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冲突》白天下雨晚上打伞

3、第 3 章

　　接下来一段时间，易臻按部就班地往下走。只是鞋里那颗遗留的小石子时不时硌一下脚，提醒他它还在那儿。
　　即便如此，易臻也没有选择处理掉它：他一边捂着脑袋骂自己，一边又挣扎着在脑海里演练询问。
　　在他日复一日的纠结中，荀未的折磨反而先走到了尽头。

　　那天，易臻下晚班，拖着身体回家，一开门就被沙发上两眼炯炯有神的荀未吓了一大跳。房间里没开灯，蒙蒙亮的天色只能照出隐约的轮廓，乍一看就是沙发上有一团黑洞洞的不明物体，还顶着一双在发光的眼睛。
　　易臻捂住惊呼，赶紧按开灯：“你……”
　　荀未满脸幽怨，抱臂靠着沙发道：“你怎么这么迟才回来，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可是我去上晚班前跟你说了啊！”易臻扶着门框平复呼吸，诧异道，“你不会等了一整夜吧？”
　　荀未脸板不住了。他一跃而起，在易臻惊恐的眼神中大笑着扑过去：“不知道！我太激动了睡不着！”他搂着易臻的脖子大声宣布，“我终于把参赛作品搞完了！哈哈哈哈！”
　　易臻胆战心惊地祝贺，两手紧张地扣紧门框，看激动的荀未仿佛在看中举的范进。

　　待荀未冷静下来后，两人一起去吃了早饭。
　　早饭后，荀未将眼睛都快闭上的易臻按坐到电脑面前，不顾他的申述，强硬地将耳机往他头上一罩。
　　“你边听边睡。”
　　随着音乐的流淌，易臻的瞌睡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看到了一场捕猎游戏，不屑一顾的猎物被阴影中的蛛网层层束缚，一转眼却是猎人四肢都被钳制，獠牙直逼脖颈；他看到了两个人友好对话下的暗流涌动，在浮夸的虚情假意之下，刀光剑影才是真实的骨；他看到了一场没有胜者的角斗，鲜血淋漓，两败俱伤，但酣畅淋漓，心满意足。
　　耳机摘下，易臻有些恍惚。他张口，语塞半天，对着荀未写满期待的脸道：“你是不是会拉小提琴？”
　　同样被震惊的还有大洋彼岸的崔展愔，但他的回应更离谱：“荀未你是不是喜欢你那个小学弟？”
　　荀未抓狂：“为什么啊？！”
　　“你这首不是在见了他之后才顺利写完的，根据我的耳朵听到的判断，我觉得这合情合理。”崔展愔振振有词，“放心，我又不歧视你。相信小易也不会的。对吧，小易？”
　　易臻真的去思考了一下崔展愔的论断的合理性，甚至回翻了一下记忆找证据，然后被别的思绪引走了注意力，此时被冷不丁问了一句，心不在焉便敷衍地“嗯”了句，答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啥。
　　荀未被气走了，边走边嘟囔着什么。
　　“但是，挺好听，你帮我转达一下。”崔展愔在电话那头应该听见了脚步声。
　　“好的。我也这么觉得。”易臻没忍住笑。他看见荀未盘腿坐在沙发上眉飞色舞地发消息，兴奋得似乎马上要弹起来直达屋顶，“可能是太震惊了，一时有点不知道夸什么。”
　　“没事。照这个样子，他以后不知道要听多少夸奖，估计要飘上天，不差我们这儿一时半会儿的。”崔展愔“啧”了声，换了话题对象，“那你呢？小易，你最近怎么样？”
　　“我？没什么事，每天就是去便利店打打工。”
　　“是吗。”——我以为你会做点什么。
　　气氛有些凝滞，易臻连忙问：“那你呢？你在那边怎么样？”
　　“我？”崔展愔叹气，“最近好多了。之前……”

　　折腾了一整天，易臻瘫在床上，困倦得连手机都懒得点开。眼睛刚闭上，他便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小易哥哥！好久没联系了。啊，你睡了吗？”
　　“芷兰？还没呢。”
　　“那你最近怎么样啊？”
　　“挺好的。你今天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放假了吗？”
　　“对啊。今天休假，秦老师就把手机给我了。我拿到手机第一件事就是给你打电话，毕竟那么久没见了，挺想你的。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嗯……有空的时候吧。最近挺忙的。秦老师、钟老师都还好吧？”
　　“嗯嗯，他们好得不能再好了。哦对，即使忙还是要注意身体啊。要注意穿衣服，特别是换季的时候，还有吃饭。就这些吗？那好。易臻哥哥，上面都是秦老师拜托我嘱托的，我想你也能听出来。”
　　“嗯。你帮我转告一下我知道了，我能照顾好自己的。你怎么样啊？上学还顺利吗？”
　　“说到这个我就烦。一点都不好。我跟你说……”

