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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无影有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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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当江子楚从希尔顿豪华总统套房柔软的大床上醒来时,身边俨然已经人去楼空了。
他酒量是从小身经百战练出来的好,以前无论再怎么宿醉第二天也依旧能像个没事人似的生龙活虎,然而这一次,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时,他却罕见地感到有些头痛。
昨晚一直持续到凌晨的旖旎记忆渐渐回笼,江子楚抬手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正欲下床去卫生间洗漱,掀开被子才发现自己从脖子到胯骨全是青青紫紫的印子。
旧痕叠着新伤,虽然一看便知道是从某个狂热的良宵中带过来的,却也不免看起来过于触目惊心了些,在他本就苍白得没什么血色的皮肤上显得格外醒目。
江子楚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自己腰侧的淤青,觉得头更痛了。
看不出来……那人表面上斯文儒雅,等到真脱了衣服竟然还有这种恶劣的癖好。
拖着浑身无力的身体下了床,他拉开窗帘,等到被正午时分炽烈的阳光猛的晃了一下眼才察觉现在已经到能吃午饭的时间了。第一个出现在大脑里的念头是昨晚那人什么时候离开的,他边想边回头在偌大的房间内四处环视了一圈,没有找到任何第二个人曾经在此处存在过的痕迹——除了他刚下来的床铺上被褥凌乱了一些以外,所有地方都被还原成了他们还没有进来时的样子,激战的痕迹被抹得一分不漏。
要不是两条腿累的像散了架,江子楚简直要怀疑昨晚自己是不是只是做着春梦独自在这里睡了一夜。
推开盥洗室的门,他用清水洗了把脸,然后扯下毛巾擦干。逃逸的水珠顺着清瘦的下颌线流入领口,纠缠在凌乱的发尾之中。
江子楚留着长发。不算太夸张,但到肩膀的长度是足够的。他倒也没什么特别的用意,只是青春期的时候觉得这样蛮有艺术家的气质,一直颇有执念,所以待到真的长发及肩,便就懒得剪了。
今天上午,学校恐怕是有课的吧。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衬衫领子。也不知道陈期涵那个不靠谱的东西给他签到了没。
嘶……不对。
久远的记忆突然在江子楚脑海中蹦了出来,他猛的想起自己几天之前在某个学习群里看到的群公告,内容大致是由于老教授到了退休年龄兼以身体抱恙,从这周开始他们的专业课将会换一名新的教授来带。
新官上任三把火,更何况为了熟悉学生们的情况,这位素未谋面的新教授必定是要点名的。或者更糟糕,按照名单一个一个对照……
江子楚觉得自己有点倒霉,短暂地考虑了一下飞奔去学校上课这个念头,不过抬手看了一眼腕表上直直指向“十一点零五分”的时刻后也只能作罢。
尽管学校里这里也不过十五分钟的车程,但这个时候再赶过去,恐怕也只能对着一个空空荡荡的教室干瞪眼了。
……这样看来,之后他的命运如何就只能取决于那位新教授的脾性与心情怎样了。
江子楚轻轻地拧了眉头,把自己收拾清爽之后回到起居室,看见在明亮阳光映照下显得格外空旷房间后还是忍不住有些不解的懊恼:他记得为了不耽误第二天上午的课程,他昨晚睡下之前是在手机里定了闹钟的啊?
为了求证这一点,他从床头柜和床的夹缝中捞起自己的手机,按了数次电源键后才发现这玩意竟然已经自动关机了。
“……”江子楚眯着眼睛看了手上漆黑一片的屏幕半晌,又回想了一下他昨晚睡下时电池剩下的数字,然后发现自己不得不承认一个恐怖的事实。
他今天早上的睡眠质量好到连手机的闹钟声都没听到。这玩意不知道自己无力地响了多久,然后一命呜呼地耗尽了电量。
……这到底得睡的有多沉啊?
尽管这个事实有点颠覆他的认知,不过也不算是完全不能接受。他捏着薄薄的手机在手心里转了两圈,放弃了相关的思索,正欲抬步离开此处,余光在无意间向下瞥去的一瞬之中却突然注意到了床脚处陷进了地毯中的一个金属制品。
一个领带夹?
