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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表面上看,陈夫人只是宰了一只羊,这是极其微小的一件事,本该像石子沉入水底激不起任何涟漪一般。然而有心人若是细想的话,便知这是陈夫人为了气云枬而使出的低劣手段。

      至于陈夫人为何要气云枬,旁人不知情,云元庭心中多少是有几分了解的,无非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算盘落空,她替自己女儿出口气罢了。只是若真因为宰了一只羊而去处置她,就连云元庭也觉得是在小题大做,说出去也平白叫人笑话,是以他听了红梅的话沉默了。

      他思索片刻,对云枬道:“你后母不一定知情,何况本就是这两个丫头看护不当,才导致被人顺手牵羊的事情发生,依我看,只惩罚这两个丫头就够了,革去她二人半年的薪俸,再罚她们二人免去一年的休假,已算大惩,玭儿意下如何?”

      云枬也难得没有应和,沉默下去。
      她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只道:“当初玭儿受困山中,便是整日与这只羊羔作伴,它虽然不会说话,还一身羊骚味,但它于孙儿而言,早成了家人般的存在。”

      听她这样说,云元庭的心就像被针刺到了一样,他沉吟片刻,而后吩咐人去喊了云祖佑夫妇来。

      有云元庭在,面对这两人云枬不必说话。
      她只听着云元庭吩咐:“即日起你二人去祠堂抄家训,直到认清自己的错误为止。”

      陈氏低垂着脑袋,语气却很硬气:“不知儿子儿媳犯了何错,惹怒了父亲?”

      云元庭斜乜了她一眼,并不理会,转而对儿子道:“看看你娶了个什么蠢东西。”

      云祖佑挨了训,不敢发一言,脑袋垂得更低了。

      在场的下人们听了老将军的话皆忍俊不禁,但碍着老将军的面儿,他们全都紧咬着唇瓣不敢笑出声。

      陈氏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了丑,面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比街上挂着的七彩灯还精彩。她斜了云枬一眼,云枬却对此丝毫不理会,只是恍惚间,她的嘴角似有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陈氏跟着云祖佑去了祠堂,看样子,他们明日也过不了什么重阳节了。

      待众人散去后,云枬对云元庭道:“本是小事一桩,不想惹得祖父不快,只希望祖父保重身体,毕竟在这家里,孙儿能信赖的只有您了。”

      云元庭拍了拍云枬瘦削的肩,只觉得羞愧难当。或许他这个祖父,甚至于云家的每一个人,都抵不上一只羊做得好。

      -

      佳节既至,气氛浓厚,红梅天不亮就回了家,她承诺不在家过夜,会赶在天黑之前回来。

      云枬身边只留了一个丫头服侍,这丫头既无父母又无亲生兄弟姊妹,因而即便是佳节也留在了云家。换作平时,她是没有资格靠近云枬的,今日红梅不在,她才临时顶替上来。

      云枬从未注意过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怯怯地:“奴叫阿玳。”

      云枬喃喃重复:“阿玳。”
      “很好听的名字。”

      “谢姑娘夸奖。”

      她没干过梳髻打扮这样的细致活儿,下手不知轻重,竟活活薅断了云枬好几根头发。云枬被她扯得难受,无奈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待她勉强为自己梳好了一个发式,姜承烜恰好来府内找她。

      云府的下人能走的都走了,显得有些冷清,得亏府内挂满了节庆灯笼,才不至于叫人误解府内发生了什么诡秘的大事。

      姜承烜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荷华苑,只有阿玳一人恭迎他,姜承烜便拦下了她的通报,径自敲响了云枬的闺门。

      云枬在铜镜里看到了他的身影,便起身跪拜,姜承烜上前扶起她,道:“你我是既定的夫妻,不必整日跪来跪去的。”
      他见无人服侍,便问:“云家的下人都到哪去了,怎地仅剩一个丫头片子了?”

      他口中的丫头片子正是阿玳。

      云枬解释道:“殿下不知,这是云家的规矩,每逢大节,便允许他们休一日假,或回家看看父母,或外出游玩。”

      姜承烜了然地“哦”了一声,却对此做法不怎么认同。
      “供他们吃喝还供他们外出游玩,比主子过得还好,这是谁定的规矩?”

      云枬莞尔一笑,道:“他们欢喜,我也享受到了片刻安宁,何乐而不为呢。”

      姜承烜不置可否,拉着她就往外走:“安宁有什么好,热热闹闹才好,走,我带你去城中最高的酒楼,纵览京州的繁华。”

      海内楼位于京州城的中央地带,周边衢道四通八达,似河流分支蜿蜒而出,大有接纳四方宾客之意。

      姜承烜指着海内楼给她介绍:“此楼高九层,虽只有九层,可它一层就有三丈高,每逢雾天,在最高一层如入仙境一般。”
      “走,带你上去。”

      云枬不禁发出疑问:“那么高,爬上去都要累死了。”

      姜承烜呵呵一笑,道:“表妹竟不知这里面是可以乘轿上去的么?”

