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剑逢楚》逢捌

4、三百灵石

　　三人吃完饭后蔓蔓主动提出要自己去后山给爷爷送饭，季疏忽然想到刚醒来时那只圆滚滚的灰色老鼠，主动道：“我见这山中精怪不少，要不我陪你去吧。”

　　楚鸩：“灵籁山灵气丰沛，山中有不少精怪，除了没事干点小偷小摸的事之外，我们倒也算相处得比较和谐，而且蔓蔓要走的路都在结界范围内，不必担心。”

　　见楚鸩这么说，季疏也只好坐下。

　　太阳准备下山，蔓蔓捧着楚鸩准备好的食盒就一个人往后山去了，偌大的院子里突然就剩下季疏和楚鸩二人。

　　季疏看着楚鸩动作麻利地将锅碗瓢盆都收拾干净，想上前帮忙又不知如何开口，楚鸩见状有些好笑道：“你怎么看上去这么紧张？”

　　季疏眨眨眼，“我……我以前很少跟人交流。”

　　话题到这里突然被聊死了，楚鸩无奈的叹了口气：“我算是看出来了……”

　　季疏道：“我想向你辞行。”

　　楚鸩擦干净最后一个碗，脸上挤出一个虚伪的、皮笑肉不笑，“可以啊，不过救你回来后我给你喂了三颗仙丹，一颗是上品护心丹，价值一百八十块上品灵石，两颗中品清灵丹，价值一百二十块上品灵石，一共三百上品灵石，既然都是道友，应该不需要我跟你强调这些丹药有多珍贵吧？”

　　季疏：“……”

　　“其他的费用看在你……”楚鸩在这里顿了一下，“长得好看的份上，我就不跟你收了，但是缘疏姑娘，在下救了你一命，承惠三百上品灵石。”

　　季疏垂眸迅速地将自己的储物戒扫了一遍，得出结论：把她卖了也凑不齐这三百上品灵石。

　　季疏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十分心虚道：“……我只有十三块上品灵石。”

　　这真不能怪季疏，她当初离开扶光门是临时跟那只名叫应乘的蛟演了一场戏，为了效果逼真他们俩真打了一天一夜，在彼此身上就没留一块好皮。同时为了瞒天过海，季疏这一百多年来的修仙岁月存下的宝物除了少微剑和几块零零碎碎的灵石之外全都留在扶光门中，这十年全靠在蜃市接些悬赏的散单过日子。

　　四周的空气好像被凝固住了一般，季疏垂下眼睑不敢去看楚鸩的表情。

　　良久，季疏听到楚鸩长长叹了口气道：“你的那把剑虽然看上去被渡劫的天雷劈得破破烂烂，但比我们这个破烂的院子还是值钱不少。”

　　这个院子是真的很破旧，虽然勉强算是一个占地三进的院子，但刚刚季疏独自一人时溜达了一圈，有几间屋子的柱子外表看上去完整，实际上内里已经被蛀空，感觉要是遇上些自然灾害这院子里没有几间屋子能完整的保留下来。

　　但听到楚鸩提到自己的剑，季疏诧异道：“我是不可能把剑卖了的。”
　　楚鸩笑了一下，“谁敢让一个剑修把剑卖了，又不是闲的没事干找打。”
　　“那你的意思是？”季疏十分不习惯这种说话弯弯绕绕的方式，“有话不妨直说。”

　　季疏身居高位独来独往惯了，向来就认两个规矩：一是遇事打一架，谁强谁说了算，二是有话直说，也算仙门中一朵奇葩。

　　楚鸩将灶台擦干净，抹布也洗干净晾好之后，忙碌了这一番之后总算停下了手上的活，与季疏正面对视，试图从季疏眼里找到些什么。

　　“很不巧，你的那把剑我见过。”楚鸩沉吟了一下道，“大约是……四阳秘境开启那会，老爷子身上有旧伤，四阳秘境里有一种需要经过烈日暴晒才能长出的树，用它的树皮和树浆来炼丹才能根治老爷子的伤，里面的珍稀药材再多市面上也很难买到，我只能亲自去里面找。”

　　四阳秘境？

　　季疏在脑海里努力搜寻了一遍记忆，最后在犄角旮旯里终于找到了有关这个秘境的一点点片段——四阳秘境是北境水云洲的一个无主秘境，因为这个秘境白天天上平均挂着四个太阳，每隔四天才会随机有一个不到两个时辰的夜晚，因此得名四阳秘境。
　　这个秘境的环境太过荒芜艰苦，曾经水云洲有个仙门世家不信邪接管了这个秘境，治理了十几年就宣告门派破产了，于是四阳秘境就成了无主秘境，除了偶尔需要里面一些天材地宝的修士会进去寻宝之外，这个秘境里基本看不到人影。
　　而六十多年前，季疏恰好为了治理水云洲附近的水灾将一条蠃鱼引进去降服。

　　听到这里季疏也明白了楚鸩的意思，脸色一变，立刻否认道：“你看错了。”

