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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重逢 ...

  •   谁和谁?去哪里?

      温郁金脸上流露出错愕之色,眨了眨眼,疑心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传闻果真不假,出使西域一事迫在眉睫,崇安王大病初愈便要动身。

      可这又关她什么事?!

      虽说自己是想接近他没错,但也不是这个接近法儿啊!

      这崇安王也真是的,救命之恩还没报答,痊愈后第一面就给她劈了道晴天霹雳,真不知是报恩还是报仇。

      再者,师母忙完严家那头的事,迟早要来琮都找她,她那时却已离开琮都了。师母找不到人,还不知会有多担心。

      邮驿脚程一向又是极慢的,连送封信告知一声恐怕都来不及,这要让她怎么跟师母她老人家交代?

      元川断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回应,还以为自己说得不够清楚,便令随侍将一份圣旨与名单取来给她。

      温郁金展开一观——长长的一份使团名单,“于今”这个假名字赫然就在其中,被列在医官一栏里。

      好嘛,除非抗旨,这下不想去也得去了。

      “为何草民也要去?”

      木已成舟,温郁金索性放弃抵抗了。

      此行凶险,起码让她死得明明白白。

      “我……父皇担忧我体内余毒未清,若不调理好恐有隐患,说既然眼下丹心客就在琮都,不如让你也一起去。”

      假的。他分明已大好了,太医院也不是白拿俸禄的。

      丹心客的名字之所以会出现在使团名单上,全是他的手笔。

      “宫中御医大多都上了年纪,再让他们舟车劳顿怕是不妥。年轻医官只有几位,俱已在名单之中了,人手仍是短缺。他们又大多资历不足,恐难独当一面。”

      这也是假的。年轻医官人数其实与他所描述的相去甚多。应募之人虽寥寥无几,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总不至于缺了一个丹心客就彻底不够用了。

      可他就是鬼使神差地想让丹心客也一同前去。

      “资历不足?”温郁金想起那日,自己被太医院一群老头子并几个江湖游医群起攻之,对这些鼻孔长在头顶上的家伙实在生不出什么好感来,不由失笑摇头,“难道草民的资历就足够了?”

      纵有天才之名又如何,还不是被人喷着唾沫星子骂黄口小儿?

      不过那也是崇安王昏迷不醒时的事了,这些龃龉他未必清楚。

      思及此,温郁金不欲多言,只跟元川断要了份通关文牒,又咨询了一些注意事项,便借故离开了。

      元川断难得开口说了这么些话,换作旁人不管真心假意,早就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了,然而丹心客却一脸兴致缺缺,甚至大有赶人之意,叫他好生困惑。

      加之丹心客最后几句话似乎意有所指,莫非旁人对他有所冒犯,惹了他不快,这才迁怒于自己?

      不然以丹心客的为人秉性,定然不会做出这等失礼之举。

      元川断拿定主意,一回府就命人去查丹心客将他救醒那日都发生了何事,仿佛全然忘却自己与丹心客来往拢共不过二十几句话,压根儿谈不上对对方性情了如指掌。

      那厢温郁金推说有要事须先行离开,倒也算不得打诳语。

      她自后门离开,先坐马车去了京郊一处风水宝地。

      今上赐给她的宅邸的确是好地方,仅从距离温府不远这点即可见一斑。

      几日前她曾去过温府,奈何大门紧锁,墙头又太高,所熟知的几处狗洞也全填上了。她在外面转悠了几圈都不得入法,只好悻悻地回来了。

      昔日宾客如云、车马盈门的大宅,如今砖缝间生了杂草,锁也染上斑斑锈迹,门口那两头石狮子更是星星点点布满了青翠苔痕。

      四年过去,温郁金很少再想起当初如何富贵,但见了这副与记忆中的繁华截然不同的凄凉光景,心中仍是百感交集。

      好在门锁虽锈,总不见得将她脑袋瓜子也锈住。一条路走不通,她另寻出路便是。

      两侧青山接连后退,烟雨濛濛中,温郁金眼瞅着马车行至一座山脚下,便吩咐车夫停马,不让人陪侍左右,径自上山去了。

      不远处还停着另一辆灰扑扑的马车,车身并无流苏缨络等饰物,十分低调朴素。若非温郁金留心观察,恐怕也捕捉不及这辆不起眼到几乎化入山雨间的马车。

      此处竟还有旁人?

      也许是温家的故交旧友,挂念了便来瞧一眼吧。

      只是自己现在还不宜以“温郁金”的身份出现。谨慎起见,她略停了一停,自怀中取出一块面纱戴好,才吭哧吭哧继续爬山。

      苍天保佑,千万别碰见什么特别熟悉自己的——

      “玉儿?”

      温郁金尚未踏上最后一阶,霎那间便分辨出了这嗓音属于谁,心神猛然一震,满是不敢置信。

      她缓缓抬头望去,害怕这声呼唤只是自己的错觉;远处那人同样也怔怔,双唇微启,眼中瞬间盈满了水光。

      记忆中的尘埃被吹去,那张脸愈发清晰了,似乎成熟了许多,比之以前故作老成的小大人样,更像个货真价实的大人了。纤秾得宜的一双墨眉虽向下垂着,却像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来好——

      惊喜、悲伤、惶然、绝望……这些表情的眉尾都会朝下撇。温郁金在形形色色的病人脸上见得不少,自认分辨这些微末之处也算个中高手,此刻脑子却像被律南星的泪水糊住了,读不懂对方心中所思所想。

      “玉儿!”

      律南星又唤了一声,朝这边走了几步,声线仍然微微颤抖,可又坚定了些,眼中充满失而复得的狂喜。

      温郁金从未听过她用这么响亮的嗓音说话,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呐喊出口——

      “玉儿!玉儿!”

