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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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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刻,又或者说,就在此刻,我开始意识到,我应该是自由的。
我有什么也不做的自由,有努力的自由,有反悔的自由……也有推翻我过去选择的全部的自由,哪怕是决心和性格。
并非承认自己是个碌碌无为的普通人,也不是放弃追逐还未真正确定的理想,更不是背叛过去努力挣扎着逃离所谓原生家庭的自己,当然也不代表我要替过去的自己去原谅——只是因为我是自由的,我现在想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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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我撕掉了所有的日记和记录,鉴于直到大学我才终于离开那个家,姑且将现在当成我决定自救的第四年好了。
2020年我步入大学,在长达半年的对新环境的摸索和适应后,我总算意识到,我常年来的心理问题,并非离开那个原生家庭就能解决的。
于是在2021年我第一次去了稍微专业一点的精神卫生中心,确诊抑郁焦虑状态。时间印象相当深刻,因为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交了白卷然后挂科。我问医生我是不是抑郁症,她好像说的是,抑郁症是住院才能确诊,具体的记不清了,但是住院费很贵,我承担不起,于是没有住院,于是我始终是抑郁焦虑状态。
此后长达三年多,我都在努力赚钱攒钱,有时也会想要弥补自己在原生家庭的遗憾、或是以对自己好一点的理由而浪费许多钱,反复地挣扎着,最后还是攒了一点钱,也给一定的底气去对抗,或者说逃离我的原生家庭。
这段时期,我不断尝试与亲密的朋友交流、向可靠的朋友倾诉求救,当然最多的还是在内心世界对抗各种抑郁焦虑之类的负面情绪,几乎是每年长达三百天以上尝试自我疗愈,包括在崩溃绝望麻木自我怀疑否定和嘲讽等等状态中,给予自己正面的认可、坦然面对不足之处,以及积极的展望未来之类的。
这三四年的挣扎,得到的好的结果是,我还活着,并且活的不算特别烂,有一定的存款,有可以信任的朋友,有独居的能力,和虽然麻木但还算稳定的强大的情绪恢复机制,还尝试过运动健身爬山之类的。
没能改变的坏的状况是,我还是几乎每天每隔一个时间段,会被负面情绪铐住脚、关进昏暗的盒子里,不断地循环上演崩溃绝望对自己冷嘲热讽自我怀疑最后又安慰自己没关系生活还是得继续的烂剧本;我还是没能脱离过去的阴影,总在某一刻回忆浮现然后难以入睡,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变成曾经最讨厌的大人打个寒颤掉点眼泪;我越发麻木,精力不足,记忆力变差,注意力涣散,容易焦躁,难以专注学习,行动力很差,敏感多想之余又逐渐难以共情,身体也还是小毛病不断……我只是没死,在原地打转然后活着。
总的来说是往好的方向变化,因为我还活着,而且短期内除非极小概率事件不会死。
可是,长期不够健康、治标不治本的自我疗愈,让我日渐远离正常社交,孤僻而封闭地待在我为自己构建出来的安全区里,一切让我痛苦的都被排除在外,那些无法排除的就想办法逃离、不断逃避。
上学的时候这么做还算可行,因为生活成本低,目标也低,赚的钱能够满足生活需求,甚至还能为自己偶尔的消费欲买单,这已经足够了。直到毕业期,现实一条一条的蹦出来嘲笑,毫不客气地一顿批判。
过去几年沉浸在自我疗愈的世界,没有尝试任何校园活动,六级没过四级飘过,因为选择太多不想选不去考研,不想过一成不变的生活不想被束缚也不考公,失败了几次之后干脆放弃找实习……这样的我,好像快要被社会淘汰了。
强烈的焦虑、挫败,还有迷茫在写不出论文的这两个月里达到了顶峰,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这一句话,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我的日常质问里,然后又被麻木的理智嘲讽着压下——能怎么办,该做什么做什么,能做什么做什么呗,实在不行毕不了业的话随便找个服务员的工作也不是不能活。
