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霁》流光照月

27、突变

　　暮翎绾笑了，只听她低声道：“怎么可能？这是我捡的。”

　　燕韶安长舒一口气：“说得和真的一样，我差点也要给你骗过去了。”

　　*

　　荒郊，羊肠小道上。

　　“大人，出来了数日了，也该回去了。”

　　男子斜靠在马车上，头上围着一个抹额，窄袖服帖的缠在手臂上。他褪了鞋，一条腿稍稍弯曲踩在车座上，一袭黑色的外袍自然的顺着腿垂下。

　　他听到外面的声音，眼睛睁也未睁。

　　“知道了。近日有什么消息没有？”

　　“旁的倒是没有。”那人低了半日头，似是在思索，须臾，他道：“承越那一带不太平，起了战乱不说，这几日还出了个女子，自称是西禾的主教，推出新论，看样子是冲着中央去的。”

　　“嗯？”车内的人不知是被哪句话激起了兴趣，睁开眼坐直了身子，“冒充西禾的主教？”
　　他话音一转，接着道：“不过敌人的敌人也算是朋友了。”

　　“大人，属下不明白，这样有什么意义？”

　　那人笑了一下，只是那笑意却透着一股意味不明的情绪，让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两种可能，第一，她是真的思想开悟了，和青詝阁有仇。亦或者是第二种。她偏偏选择冒充西禾主教这种位高权重的，是想将青詝阁取而代之。你觉得哪种几率大一点？”

　　那人想了一下，道：“那必然是第二种，否则怎么会偏偏选了这么个职位去冒充，岂不是成了活靶子给人打？”

　　“是啊。”他目色有些晦暗不明。

　　车外那人却在这一声里听到了些许杀意：“需要属下暗中把她处理掉么？”

　　“不。”他抬起了一只手，道：“别急，先让他们斗，别忘了我们是来干嘛的。不过......”

　　车外那人抬头，见到帘后露出一张带着笑意的脸，自带一股风流气，乍一看有几分邪气：“我想到一个好玩的。”

　　“什么？”

　　“王 想推行木活字印刷术，咱们不如就把火烧的旺一点，好好帮这位西禾的主教推广推广新论。”

　　车外那人先是消化了一番男子的话，下一秒他眼中一亮：“一箭双雕，妙计！”

　　新论正处于风口浪尖上，对他们新发明的传播无疑是一大加持。

　　“走吧，也该开战了。”

　　绛娄王派他潜入大珉打探情报，已经有一段时日了，是时候回去了。

　　......

　　“报！大人！妖军于赤泞越界突袭，约有八千人，正朝我方腹地推进！”

　　夜晚，城楼上火把如游龙般穿梭着。

　　“快，跟上！”

　　暮翎绾站在青詝阁楼上往下望去，便见队伍在主干道一路蔓延直至尽头。

　　城下一人骑在马上，那人回过头，黑暗里，明黄色的火光映在他银白色的头盔上，光影模糊，看不清神态。

　　双目对视。

　　风扬起帏帽，凝出片刻宁静。

　　廊上灯烛摇曳，细若无声。

　　阁楼上的人动了动唇。
　　她说的是：“愿我师攻无不克，凯旋而归。”

　　“驾！”白瑾卿回过头，仅一瞬间，那道身影消失在了城门外。

　　不知过了多久，城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杜姑娘，夜里风寒，回去吧。”

　　她这几日都住在青詝阁里。
　　暮翎绾收回视线，点了点头。

　　房内，烛光倒映出黑色的影子，房内纸页翻动的声音依稀可闻，偶尔烛芯发出“噼啪”一声。

　　下一秒，耳边传来“悉簌”的响声。
　　暮翎绾手上动作一顿，一束带着寒意的目光直直的打向窗户。

　　只见一道黑黢黢的影子压在了窗户上，但也仅仅一瞬间，又再次遁于无形。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

　　“木栖助教。”

　　走廊尽头那道身影听到声音，明显的顿了一下。

　　他回过头，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容，面色沉静：“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这么晚了，木栖助教还未歇息么？”

　　“多事之秋，惟愿挑灯祈福，百姓安定。”

　　“是吗？”

　　暮翎绾已经走近。木栖弯着腰，只觉得头顶有一道目光凉凉仿佛压了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

　　旁边飘来一句带着笑意的声音：“木栖助教胸怀大义，让人敬佩。”

　　木栖谦恭地将头低的更下了些：“分内之事。”

　　他直起身，身影已消失在楼梯尽头。

　　长廊上，暮翎绾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物。
　　她打开信纸，下一秒面色陡的一寒，纸条被她抓成了团。

　　楼梯口往下漆黑一片，她连灯也未打，几乎是当机立断沿着楼梯往下跑。
　　五层往下，隐隐有了一些光亮。

　　等暮翎绾发现事情不对时，已经迟了。

　　只见一层楼梯口被一群身披青色衣袍的人堵住。灯烛打在他们脸上，衬的那一张张脸更加晦暗，阴沉诡谲之气横生。在密闭的大殿里透着诡异，如同一群被妖魔附身的腐尸。

　　暮翎绾的手已摸向袖间的匕首。

　　一道凉凉的声音飘来：“大人，随便拿人东西可不是好习惯。看了不该看的，就把命留下吧。”

