,人在生病时总是会格外脆弱,他第一次向这个欺负自己但是又陪在自己身边的罪魁祸首示弱:“郑源。”
他的声音很哑,被火烧似的:“我疼。”
郑源愣愣地看着他,看着他的唇一张一合,“我身上疼。”
“我想爸爸妈妈。”
李华的鼻子不再包扎,手腕也看不出肿胀,但那些挨过的打还停留在记忆里,可怕,记忆犹新,那些疼痛感减弱,但依旧折磨着他,他瘦削的身体,脆弱的神经。
说完他闭上了眼,扭过去不看他。郑源握住了他的手,垂眸片刻,一句话都没说。
当天下午,李华输完水就退烧了,郑源一直陪着他,安静乖巧的不像他,李华把剩余的钱给他,他收了,两个人回到教室,郑源却又出去了。当天晚上,他又出现了。在李华去寝室的路上,他截住他。
李华还是怕他,下意识后退,郑源说:“你不是想家吗?”
他风尘仆仆的,脚上还有泥巴。
“我把你爸妈接来了,去看看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