　　楚鸩轻轻的哼笑了一声，“我还没说呢，你就知道我看错了？”

　　“……”

　　不等季疏继续说，楚鸩十分直白又无礼的说道：“听说齐光剑尊十年前渡劫破境失败后又与快要化龙的恶蛟鏖战一天一夜，最后被那条蛟龙偷袭陨落，山头冒青烟不到百年的扶光门现在过得那叫一个如履薄冰。
　　“季——缘疏姑娘，你怎么看？”

　　楚鸩比季疏要高出一个头，季疏看他的时候不得不仰着脸，夕阳的金光洒在她冷艳的脸上莫名增添了一抹柔和的暖意。

　　只见季疏露出一个笑意不达眼底的微笑，“不怎么看，与我无关。”

　　楚鸩呼吸一滞，差点咬了舌头，有些气急败坏的说，“哼，听说为了纪念齐光剑尊，扶光门画了很多幅剑尊的画像，专门建了一个齐光阁用来悼念，不知道那位齐光剑尊看到自己的画像会不会也被画上的人惊艳到？”

　　不知为何，季疏总觉得楚鸩说到“建”这个字的时候还特意加重了音调。

　　季疏无奈的叹气，上前一步与楚鸩对视，“你想怎么样？”

　　季疏注意到楚鸩耳根子都红了，有些莫名其妙刚想开口就见楚鸩跟屁股着火一样往后退了好几步。

　　“齐光剑尊为何会在这呢？”楚鸩很认真的问。
　　“……如果我说只是恰好游历到这附近，你信吗？”
　　“我没什么理由不信，就像剑尊没理由继续骗我一样。”
　　季疏蹙眉，“不要叫我剑尊。”

　　“嘶，那好吧，”楚鸩确认了季疏的身份也不再追问更多，见好就收道，“不过季姑娘，我们灵籁山的处境你也是有目共睹的，这三百上品灵石……”
　　季疏咬牙，“先给你这十三块，剩下我之后再给！”

　　楚鸩挑眉，十分虚心地请教，“请问季姑娘，不知我之后要去哪向您讨要剩下的二百八十七块灵石呢？”

　　季疏磨牙，“你到底想怎么样不妨直说。”

　　楚鸩立刻道，语速快得生怕让给季疏说出一句拒绝的话，“我最近想把危房修缮一下，缺人手，季姑娘不妨留在灵籁山打工还债吧，住宿费就不收你的了，这要求不算过分吧？”

　　负债两百八十七颗上品灵石的季疏：“……好。”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好像进了圈套？

　　季疏在灵籁山就这么暂时住了下来，这是她这十年来唯一停留超过三日的地方。

　　山上只有楚鸩、蔓蔓、逢春真人和季疏四个人。
　　逢春真人是一个性格很温和的人，受楚鸩一口一个“老爷子”的影响，季疏一开始觉得逢春真人应该是一个模样七老八十的老人，可季疏忘记了，他们同样是修士，修士一般外貌会停留在自己修为最强盛的时期，逢春真人从外貌上看不过四十岁左右，加上性格温和可亲，看上去像一个面相白净的教书先生。

　　“仔细算算，老夫今年应该快有四百岁了。”二人闲聊间逢春真人呷了口茶笑道，“可惜机缘不够，这两年冒出不少白头发了。”

　　修士修为停滞太久，寿元将尽才会显露出老态，季疏亲眼见证过和阳真人从冒出第一根白头发之后崩溃无助的模样，如今见逢春真人如此淡然的态度反倒有些好奇。

　　“您就这么接受了？”季疏两次渡劫失败，也不敢说自己的修为依旧保持在巅峰可进步的状态，如果就此修为停滞，或者如同……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段痛苦的记忆——

　　季疏闭上眼，阻止自己继续发散的想法。

　　逢春真人每天都要到后山去修炼，从早待到晚，这会看着太阳就要爬过山头，于是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来抖了抖衣摆，神色淡然道：“我都这个岁数了，除了生死都看淡了，这世间修仙之人多如过江之鲫，但能成功飞升者又有几人？最终还是逃不过生死轮回，只要是寿终正寝都能接受。”

　　季疏一怔，随即笑道：“前辈说得不错。”

　　修仙本是逆天而行，修为越高者责任越大，有时候哪怕本人不想也会被推上那个位置上去，自己不就经历过吗？不能飞升，但能寿终正寝反而是一个好结局。

　　季疏这么想着，一扭头就看见楚鸩左右手各拎着一只胖成球的灰鼠精从灶房里走出来，左手拎着的那只灰鼠精嘴里还振振有词：“九鸟你怎么听不懂鼠话呢，我都说了我跟弟弟只是来借点食物，是借！不是偷！你快放开我们！”
　　右手边的那只灰鼠看上去比较胆小，嘴里叼着根萝卜干一言不发。
　　楚鸩嗤笑，“你借的食物多了，什么时候还过？有借有还才叫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