      律南星跑动起来,轻紫裙裾匆匆穿过一块块巍然耸立的深灰石碑,如翩然飘落的紫藤花瓣。一双绣鞋踏过泥泞不堪的土地,有几次踩在湿滑的落叶上险些滑倒,她也似全然不觉,视线焦点始终死死锁定终点的一袭青衫,仿若天地间只有她们二人。

      温郁金见她打了几次趔趄,吓得心惊肉跳,慌得也朝她那边快步而去。律南星却比她动作更快,不多时已近在眼前,将她狠狠抱了个满怀。

      “这是真的么?一定是在做梦罢……”律南星口中喃喃,埋在她肩上啜泣不停,“你好狠的心,四年来从未入我梦,是不是在怨我当初没去救你?”

      “不是梦。”温郁金想伸手为她拭泪,岂料律南星将自己抱得太紧,一时间竟动弹不得,“你摸摸,是热的。”

      说着勉强腾出一只手,反手将律南星环住她肩膀的那只手往上挪了挪,让她触碰自己温热的脖颈皮肤。

      “真的是——”脖子上刚传来微凉的触感,怀里的人忽然软了下去,尚未出口的叹息亦戛然而止。

      温郁金一惊,连忙低头去看,只见律南星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竟是悲喜交加之下,情绪起伏过大,突发晕厥了。

      故人相见,方才温郁金同样忽喜忽悲,心境大起大落,眼下面对患者,反倒迅速冷静下来了。

      她抱着律南星,找了块相对干净空旷的地方,稍微扯松了律南星的衣襟腰带,确保她呼吸顺畅。而后令其侧卧于自己膝上,一手扶住她的头,一手大力按压人中,口中不断呼喊律南星的名字。

      “律姐姐!”

      见律南星呼吸逐渐变得平缓规律,隐隐有苏醒迹象,温郁金将她鞋袜褪去,取出随身携带的一排银针,挑出一支刺入脚底涌泉穴。

      “呼……”律南星长出一气,终于悠悠转醒。她发觉脚下生凉、脚心酸胀,本能地缩了缩脚趾。

      她往下一瞧,却见温郁金全神贯注捧着自己的脚,不由脸红耳热道:“玉儿,你在做什么?”

      “无事。律姐姐可还有哪里不适?”

      温郁金收回银针,替她将鞋袜穿好,衣着也妥善整理了一番。律南星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四年前备受家族娇纵的小丫头,鲜少见她照顾人,觉得好生新奇,遂问:“你何时学了这些?”

      温郁金却不答,只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复又将方才在相拥中被挤掉的面纱戴好。

      下了山,温郁金命马车先行回去,自己则坐上律南星的马车,二人寻了一处僻静的茶楼说话。

      律南星疑云满腹,早有一肚子的话想问温郁金。

      她想问她当初是如何逃脱的?这些年都上哪儿去了?为什么不来找自己?这一手医术又是如何练就的?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当年她得知温家出事,第一时间便要去接温郁金来律府,却被父母兄长拦住,将她禁足了一月才放出。

      待再她赶去温府,已是人去楼空。

      这四年她同样在不断懊悔反省——如果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是不是就能护住玉儿了?如果她果断一点,将父母兄长耳提面命的明哲保身都抛之脑后,是不是就能见到玉儿最后一面了?

      她开始怨,怨将她禁足的父母,怨装聋作哑的兄长,怨没能将玉儿护好的温氏……然而更怨的,是对温家下此毒手之人,以及处事荒唐至极,却仍能稳坐明堂的那位天家。

      可她一介闺阁女子,纵有心谋划,却也无力回天。

      于是她渐渐接手了母亲嫁妆中的布庄绣坊,成日里忙得脚不沾地,陀螺似的连轴转。她不敢停下脚步,惟恐无穷无尽的怨恨和思念将自己吞噬殆尽——

      好在,她终于等到了。

      温郁金自小就十分信任律南星,她二人之间从未有过任何隐瞒欺骗,即使四年过去这份信任也未曾改变。因此律南星一问,她便不假思索地和盘托出,只是将受的那些苦一笔带过,不想律南星为此烦忧。

      反正都过去了,再说出来,只会平白惹得律姐姐牵肠挂肚罢了,并无甚好处。

      律南星不知她养成了报喜不报忧的性子,见她已说了许多,只当她老实,便也不欲多问,从怀中取出一只木匣推到她面前,“这是你今年的生辰礼物。”

      今日的确是温郁金的生辰。也正因如此,她初初上山去温氏墓林时,才那般担心遇见故人。

      温郁金打开一瞧,见是一支满红玛瑙手镯,便珍重地取出,戴在了左腕。

      她虽不懂这些玉石珠宝,可律南星给她的,定是极好的。

      “可喜欢?”律南星见她戴上,光润鲜艳的朱红映衬着皓腕,不觉眉眼弯弯,“每年给你的生辰贺礼我都备下了,就在家中。你此次回京,可有地方落脚?若没有,不如住到我府上去。”

      “有,我医好崇安王,圣上赐了间宅子,只是不能久住,不日便要随使西行。我如今以男子身份行事,律姐姐若要将我带回家中,伯父伯母怕是不会同意。”温郁金笑言。

      “不会。”律南星一手执盖,撇了撇茶沫,声线四平八稳,“我搬出来独居了。”

      “为何——”温郁金诧异万分。

      “无事,你若不愿,便罢了。”律南星显然不愿多谈此事,“既然你不日便要西行,我有一事要及早告诉你,关乎你温家当年之变。”

      “何事?”温郁金立刻坐正。

      “四年前,我曾派人潜入你家中查探,意外发现一物有异,极有可能便是祸端恶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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