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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擦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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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月轩的东堂里,东方时玉在此等候。
他本意是不想来拜访这什么太子的,无奈他父亲总想让他多接触些勋贵子弟,而太子又是那天底下最高贵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便硬是让他来拜会。
“这么大人了,躲在屋里不见客显得咱怠慢无礼,况且你多接触些人并不是坏事,接触太子的机会更是难得,你应趁此机会与太子多熟络熟络,不仅对你自己有益,也显得咱们东方家面上有光。”
父亲的话在耳边响起。
他过惯了山里的孤寂日子,忽而生活一下子被热闹填满,他还有些不适应。
不过她也算是故人,来见一见也无妨。
谁知他想错了。
只有太子只身前来。
期待落空,东方时玉手心的薄汗渐渐消了下去。
他上前一步叩拜了姜承烜,这些礼仪他才学会,然而做起来行云流水,竟瞧不出他从前是个落拓不羁的樵夫。
姜承烜背着手,盯着地上的人许久,才道:“东方公子,孤听说过你。”
东方时玉仍跪在地上,闻言不敢抬起头来,也不敢兀然接话。
片刻后,姜承烜忽而一笑,扶起他来,道:“听说你这些年来流落在外,家里才将你找回来不久。”
东方时玉比太子还高出半头,姜承烜稍一抬眼便能看到他眼中尽力遮掩的慌乱,而他却没有戳穿东方时玉,而是装作什么都不知情地道了一句:“这些年你在何处,过得怎样?”
东方时玉心下松了一口气,并未吐露实情:“草民曾在山间种田务农,过得很是贫苦。”
姜承烜叹了一口气:“真是造物弄人啊,如今你能平安回到这里已算是有福之人了。对了,公子如今几何,可婚配了?”
“下月满二十一,不曾婚配。”
“公子仪表堂堂,家资颇丰,想必来说亲的人挤破了门槛,何至于不能寻一个心仪之人?孤认识几位貌比沉鱼的大家闺秀,公子若有机会去京州,孤介绍给你们认识认识。”
这话听起来只是说说而已,东方时玉也并未太认真:“多谢殿下美意。”
姜承烜对此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东方时玉虽奉父命而来,也并不是真想巴结他,又聊了几句便告辞了。在回自己院子的途中,他朝倚月轩的方向望了一眼,那处灯火通明,想必人还未睡。
隔着老远,他便听到了梁文州骂骂咧咧的声音。
他紧走了几步,想装作没看见他,然而梁文州却跑了一步跟上他,而后掐着腰粗喘着气,咒骂道:“那个老不死的,那么大年纪了还学人坑蒙拐骗,活该他被人暴揍!”
他进去欲找那人算账的时候,正巧一伙人手提着碗口粗的木棍冲进去打他,他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看了半天,可算解了他的气。
陆辽在一旁提醒他:“你先别幸灾乐祸,就方才你那个模样,八成那老板会认为是你雇人打的。”
梁文州哼哼两声:“就算真是我让人打的,他又能奈我何?别忘了是他骗我在先,他这样的人活该被打!”
陆辽摇了摇头,与东方时玉对视一眼。
这时梁文州的心思才拉回几分:“诶,表哥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东方时玉:“奉父命拜会太子殿下去了。”
梁文州惊了:“什么!方才在街上见过的太子此刻竟在我们家?”
他们从冀州赶来,此刻才回到东方家,自然对这几日发生的一切都不知晓。
东方时玉点点头:“没错。”
梁文州道:“那他要住在我们家?怎么之前都没听到什么风声?”
陆辽好笑道:“堂堂储君出行,难道还要向你报备不成?”
梁文州撩了一下额前的碎发,道:“说的也是,如此一来,你我二人也须得去拜见一下。”
几人自此分开,各做各事去了。
而姜承烜才与云枬温存不久,便被来访的梁文州打扰了兴致,心下有些不满。纵然不满,他也只得去应付一番。
回来时,云枬已然倒头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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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东方时玉在跟着其父学习账本,也开始着手一些店铺的经营,因而每日起得比鸡还早,然而今日还有比他起得更早的,天不亮就砸响了他家的大门。
守夜的小厮裤腰带都没系好便跑着去开了门,见了来人后又匆匆跑着去报告了管家,接力棒似的,管家又去报告了东方望。
“衙门的人非说小公子雇人打伤了古玩店的钱老板,这会儿衙门老爷传唤呢。”
东方望睡都没睡醒,捏着眼角迫使眼睛睁开,努力消化管家说的话。他道:“文州那小子呢?”
管家道:“我已派人去喊小公子了,特来询问老爷是否需要打点一下衙门?”
