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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独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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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闲翻身坐到旁边,抬手搭自己脖子上,锁骨那块不用看也知道青了,“托你的福,没摔死。”
“后面搞的什么死动静?”童遥这皱在一起的眉头就没展开过,他立马走去扶地上那俩倒霉玩意儿,见人没事又继续输出:“怎么,觉得我讲得太好,兴奋上头了是吧?!”
今天一节课都快赶上他以往三天的怼人量了,怼得都觉得很恼火:“我看教室太小不够你俩发挥,都给我滚出去站着,下节课也别回来!”
江闲:“……”
晟阳:“……”
至此,童总为数不多的两次罚人经历全给了这两位。
走廊上,刚被宣布代表学校参加竞赛的江同学此时正在走廊罚站,他翻开一本题集,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罪魁祸首抬手抵了下鼻尖:“对不住,害你被罚站。”
江闲视线仍落在题目上,在题干前面打完勾后才开口:“手长我自己身上,关你屁事。”
一看就是气还没消,声音冷得像冰,晟阳又把头凑过去:“这题册怎么没见过?你自己买的?”
“你不识字?”江闲瞥了眼页面左上方“竞赛精选”四个大字说。
晟阳:“奥,写这么快,不愧是学霸!”
江闲:“……”
这马屁拍得过于生硬,晟阳自己都十分嫌弃,他放弃拐弯抹角:“上午那事是我的错,我起床气总是无差别攻击的。”
“嗯。”江闲淡淡应了声。
他笔尖不停,页面空白处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应该是被赶去走廊的时候忘了带草稿纸。
晟阳在自己的本子上撕了张空白的纸递过去:“要么?”江闲看了眼,伸手接过去了。
看来没生气。
临近中午,阳光刺眼却不显燥热,偶尔能听见教学楼下的桂林里传来鸟叫声,叽叽喳喳不停,并没有书中说得那般动听明耳,却总让时间慢下来。
晟阳没再没事找事,也拿出自己卷子刷。
翻页的时候,他的胳膊轻轻擦过江闲的,又一触即分。
笔尖落在纸上发出的沙沙声异常清晰,明明只隔着一道墙,教室里的声音却显得模糊又遥远。
他已经很久没有碰过书了。
放在以前他被罚站是毫不意外的事,但他肯定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在罚站的时候会和别人一起刷题,而且一点不觉得烦躁。
学霸光辉还是很有感染力的。
周六,十七中门前站着两个穿着校服的学生,还有一个身量极高的老师。
童遥青着个脸:“江闲那小兔崽了怎么还没来?”旁边一男一女两个学生都是三班的,此时有点不知所措,笔直地站在一旁。
又等了一会,他招呼那两个学生先上车,然后迈着长腿跑向十福街。
童遥在一家写着“向北”的店前停下脚步,黑着脸走进去,果然在里面看到了江闲。
江闲的情况他有所了解,所以对这人上午经常旷课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这次关系到竞赛。
“您忘性挺大啊,参加个数学竞赛还要我来请。”童遥一米九的高个,站在店内显得气势十足。
江闲:“我提前几天就说过不参加。”
这次数学竞赛是学校选的人,并不是学生自愿报名的,但正常人有参赛机会睡着都能笑醒,脑子抽了才会拒绝。
童遥看着江闲,像是想责备,可开口时语气里却带着点无奈:“你知道这个机会多难得吗?多少人想要争不到。”
江闲沉默了一会,说:“别人怎么想和我没关系。”
“嘿——你怎么这么倔!”
再说下去应该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江闲被薅着领子拉去赛场,要么是童遥先被气个血压爆表直接进医院。
“童老师,您怎么来了?”后厨这时跑出来个人,她没穿工作服,应该是这里的老板,正忙得脚不沾地。
见是自己以前的学生史木青,童遥没好气说:“我来抓人回去参加竞赛。”
“竞赛?”
史木青之前和江闲说过这周末店里情况特殊,没什么事儿就来搭把手,她怎么也没想到江闲能把竞赛归到“事儿都算不上”这类里。
“你兼职上瘾了拎不清事吗?赶紧走!”她直接上手扒江闲身上的工作服:“别逼我炒你鱿鱼。”
在江闲即将说出类似“随你便”这种话之前,她继续道:“再不滚我把林姐叫来。”
最后一句说完,江闲没声了。
“你一个人在店里?”江闲问。
史木青把江闲往门外推:“用你操心,我不会想办法吗?”
