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歌》瓶子里的小妖

1、第一章

　　“毛毛，你到底喜不喜欢你哥？”寝室夜谈的时候，当毛毛讲完了自己的故事，对铺的小安问道
　　“我也不知道，也许不喜欢，也许喜欢。”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觉得曾以为的深爱，可能并不是爱情？
　　——你有没有怀疑过，也许那些只不过是年少的一场迷恋？
　　——你有没有，在多年后再见当年的容颜，就只剩下淡淡的感慨，却再无激情？
　　这些话，毛毛并没有说出口，毛毛只是沉默着。
　　寝室间一下子就寂静了下来。
　　“毛毛，放首歌吧。”舍长简白打破了沉寂的气氛。
　　雪下得那么深下得那么认真，倒映出我躺在雪中的伤痕…………午夜的空气中流淌出了薛之谦忧伤的嗓音。
　　“咱不能放首欢乐点的歌？”小安抱怨道。
　　毛毛拖着千千静听的列表，从头看到尾，然后又从尾翻到头，“我电脑好像没有，将就一下吧，起码我还没放《清明雨上》，呵呵，太欢快的曲子不容易促进睡眠。”
　　“歪理。”小安嘟囔了一句，没再言语。
　　空气重又陷入凝重，衬着空气里流淌的悲伤
　　“我曾经爱过一个人——很爱很爱”

　　“我曾经爱过一个人——很爱很爱”毛毛说道
　　之后又是深深的沉默
　　毛毛的思绪飘了很远很远，仿佛又回到了那十里桂花飘香的校园。
　　“后来呢？”小安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后来就忘记了”电脑的荧光打在毛毛的脸上，小安清楚的看清了毛毛嘴角的微笑，那样的悲戚讽刺，便怎么也问不下去。
　　之后是长久长久的沉默
　　其实只是感叹一下，那个故事并不能用三言两语来表达，或者故事可以简短的说，情感却不能，毛毛没办法完整的表达出蕴含于那个回忆里的情感，甚至自己也理不清自己的心情。于是，不如不说。
　　毛毛轻轻关了音乐，四周传来舍友平稳的呼吸声。毛毛有一阵的恍惚，觉得自己正掉入一个黑洞，最终被湮没，而她们还是依旧睡的香甜，自己就这么无声息的消失了，却没人知道。毛毛猛地打住念头，关了电脑。
　　电脑的光渐渐淡了，然后啪的一下陷入黑暗。
　　毛毛蠕动着钻进被窝。架在床上的电脑桌没有收，毛毛就那么睡在桌子下面
　　“你床上放着桌子睡觉不觉得难受么？说不定翻个身就把电脑甩床下了。”小安曾经这样问过。
　　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因为自己瘦？因为自己睡觉老实？
　　毛毛翻了个身，轻轻蹭到了桌子。
　　身子微蜷，掩了掩被角
　　——因为这样睡让我觉得安全
　　然而这种话，是不能说出口的。许多东西，是不能摊在人前的。

　　第二天一早，在手机的闹钟响了无数次之后，毛毛终于爬了起来。手机显示时间为7：45，发明了再睡一会的闹钟，给了人充分的理由赖床，明明订的时间是7:20，却总是想着，再睡一会，再睡一会，反正闹钟还是会响，不会睡过。于是总能拖到最后一刻。就好像人生，明日复明日的蹉跎，直到年华老去，一事无成。
　　想到这里，毛毛勾了个讽刺的笑容，像自己这样以一事无成的平庸生活为目标的人，在别人眼中快赶上十恶不赦了。
　　没有梦想的人最悲哀。
　　宿舍里的其他人都已经出了门，还差15分钟上课。毛毛草草刷了牙，抓了一盒牛奶，连被子也顾不得叠，一把冲了出去。
　　毛毛仔细的算过，从宿舍到教室，走路要10分钟左右，路上的人很多，看来还是有许多人跟自己一样。大学，果然是堕落的开始。
　　“胡灵，你怎么才走？上来，我载你。”毛毛习惯性的走神被打断，抬了头，便见盛世放缓了车速跟在自己身旁。
　　“谢啦”毛毛微微一笑，将背包一调整，跳上了后车座。
　　“怎么自己一个人走？”
　　“她们都比我起的早，我又不想去那么早，就分开走了。”
　　“哦”
　　长长的沉默蔓延开来，刚刚跳上来的位置不太对，毛毛想要挪挪又不太好意思，只得僵直的用半边身子着力，好在教学楼很快就到了。
　　等着他放好了车子，两人爬起了楼梯。
　　“周末我生日，你跟你们宿舍的一起来吧，晚上我请客去KTV。”
　　快走进教室的时候，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毛毛来不及答话，已经进了教室，老师正站在讲台上，毛毛只好放弃了再说什么的念头，走向舍友给占的座位。