　　抱怨的话匣子一开，一小时流逝得不知不觉，易臻听到电话那边传来隐隐约约的女声才恍然。钟芷兰不得不委委屈屈地道别：“秦老师说我打扰你休息了，要我挂了。”
　　“没关系的，反正我也不太困。”
　　“唉，没办法，只能我下次放假再给你打电话了。小易哥哥，照顾好自己啊！身体最重要了。”
　　“这也是秦老师说的？”
　　“是我。”
　　“那你也照顾好自己。身体最重要。”
　　“嗯嗯。那，拜拜？”
　　“拜拜。”

　　之前说自己不困的确是在骗人，但电话挂断后，易臻的困意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盯着天花板，回味了一下刚才的谈话，没忍住，用手臂遮住眼睛，长长叹了口气。
　　压下去心中的酸涩感后，易臻起身打算去厨房。结果门刚豁开一个小口，他就闻到了一阵香味——荀未窝在沙发上举着外卖向他招手。
　　易臻无奈，却诚实地往沙发的方向走。

　　“快来快来！”
　　“怎么了？”易臻还没坐下，已经自觉拆双筷子先往嘴里塞了口，“唔……你看的什么？”
　　荀未目不转睛：“林筱参加的那个综艺，带选秀性质的。”
　　“嗯？”易臻喜欢这次的外卖，“你不是很讨厌他吗？”
　　“还不是李承明在朋友圈宣传里大肆宣传。”荀未愤愤地咬了口肉，嚼得苦大仇深，“我来看看怎么回事。”
　　易臻摇摇头，去厨房倒水。

　　易臻端着两杯水往回走，突然听见荀未不满的啧声：“天才吗？把以前的经历一笔勾消了。”
　　“什么？”
　　“他不承认以前有过练习生的经历。”荀未又在翻白眼。
　　“可是他说了要怎么解释呢？”易臻把水递给荀未，无奈道。忽然，一段记忆掠过脑海：当时秦老师过来看他的时候，好像林筱路过，他把林筱介绍给秦老师了。也就是说，秦老师知道林筱是他队友。那么，刚刚那个电话……别多想！
　　“我不管，我就是看他不爽。”荀未冷笑，侧头，被易臻满脸的凝重吓了一跳，“小易？”
　　“这个综艺……宣发，额，怎么样？”
　　“下了大功夫的吧。不然单凭李承明一条朋友圈我不会专门跑来看。”再怎么嘴硬，荀未也得承认，自己确实是有点嫉妒，说话也阴阳怪气的。
　　“那……”易臻心慌了。秦老师可能，不，一定看到了，所以才喊钟芷兰打电话来，所以才再三嘱托他要照顾自己，所以才……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他果然还是那个什么都做不好的人，什么都没有变好，一切都在往深渊坠。而且，他还在骗人，还在自欺欺人。
　　“……小……易……小易……”
　　“易臻！”
　　易臻抬起头，看见荀未正担心地看着他，连筷子掉到地上了也没发现。他想挤出一个笑，可是脸上的肌肉僵了，他笑不出来。嘴巴张张合合，最后说：“我先回去了。”

　　外面的声音太吵，外面的灯太亮。
　　易臻睡不着。
　　翻来覆去一整夜，最后在天快亮时才勉强睡着。梦里各种光怪陆离，吵吵闹闹的人群在耳边轰炸。挣扎着醒来，整个人比睡前还累。

　　一上午，易臻都躺在床上没有起来。脑子里有一团浆糊，他搅来搅去，只把自己累的够呛。
　　中午，荀未来敲门喊他吃饭，他没理会。即便心里说了无数句对不起，现实中他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荀未好像生气了。
　　下午易臻迷迷糊糊睡着了。是以前那个旧梦，只是站在剧场门口的人影多了一个，而他背后是空荡荡的。
　　然后他被踹门的声音吵醒了。
　　“易臻，你给我滚出来！快点！”
　　易臻转身用被子蒙上脸，悄声说算了。
　　门最后被撬开的。
　　下一秒，易臻被拽下床，隔着被子还是摔得生疼。睁眼，看见荀未居高临下，皱着眉，抱着臂，不耐烦地用脚轻轻踢了一脚他：“疼吗？”
　　易臻有点懵：“疼。”
　　“疼就给我记住！闹什么绝食！”荀未又踹了他一脚，“你逼我的。记得喊人来修锁，你出钱。”
　　易臻点点头。
　　“小易。”荀未叹了口气，“我挺怕你出什么事情了，然后才比较极端。”他坐下来，“跟崔展愔学的。他以前踹过门，我踹不动，只能拆锁了。刚刚也是，本来想把你揪起来，但是发现我提不动，抱歉，扯到地上了。”
　　“荀未……”
　　“有什么话回来说吧。晚上请你吃饭，哦还有苏朗，那张条子还没消，算庆功宴吧，庆祝我歌写完了。快起来收拾收拾。我饿死了，中午为了陪你没吃饭。感觉可能是因为饿所以那么生气。啧，苏朗要去找穆芮桉，没关系，一起吧。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去看看？好像是排话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