      乘轿上去?
      果然,她一进去就看到门两侧排着两列轿辇,轿夫们守着轿辇严阵以待,她与姜承烜一进去就有轿夫微笑着迎上来。

      轿夫悄悄瞥了云枬一眼,而后恭敬问姜承烜道:“公子还是到老地方么?”

      姜承烜点了点头,算作应答。
      他转过身子问云枬道:“表妹是与我一同上去还是独坐上去?”

      云枬想了想,道:“两人同坐会不会太重了,我还是独坐吧。”

      姜承烜笑道:“你不必担心这些,身为主子,你只管吩咐下人去做你想让他们去做的事情,总是瞻前顾后为他们考虑可不好。”

      云枬反驳道:“他们也是人呀,扛着轿子会累,累了会哭……”

      姜承烜叹道:“你心太软了。”

      两人各自坐了一顶轿子上去,从一层至九层,才用了半炷香的功夫,云枬直呼惊奇。

      他们来到一间宽敞的厢房,厢房内置有精致的摆设,一物一件都像是太子的作风。巨大的隔扇窗敞开着,空气无声流动。

      云枬站在窗边往下方望了一眼,这一眼便吓得她匆匆后退了几步,坠下山崖的场景不适时地在脑海中浮现,吓得她双腿发软,心脏也怦怦跳。

      姜承烜扶住她的腰,笑道:“莫怕,这里很安全。”

      云枬顺了顺心口,扶着身侧的圈椅坐下,不经意间就避开了姜承烜拦在她腰间的手。

      她吓得面色惨白,姜承烜不禁担忧起来:“你胆子这么小,早知便不带你来,如何,可要传御医么?”

      云枬摆摆手,道:“殿下不必管我,我稍坐片刻就好。”
      所幸今日云薇不在,否则她真会怀疑是他二人串通起来要她的命。

      姜承烜斟了一杯清水递过来,道:“你头一次上来,还不习惯,若是你看到傍晚的云霞,彻夜的繁星,你便会明白此处的美好大过你心中的恐惧。”

      云枬说不出话来,她小口小口地啜了几口温水,心间才缓和了许多。

      姜承烜望着楼下如蝼蚁般渺小的人,自喃道:“正如皇室的人一辈子身处高位,从来只顾得享受就好了,既然选择了这位置,又何需担忧掉下去。”

      他灌了一口烈酒,而后朝云枬伸出手,道:“玭儿,你过来看一看,看看这大梁的天下,这大梁的天下,终究是你我的。”

      他这句话与盼着皇帝死何异?
      云枬怦怦跳的心才缓下来,又被他激得慌起来,她提醒道:“殿下慎言。”

      皇帝如今身体康健,难不成他想谋逆么?

      云枬觉得他有些疯癫,不愿与他多说什么,只道:“殿下吃醉了酒,说了些胡话,玭儿也精神恍惚,什么都没听见。”

      姜承烜又饮了一口酒,没再说一些疯言疯语。

      这海内楼的第九层虽高耸入云,屋内却没那么寒凉,大抵是因为屋内熏了暖香之故。

      云枬的心绪已经平稳下来,浓烈的熏香味儿扑入鼻腔,激得她大脑一个激灵。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位海棠娘子横尸躺地的景象来,而后官衙的人抬着她的尸体掠过她身旁,那时空气中飘散的一股香味,竟是与这房内燃着的无异。

      她抬眼瞥了男人一眼,而后又匆匆低下头去。

      男人扶着窗柩兀自饮酒,未察觉到背后的轻轻一瞥。

      然而云枬却确定了。
      他和她身上熏着的,可不就是同一种香味。

      难怪她会觉得那股香味熟悉,只因姜承烜靠近她时,便是带着这样一种香。浓烈刺鼻,她不太喜欢。

      她想起人群里那一句——
      “去了一趟皇宫,回来就不好了。”

      还有红梅的一句——
      “太子好色,人尽皆知。”

      云枬方才平复下去的心,又因此被激起来,就像有人在她心尖尖上投了一颗很小的石子,虽然不大,但足够激起涟漪。
      甚而她觉得自己踏入了一道找不到出口的深渊。

      她正暗自猜测着太子与海棠的关系,门口响起一阵敲门声。

      姜承烜连头也不回,只道了一句:“进。”

      门口的人推门而入,她见到云枬后莞尔一笑,道:“好些日子不见了,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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