江子楚俯身把那东西捡了起来,掂在指尖把玩。他昨天没有打领带,所以毫无疑问地,这是那位害的他被迫翘了一节课的罪魁祸首的所有物。
看起来那人在离开之前把房间里彻头彻尾地收拾了一遍,又抹去了所有自己的痕迹,这只领带夹大概是因为掉到了地上之后很好地被地毯掩饰住才没有被发现。
从反面底部镌刻着的商标名称来看,是个很古老而昂贵的意大利牌子,专供社会精英购买使用。很普通的款式,低调的珐琅材质,看起来已经不算很新了,不过保养得不错,表面没有明显的划痕。
在打量着这只小东西的转瞬之中,几个针对它主人的形容词便自动在江子楚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为人低调,不喜欢金钱方面的炫耀。品味优良,比较偏好极简方面的风格。做事细致,会注意对身边细小之物的养护。
再结合昨晚那人的穿着、谈吐和气质,江子楚推测他是个家底阔绰的高知,可能在高校或者研究所任职。
想到这里,江子楚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般来说,圈内人如果遇到了合拍的露水情缘对象,一定会互相留下联系方式以便下次继续一起寻欢作乐,毕竟每个人的身体都很难和其他个体完全契合,能对彼此完全满意就算是极高的缘分了。
他和最晚那人显然已经达到了这个标准,更何况他平日里在床上往往都是攻方,这次骤然成为承受者,对方却在他本就有些不习惯的情况下把他料理得十分妥帖,简直甚至比“完全满意”还要更胜一筹。
然而……对方却在他还没有醒来时干脆利落地不告而别,任何关于自己身份或者联络方式的信息都没有留下。
为什么?因为骨子里其实是个私生活干干净净的遵纪守法好公民,神志清醒后不愿意在一时的放纵之后继续让这种放荡的生活方式继续侵蚀自己的精神,还是……
只是对他不满意而已?
江子楚不费吹灰之力地排除了后者。这点最基本的自信他还是有的。但是转念一想那人也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青涩毛头小子,前一个理由也不算适配,不合逻辑与常理。
一个不仅极具魅力,而且既冷漠又奇怪的男人。江子楚想了想,一面把那只被遗弃了的领带夹随手装进外套口袋里一面给对方下了定义。他在沐浴着阳光离开酒店大门时平静地想,如果有缘分的话,或许他还能得到一个把领带夹还给对方的机会。
……只不过他实在没想到的是,这个所谓的机会竟然来的这么快。
江子楚搭出租车回学校时饭点已经临近尾声了。校南门口临近的就是第三食堂,他下了车,一面迎着吃饱喝足后三三两两返回宿舍的人潮一面拿出手机,用刚才在出租车上蹭司机师傅的车载充电宝充了几格电的手机给前舍友、也是他在校内关系最铁的哥们陈期涵发了条消息,问他人现在在哪里。
那边几乎算得上是秒回,语气激动得很。
陈期涵:我的哥,我的亲哥,你跑到哪里去了?我之前不是提醒过你今天上午第一节专业课要换一个新教授吗??一声不吭就旷课,手机也关机,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帮你答到……我现在在第一食堂门口,你如果现在回学校的话赶紧过来找我。
江子楚抬头看了看第三食堂上挂着已经被日晒雨淋到掉了不少漆的招牌,忍不住啧了一声。
第一食堂和第三食堂刚好在校区的两个对角上,也亏他会挑地方。
江子楚一面快步往对方所在地的方向走去一面单手打字:在那等着。今上午情况怎么样?新教授严吗?
陈期涵:【苦笑emoji】等你亲自来上他一节课就知道了。地狱难度的严。而且他好像格外不能忍受不和导员请假就擅自旷课这类行为,虽然课上没说具体要怎么找你算账,但我估计肯定跑不了。
江子楚:“……”
人有时候真是能倒霉得连自己都哭笑不得。
眼不见心不烦,他在看完这条消息时候干脆按熄了手机屏幕,专心赶路。然而,似乎是上天刻意想要给他这段不长不短的路途增添一些精彩的部分,所以当他匆匆拐过图书馆的一角,踏上一条树荫掩映的砖石小径时,鬼使神差地转头像旁边瞥了一眼,这一瞥便在不期间窥见了一抹略微有些熟悉的影子。
江子楚顿住了脚步,有些不可置信地眯起了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那人是……
昨晚和他共度了良宵的那个罪魁祸首?
可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学校里?
两人之间隔着一大片厚重茂密的植物群落,距离不近,再加上树桠枝枝蔓蔓,在遮住了斜射阳光的同时也遮挡了他的大部分视线,令他只能看清那人的一小半侧脸。
可是那样熟悉的线条轮廓,昨晚他曾在酒吧隔着十米远的距离凝视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连瞳孔都差不多形成了肌肉记忆,现在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江子楚怀疑眼前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觉,要么就是大白天出了什么灵异事件。
就在他驻足思索的这一瞬之间,那张侧脸已经在树枝的缝隙中消失地无影无踪了。江子楚毫不犹豫地转过身跟着对方行进的方向朝着来时的路径折返回去,才刚走了没两步,手里的手机就震动着哀鸣了起来。
是陈期涵发来的语音通话邀请。
江子楚跟着那位校园幽灵移动的步伐渐渐慢了。几秒之后,他在原地停下来,接通了电话。
通话接通的那一瞬间,陈期涵带着点公鸭嗓意思的哀嚎从听筒内震耳欲聋地传了出来:“哥你快点行不行?我上完课出来还没吃饭,整个人都快饿扁了……人命关天啊!!!”
江子楚抬起头,看向灌丛的另一侧,那里已然是空空荡荡的一片。他顿了顿,最终还是转回身子开口道:
“我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