　　暮翎绾眸中闪过一抹杀意，“也好，本宫已经在这里静候你们主子多时了。”

　　此言一出，成群的传教士如发了狂的野兽般爬上楼梯，围了上来。

　　来了近二十人。

　　暮翎绾目光一凛，快速转身跑上楼梯。

　　大门已经被锁死，她唯一的出路只有二楼窗户。

　　及至转角，身后传来动静，暮翎绾几乎是头也不回，她一手撑着围栏，腰间力道一转，翻身直越了数级，紧接着反手将匕首往身后刺去，温热的鲜血喷洒在衣袖上。

　　那道殷红如同一道催化剂，这些人目色赤红，前仆后继的围追上来。
　　刚才那一下勉强帮她拉开了一些距离。待将最后一级台阶甩在身后，她已登上二楼。暮翎绾步伐一转，反手将藏经房大门打开。

　　门后未点灯，里面漆黑一片。透过窗户隐隐透进来的光亮，却见门后数道绿色的人影已经在里面恭候多时了。

　　她及时停住脚步，当机立断，手中匕首毫不留情的划开了拦在最前面的几人的咽喉。鲜血染红了楼阁。

　　身后追兵已至。
　　暮翎绾面色发寒。

　　“无知的人啊，放下手中的利器，忏悔吧。”

　　“阴魂不散。”她翻身而过，躲开了数道向着这边抓来的手，她手中的刀刃在翻转的过程中顺势划出，在空中扬起血光一片。

　　待步伐初定，包围圈再度缩小，朝着墙角逼来。她刚挥刃划开面前一只手臂的皮肉，身后已有人摁住了她的肩膀。

　　暮翎绾一时间挣脱不得，仅一瞬间的功夫，这些人已逼至面前。

　　木栖露出笑来:　“摁住她。”

　　就在这时，身侧卷起一阵风，她兀的觉得手臂桎梏一松。
　　“姑娘快走！”
　　青时出手了。

　　暮翎绾点头：“你小心！”

　　他手中刀快如电，在狭小的空间里对上这些身无防备的人，几乎如砍瓜切菜般，鲜血喷洒了数米，一条楼梯如同被红墨泼过一般，成了人间炼狱。

　　这一幕极具冲击力，连暮翎绾脚步都微不可察的僵了一下。

　　这帮人眼见来了这么尊煞神，一时间都被震的往后退了几步。

　　暮翎绾给出两个字：“窗户。”

　　青时反应极快，在接收到讯息后，率先将包围圈破开了一道口子。

　　窗户被打开，冷风灌了进来，桌案上的纸页被风流翻动，在死寂的夜晚发出稀里哗啦的响声。

　　青时将逼至身前的人震开，后背靠在窗户旁的墙壁上，他余光往下一瞥，面色当即变了几变。

　　“这太高了......”

　　岂料他话还未说完，身旁那道身影下一秒已翻身下去，只见到一片白色的衣角在窗边划出弧度。

　　青时脸都白了，他视线往下一抛，却见暮凛绾借着两层间突出的屋檐缓冲了一下，她人已落地。

　　青时高高悬起的心陡然一放，他回过头，已和身后那帮烦人的东西缠斗在了一起。

　　后院马厩里的马似是刚刚睡醒，还耷拉着脑袋。下一秒它周身桎梏一松，抬起马头便见黑暗里一道白色的身影逼近。

　　？

　　还未等它反应过来，那马只觉得背上一重。
　　夜幕下，马蹄在寥落的街道上震出回响。今日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丁山还在守城，听到动静，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抽出了腰间的刀刃。

　　待看清来人后，他先是一愣，紧接着快速拱手：“杜姑娘，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下一刻，上面砸下来的声音让他浑身一凉。

　　“束连己联通传教士欲从东门攻入，速速......”
　　她策马疾驰而来，眼中风波未定。

　　承越府一共有东西南北四个门。

　　暮翎绾话说一半，下一秒脑袋里好似有什么东西“砰”的一下炸开。

　　不对。木栖既然传出了消息，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顶楼。那里如今除了她自己在住，便没有别人了。

　　所以消息是假的，是故意给她看的！

　　她目色一寒，杀意骤起：“通知下去，全军戒备，死守南门！”

　　白瑾卿他们还在前线，辎重都在城内，这里不能丢，否则清明军就要腹背受敌了。

　　“杨生！”

　　“属下在！”

　　“你带领一队人马前往东门，如有异常，信号弹为讯！”

　　“是！”

　　李鉴龄带来的人从北部下来，和清明军交战。束连己想要突袭，一定会选择绕开这块地方。

　　再加上按照原先收到的消息，束连己本该还在东南和绛娄交战，如今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战事已经接近尾声，束连己抽出身，从东南打上来了。
　　而按照这个速度，最有可能的无非两种情况。他直接从南部攻入，亦或者走水路，从东面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