车内前座的两人谈笑风生,从家长里短谈到国家大事,后座则是死一般的寂静。
这车不小,三个人在后座并不拥挤,只是有个人形冰山哐哐冒寒气,温度就在冰点下没上来过。
坐在中间的男生戴着眼镜,准备缓和点尴尬:“你好,我是陶言,这是吴玉,我俩都是三班的。你数学很厉害啊,每次都能拿荣誉榜单科榜首。”
讨厌?无语?真会起名儿。
“奥。”江闲回。
简简单单一个字毁掉了陶言所有勇气,他默默偏开头。
随便吧,累了。
一旁的女生帮忙圆话:“毕竟是江神嘛,而且其它科也不必数学差。”
说完陶言立刻向她投来无比感激的目光,结果猝不及防一个对视,两人竟然脸红了,纷纷把头瞥向开。
没想到车内的温度会以这种方式飙上去。
童遥转身给后座的人递水,一脸疑惑:“你俩很热吗,脸怎么这么红?”
“啊?”
那俩人脸更红了,心里暗自祈祷童遥赶紧闭嘴。
“热的话可以开空调,只是这九月底的天,怕你们感冒。”司机说。
童遥也不觉得热,他在自己年纪大了体寒和小年轻血气方刚之间摇摆不定,最终把目光转向江闲:“你这脸倒是白生生的,要开空调吗?”
江闲木着脸把头偏向窗外:“随便。”
童遥说:“那就开窗透透风,免得上考场的时候生病影响发挥。”
考点距离七中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为了方便,这几天大家都住在考点附近的酒店里。
“卡拿好了,回房间后好好休息,下午带你们熟悉考场。”童遥拿出两张房卡递给三人,女生住单间,两男生凑合下住一起就行。
陶言石化在原地,有种四顾茫然的沧桑感。
三天,也就是说他要和那位行走的制冷机在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处整整三天!
“我自己去开一间。”江闲把房卡塞陶言手里,自己走去前台。
“欸?”
陶言懵了两秒后豁然开朗,立即冲江闲的背影喊:“江神,房费我可以和你A。”
“A什么A?俩男生住一间有什么可别扭的?”童遥无语至极,拍开江闲准备付款的手机,自掏腰包,多开了一间房。
竞赛当日。
考场上的气氛十分紧张的,最后半小时翻卷子的频率和声音剧增,像是借此发泄着内心的焦虑。
老师最后一次提醒道:“个人信息再检查一下,不要漏填。”
这个提醒跟催命符似的,说完底下的人眉头锁得更紧了。
突然,一个身影越过奋笔疾书的众人,迎着监考老师长达八秒的直视,笔直走到讲台前交了卷。
众人:“……”
装什么逼啊?!虽然确实挺帅。
他们在心里唾弃了一番这人传播焦虑的恶劣行为,几秒后抬头的人就收回目光,低头和题目死磕。
“在那坐十几分钟要了你的命吗?万一少检查出来个错误呢你找谁哭去?!明天再提前交卷回校后来我办公室喝茶!”童遥触发丝滑连击,手指都快戳江闲眼睛里了。
江闲垂眼看地面,左耳进右耳出,在听见“喝茶”两个字的时候抬了下眼。
他想到几天前被罚跑步,最后一圈永远是最艰难的,但在那天,最后一圈却很轻松。
“走神呢?!听见没!”
江闲耳朵有点疼,“听见了。”
竞赛第二天
考场里一个熟悉的背影这次提前了半小时交卷。
众人再次:“……”
算了算了,毁灭吧,人要学会放过自己。
这次监考老师还特地提醒了一下,最后竟然收到个毫不在意的“哦”,现在的小年轻可谓十分嚣张。
这么心高气傲,看你能写出什么花来。
监考官低头往卷子上一瞄,见上大部分题都写了,只有两道题下面十分干净,连“解”都没舍得写。
他是真不理解,还剩半个小时呢,就那么笃定自己解不出来?
考场外,童遥插着兜靠在桥边的护栏上,看着江闲走出来,看着江闲偏开头装瞎,最后看着江闲转了个方向想走人。
“你往哪走?”童遥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要是再信你的‘听见了’,我就不姓童,我姓邪!”
江闲:“没必要,确实听见了。”只是没听进去。
“你——”童遥想抽他。
他越看这脸越窝火,索性转头看湖里的乱叫的大白鹅。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非要把别人都膈应走才能清净?”童遥瞥了江闲一眼,抬手搭在桥头上,“清净也是需要热闹调和的,不然就成了自我封闭。”
教书这么多年,眼前这位心思最难猜。
童遥在江闲肩上拍了下,掌心厚重温热:“我知道你做事有自己的分寸,分数的事用不着别人操心,但是偶尔合点群,不为别的,让自己轻松点就行。”
一阵沉默过后,江闲没让开肩上的手,“能写的都写了,没必要坐着浪费时间。”
“行。”
远处不知所起的长风卷起青青江波,也掠过这座城市的光怪陆离和人间烟火。
当旭日东升,薄雾散去,白鸥会在朗朗晴空下纵翅高飞,有了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