　　深秋的C城，细雨淋漓，常常连续一周不肯见晴。
　　每每赶上好天气的时候，小安她们几个总会去抢占楼顶晒被子的位置，见到毛毛常年累月的也不晒被子。忍不住出声问道：“你不晒被子都不觉的潮湿么？”
　　这时毛毛总会笑道：“不怕啊，我连骨子里都是冷的，害怕它一条冷被子吗？”
　　“切”小安不屑道，抱着被子上了楼顶。
　　毛毛的笑脸渐渐垮了下来，回归成面无表情，手指捻着被角
　　“喂，上面还有好几个空位，你也去晒晒被子吧。”小安回来拿第二床被子看了眼毛毛那床因为潮湿已经看上去如压扁了的面包状的被子，忍不住又说了遍。
　　“恩”毛毛笑着，将被子抱下床，跟小安一起上了顶楼。毛毛跟在小安的身后，看着阳光将小安的影子拉的长长的。脸上的笑一直没有淡下去。
　　这些温暖，能暖我片刻，对于现在的我，很足够了。

　　“这样将公式一变换，就能得出答案了。”讲台上高数老师音量一提，将安安的思绪拉了回来。
　　小安专心了不几分钟，又被窗外的秋雨拉去了思绪。
　　儿时总是喜欢下雨，觉得在细雨中漫步，是一件很美妙的事，不是浪漫，而是一种伤感。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好似犹豫叛逆成了一种流行，毛毛虽然没有赶上叛逆的大潮，却真真实实的强说愁了一把。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辛弃疾的词，贴切的描绘出了如今的心情，毛毛的笔在书页上胡乱的描绘着，回想起幼年与玩伴在雨中撑伞，玩大灰狼与小红帽的游戏。
　　“咚咚咚，有人在家吗？”
　　“是谁在敲门？”
　　……
　　最终大灰狼成功的进占了小红帽家，于是角色对换，游戏继续。
　　若是大人看到，一定会说，错了，小红帽应该在门外，狼外婆在门内。可是，又是谁规定了对错呢？
　　儿童的创造力是无与伦比的，尽管这个由小红帽故事延伸出来的游戏是这样的不合理，但偏偏因着儿童并不知道何为合理，才能在无局限的时空界创造出无数个神话。
　　及至成长，才渐渐被周围的方圆困住，有人说，在规则之内恣意游弋，才是真正的能人，于是本是无垠的天地，被限制上了边界。
　　父母会说，边界外面并没有路，而是悬崖，摔下去，便是粉身碎骨。
　　然而，能于悬崖下粉身碎骨，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因为我见到了，别人未见过的悬崖，那般巍峨峻拔，让人迷醉。
　　朝闻道，夕死可矣。
　　谁能说，两者没有异曲同工，殊途同归之妙？
　　描绘的太深，终于力透纸背，毛毛停了笔，抬头看着黑板，注意力却放在眼角扫到的窗外。
　　窗外雨潺潺，黑板上的字已模糊，连带黑板前的老师也一片模糊，唯有眼角的雨帘渐渐清晰。

　　“你上课都在想什么呢？”吃饭的路上，小安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
　　“你上课连书页都不翻，讲了两节课，你还在看那一页。”
　　“走神了啊，我上课老是容易走神。”毛毛耸耸肩，示意该话题结束。
　　盛世骑车自旁边经过，毛毛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群车流中。第一眼便知道，那人与小钰是同一类人。
　　想起自己的双胞胎哥哥小钰，毛毛眼角又有了笑意。那样鲜艳的活法，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吧。
　　“听说盛世在追林若萱。”小安也看到了盛世，终于联想起了一则八卦。
　　“真的假的？”我下意识的问道，半响又添了一句。“系花配系草，倒是般配。”
　　“也不知道真假。”
　　说话间便到了食堂，毛毛跟小安各自打了饭，凑到一起寻了位置坐下。
　　“你怎么每次都吃番茄炒蛋啊？”
　　“喜欢呗。”毛毛边说着又加了一块西红柿放进嘴里。
　　“老是吃都不腻啊？”
　　“不会啊。”自己可以长时间的吃一道菜，遇到喜欢的衣服，会几乎一直穿，喜欢的书，也会一直喜欢。只除了，喜欢的偶像。
　　毛毛吃完最后一口菜，放下筷子等着安安。我的专一只是相对于物而言，因为物不会变，而人会。

　　下午并没有课，毛毛打开了电脑，登了□□，发现几个熟识的网友都不在。
　　百无聊赖的浏览着网页，突然就蹦出了那么一个游戏的宣传广告。毛毛好奇的打了开，发现是一个新公测不久的3D网游，最近正好闲着无事，毛毛一寻思，正好可以新玩个游戏。
　　游戏下载着，毛毛查着资料，网游果然都是大同小异，玩的人都是因为什么而沉迷呢？毛毛心中想着，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呢？大约，只是空虚吧。
　　□□上的头像开始闪烁，毛毛打开对话框。
　　一个人的颓废：你在啊，什么时候来的。
　　清清落欢：刚刚，你隐身？
　　一个人的颓废：恩，去打牌不？
　　清清落欢：不了，我有别的事。
　　那人的头像不久便灰了下去，毛毛关掉对话框，打开了一个看小说的网站。
　　即使在网上，依旧带了虚假的面具，只不过比现实里少了许多，人是不是，不能完全真实的生活？至少我这样的人不能。而网络，只不过是透气的地方。
　　“现在给我一个选择，让我选500万还是无痛死亡，我一定会选后者。因为我怕痛。”那人曾经说过的话就这么出现在了脑海里。生无可恋甘为鬼吗？连自己的父母亲人都不管不顾了吗？毛毛甩了甩头，放任自己进入小说中虚幻的世界，自己与那人，终归不是同路。