可我真的只是想活着吗?我挣扎了这么久,花大量时间去对抗那些负面情绪,去逃离原生家庭,去反复肯定我没有错、安慰我就算无法跟正常人一样也没关系……无人知晓,也无法让自己满足骄傲的这些“抗争”,如果仅仅是为了维持生命活动,似乎全然不值得了。
我得做点什么,至少得保护好自我,至少要让过去的坚持值得。
这些念头形成扎根之后,我也在无意识中失去了选择的自由,被自己的挣扎困住,好像不管决定做什么,都需要再经历一番挣扎才能去做似的。
前不久一个有段时间没有聊过天的朋友,知道我的现状后,建议我考公,觉得考公很适合我,我第一反应却是“我不适合固定的生活”以及“竞争太大我考不上”。
即使为她说的话心动,在心里分析了很多,仍然小心翼翼地去寻求朋友的意见,想和亲密的朋友好好聊聊,得到朋友的支持再进行……好像不这么做,就是对过去选择了不考公的自己的背叛似的。
然后我忽然意识到,我为什么一定得找个理由说服自己呢?——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失去了在现在、在此时此刻做出什么选择的自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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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半途而废”,在我的请求下,我最亲密的朋友曾说出我一个缺点——我做事总是半途而废,坚持不下去。
报名了吉他和游泳,以及健身,都欠了两节课,时间太久上不了了;说要学好英语学日语,还要学画画之类的,结果也就尝试了一两天就放弃了;秋招、找实习,也都是尝试了那么一两下,受挫后就放弃了。
我似乎已经给自己下了一个“仅凭我自己无法坚持做点什么”的定义,所以无法信任我的突发奇想,哪怕明知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会权衡好利弊,我还是不信任自己。
所以我会觉得,如果没人支持监督之类的,如果没有足够的决心,我肯定也会半途而废,所以迟迟不能真正做出决定(当然,行动力和精力不足是关键)。
尽管这套逻辑看起来理所当然,没什么问题……实际上难道不是漏洞百出吗?
凭什么啊?
我凭什么因为“我容易半途而废”,从而否定我自己考虑种种之后想要去做的决定呢?这不是无稽之谈吗——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否定能真正好好活着的可能性,干脆就这么摆烂得过且过呢?!
因为细想太可笑就不多赘述。
关于我为什么会失去选择的自由,大概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我在此前做过不考公的决定。理由有很多,想逃避原生家庭,觉得自己的状态无法承受一个封闭环境的压力,害怕真的辛辛苦苦考上之后又忍不住逃走浪费时间,不想每天面对人情世故,不想固定在一个地方生活,不想要一成不变的生活……如果没有这段时间的独居重新认识自我的话,我想我的确不适合去考。
但现实是,我发现我没有那么自律,也无法做到真正享受孤独,我需要每天都有稳定的事情去做,然后才能在闲下来之后好好放松……以及,我已经没有那么排斥原生家庭,或者说在那样的家庭成长出来的自己了。
这种情况下,再去考虑考公考编,去有一份稳定的工作,然后继续保持业余爱好,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吗?即使事后后悔,那也可以再次作出新的选择才对。
无论如何,这种事难道不是我的自由吗?为什么要反复犹豫,试图去获得别人的认可才着手进行呢?难道是为了失败之后好推卸给别人责任吗?可是,没人能为我的人生负责后者承担责任,这样的道理难道我不清楚?
*
不管因为什么理由。
我的的确确在迟疑不定的那一刻,失去了,或者说无意识放弃了自己做选择的自由。
又不管之后会怎么样。
在记录这些的时候,我的确又重新找回了我的自由。
仅仅因为如此,我决定记录下来,供今后的自己反思和参考——你现在是否是自由的呢?
又或者——你现在有看到你自己真正的内心吗?
希望下次再看到的时候,答案是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