东方望仍睡不醒似的,闭着眼沉思。
就在张管家以为他睡着了要不要喊他一声时,东方望忽然开口道:“打点什么?人能与他一个毛小子结怨?不过是与梁家过不去,借着这次发挥罢了。随他去吧,如今他回了梁家,不再是我东方家的过继子,他在外的一言一行代表的皆是梁家,要打点也是梁家替他打点,我操什么心?”
褚夫人隔着屏风听了这话,便责骂他道:“文州是你的亲外甥,怎可如此狠心?”
“夫人莫急,且先问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看衙门老爷怎么判。”
说话间,梁文州已是穿戴整齐赶了来,然而他眼下黑青,很明显昨夜睡得并不好。
他顶着一双乌青憔悴的眼圈,神情却颇为坦然,丝毫不见做了坏事的心虚。
他施了一礼,而后道:“姨夫,听说衙门唤我,我先去了。”
“站住。”东方望喊住他,道:“你就不解释一下自己犯了何事?”
梁文州道:“若是看热闹也有罪的话,这天下的人都应该被抓进牢狱里鞭笞拷打。姨夫放心,我并没有犯错,去了自有说法。”
他虽不惧此行,却也还是在心底暗骂了一声,陆辽那小子真是个乌鸦嘴!
恰逢东方时玉也要出门,两人在门口遇见。
东方时玉先是看了看起早的梁文州,后看了看一身冷然气质的传令官,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叹道:“看来还真让陆先生说准了。”
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梁文州正为此生气呢。
他恨恨道:“等我回来再跟他算账!”
说罢,他便大摇大摆地跟着传令官走了,倒不像是被传唤去的被告,反而像内心抓了别人一把把柄的原告。
然而他怀揣着说辞信心十足地去了,传回来的却是他关押候审的消息。
彼时姜承烜正带着云枬游街听曲儿,听到这则消息便去凑了个热闹,而云枬却被他以女子不宜抛头露面为由送回了倚月轩。
云枬回到东方家时,东方时玉正准备出门去衙门。
两个人四目相对,步子也不自觉停下。刹那间两人的思绪如盛开的藤蔓,杂乱的交织在一起。东方时玉心情最复杂,眼前明明是他半年来日日相对的脸,然而再见却不能相认,旁人还要告诉他看她一眼就要被挖眼珠子。而云枬则是好奇地盯着他腰间配挂的那串铃铛,久久失神。
他二人此前并未正式见面,只有那晚在人海里遥遥的一眼。
然而他们又像是从来都知道彼此,互相行了一礼后,便擦肩走开了。
走出去几步远,那串铃铛声勾得云枬停下来回头望了一眼,方才擦肩时他的个头竟与那人相差无几。
是他吗?
她有些不确定,带着疑惑回过头去,就此错过了东方时玉投过来的目光。
东方时玉瞧着那道熟悉的背影,默默紧了紧攥紧的拳头。
他真怕自己控制不住去拉过她的手,告诉她自己多思念她。
算了,她已婚。
回过头去,叮铃当啷的声音渐行渐远。
他是去解救梁文州的。梁文州这人没什么坏心思,就是做事有些莽撞,本来他父亲希望他文动九州,谁承想他是莽动苏州。诚然如他所说,此事他并无过错,属实是被冤枉的,然而他一激动对着府衙老爷一通大骂,府衙老爷便怒而一拍惊案给他扣了个“咆哮公堂、藐视父母官”的罪名,如今被关押在阴森森的大牢里,只等东方家掏钱去救。
这府衙老爷原本是梁文州他爹的上司,如今他爹越过自己的上级迁去了冀州做州牧,权力比他这个府衙长官都大,他内心便隐隐有些不满,终于在今日,这些不满全部发泄到了梁文州身上。
梁文州的亲生父亲远在冀州,自然解救不了自己的儿子,这事儿便落到了东方家的头上,而要解决府衙老爷内心的不满,东方家唯一的招数便是砸钱、使劲儿砸钱。不过这方法的确管用,足金重的元宝一递过去,梁文州就被放了出来。
他头上还沾了一根稻草,无声控诉自己有多狼狈。
东方时玉替他揪掉扔在地上,而后道:“你该反省反省自己了,我从未见过有哪个成大事者是以莽撞闻名。”
梁文州拍了拍自己身上沾染的泥土,道:“今日算我倒霉。”
二人随着往家走,一边谈论着自己的理想抱负。
梁文州道:“总之,我一定要中举,若我中举,第一件事便是惩治这贪污的李老贼!”
东方时玉轻笑:“祝你成功吧。”
梁文州得意一笑,似乎对自己中举一事胸有成竹,他眼神在街上乱瞟着,忽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努了努嘴,道:“那不是太子殿下吗?他也会来这种地方?”
东方时玉顺着他的眼神所落之处看去,“醉红楼”三个大字映入他的瞳眸,他稍一转动眼珠,便看到了勾栏前的姜承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