　　第二日便是周末，所以前一晚便放纵自己玩到了很晚，等到毛毛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了。
　　安装好了游戏，毛毛注册了账号登陆进去。在角色名字处犹豫了半天，打了水妖精三个字。
　　新建的角色都是穿着似乎是原始人般的衣服，毛毛选的职业是医生，攻击低，相对的，升级也慢了许多。
　　等到终于到了20级，已经是晚上时分了，毛毛这才想起自己一直没吃饭，也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其他人逛街还没回来，毛毛开了包零食，在游戏里选了一处风景如画的好地方，坐了下来，听着耳机里行云流水般动人的旋律，倚了床头，又开始神游九天。
　　“嘿，怎么不升级，坐在这里干嘛？”游戏里一个男战士跑过来。毛毛看了看四周，才确定他是在跟自己说话。
　　“累了，休息一下。”
　　“哦。”那人在旁边也坐了下来。系统显示：一叶知秋想要加你为好友。
　　毛毛点了同意，顺便查看了一下他的资料，那人已经43级了，毛毛在电脑前叹口气，这级别离自己还真遥远。
　　“你坐着，我先走了。”
　　“恩，88”
　　毛毛看着那人跑远，打开好友列表，里面就孤零零的躺着一个人。
　　43级了啊，毛毛站起身，继续拿了棍子开始杀怪。一下，一下，长棍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招招过处，留下鲜艳的痕迹。

　　“你对你哥还真好。”
　　“那是当然，谁让他是我哥的。”
　　“你以为，他真的像你想象的那么好吗？有些东西，他只是不让你看见。”
　　毛毛醒来，带了每次梦醒的疲惫，那人的最后一句话，还清晰的响在耳边。
　　所谓的梦，其实只是回忆的一部分，那已经随着与哥哥断绝了联系而逐渐遥远的过去。
　　人没有回忆是空虚，活在回忆里，便是寂寞。
　　自己没有机会再去了解他了，所有过往的人，全部被丢进了回忆里。毛毛觉得心里仿佛有什么在流淌，像是腐烂的脓液。
　　“你坐着干什么呢？”
　　“什么？”毛毛一脸茫然，透过模糊的视线，看不清小安的脸。
　　“刚刚就看你坐起来一动不动的。吓人啊？”
　　“哦，想事情呢。你吃过了吗？”
　　“还没呢，你要去吃饭？”
　　“恩。一起去吗？”
　　“好，那你快点，不然等下又没饭了。”
　　“恩。”接下来没有时间去伤春悲秋，毛毛穿了衣服，洗刷完毕，便同小安出了门。
　　周日的中午，少了许多的人，两人边聊着近期家里的琐事，边向食堂走去。食堂其实不近，所以周末里，经常只是去食堂吃一顿饭，其他的，不是省了，便是吃中午买下的凉饭。
　　在大学里，想要堕落，比吃饭喝水还容易。
　　窝在宿舍里，上网，游戏。舍友还会去逛个街，做个兼职，毛毛却只是一味的沉浸在虚拟里，或许是小说，或许是网游。虚拟之所以诱人，是因为，它是可以被任意美化的，而现实，不能。
　　只有在虚拟里，才可以活的恣意。
　　许多人所倡导的自由，也不过是一个恣意而已。
　　“糟糕，我给忘记了！盛世杰跟我说，他周末生日，请我们宿舍去KTV。”路上安安突然就停了下来。
　　“没事，他说具体什么时间？”
　　“晚上，应该是6点吧？包段是从6点开始的吧。”
　　“你发个短信跟她们说声好了，她们两下午估计就回来了。”
　　“恩”毛毛掏出手机开始发短信，及至食堂，一路无话。

　　一颗心噗通噗通地狂跳
　　一瞬间烦恼烦恼烦恼全忘掉
　　我再也不要再也不要
　　委屈自己一秒
　　毛毛坐在角落里，昏暗的彩灯下，盛世正在跟他们宿舍的人站着嘶吼，五月天的歌，很适合在KTV里发泄，毛毛嘴角勾到一半，又僵住。
　　那人从来不肯在自己面前唱歌，无论自己怎么要求，当时没有感觉，现在想想，那人的歌，从来就不是为自己而唱的吧？
　　不知道，他与赫薇怎么样了，已经两年多了吧。
　　暗恋如果是酸酸甜甜的樱桃味道，那么暗恋结束便只是苦涩。
　　本以为，他便是灵魂的另一半，到最后，才发现，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哥哥，你可知，每次我是以怎样的心情喊出这两个字？
　　哥哥，在两年之后的今天，为什么还要再想起你？
　　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怎会明了？
　　——引自《鬼迷心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