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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鸣春佳宴(四) ...

  •   鸣春宴这日天气晴好,午宴便设在了园中。鲜花嫩竹环绕,美酒软香在侧,座上女眷们都面带浅笑地聊着天。

      玉问泉坐在座上一边呷酒一边观察园中各人姿态——大家都专心说着眼前话,并无人注意到她。

      蔺文绿答应的册录直接让人送去了谢府,玉问泉不好再提送来飞虹园之事,否则意图太明显,容易引起怀疑。

      倒不是不信任蔺文绿,而是怕牵扯蔺文绿,玉问泉想要翻案,却并不想将太多人被卷入其中。

      “哎呀!”

      玉问泉只是低头捏了块糕点,身旁便传来呼喊声,她转头看去,有个丫鬟“不当心”将酒洒在她衣裙上了。

      这已是不知道第几次“被不小心洒酒”了,玉问泉看着脚踝处被反复泼脏的衣摆,眼中尽是冷漠。

      “不长眼的东西!我好心带你来见世面,你却笨手笨脚!还不快跪下!得罪了侯爷夫人,有你好果子吃!”

      略显尖锐的教训声响起,玉问泉甚至不愿抬头去看这出“好戏”。接下来便是丫鬟下跪磕头,旁人纷纷劝自己饶人一命的戏码,她有些厌倦了。

      没成想这丫鬟骨气硬,弱弱回了句嘴:“奴婢并非有意,是有人撞......”

      “你还敢顶嘴?”尖锐的女声再次响起,近了许多。

      这下玉问泉不必抬头看都知晓是谁家夫人了——金添蝶。

      “跪下!今日我非要给你立这规矩!”金添蝶觉得丫鬟在众人面前驳了自己面子,顿时怒不可遏。

      原是要带府中惯用的大丫鬟来的,可鸣春宴前两日居然诊出大丫鬟有孕,一问才知是韩仕佳的种。金添蝶气得让人将这大丫鬟拖去荒郊乱棍打死,这才带了府中另外一个呆头呆脑却资历够深的丫鬟来。

      谁知这丫鬟竟如此不识好歹,在众官眷面前打自己的脸,金添蝶扬起手就是一巴掌。她不知用了多大的力,竟将丫鬟一下子掼倒在地。

      四周忽然响起议论声,这戏显然闹大了。

      玉问泉被一群人围着,有些喘不过气,便站起身对金添蝶道:“韩夫人莫动怒,丫鬟都是自家府中人,她做错了事,回府关起门来教训便是,何必扰了大家的雅兴?”

      金添蝶一听这话,心中怒火便越烧越旺,玉问泉这是在说她“外扬家丑”,教不好下人,没担好当家主母之责!

      她胸口起伏,连带着肩膀都颤动起来,目光扫过还倒在地上的丫鬟,忽而又松了气,扬起脸道:“既然谢夫人知晓别家事要关起门来说,就不必替韩府操这个心了,这丫鬟我自会带回去好好教训......”说着,她故意放轻了声音道,“我保证她再也不会出现在谢夫人面前。”

      玉问泉蹙眉——她原是想用言语刺一刺金添蝶,没想到她竟将怒火转至丫鬟身上,听这话是要回府将丫鬟杀了,好让她“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地上的丫鬟显然也听出了这层意思,忙跪地磕头求饶,金添蝶却一脚将丫鬟踢开,转身走了。

      地上的丫鬟心如死灰地跪坐在地上,周遭女眷们议论纷纷。

      “一饼,带她去洗洗脸。”玉问泉道。

      一饼得令,搀着丫鬟起身,这丫鬟在经过玉问泉时忽然抬眼看向她,眼中情绪复杂,玉问泉一时辨别不出,只能看着丫鬟离去的背影思索。

      但还未想出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轻软软的叫声:“谢夫人。”

      玉问泉转身,一身着鹅黄轻纱裙的小娘子站在身,她看着有些眼熟,但玉问泉记不起是在哪儿见过。

      周围的女眷们见热闹散了,便也纷纷散开,桌前只留下小娘子与玉问泉。

      “谢夫人没事吧?”小娘子想上前检查着,玉问泉却后退了半步看着她。

      小娘子愣了一瞬,这才恍然想起自己还未言明身份,于是忙道:“我叫梁今,是大理寺少卿梁途之妹。”

      梁途的妹妹?难怪如此眼熟,兄妹两长相还是有些相似的。

      玉问泉不动声色地打量梁今,她看着年岁并不大,梁途还未成亲,父母又双双病逝,家中无其他女眷,敢让这般年岁的妹妹独自前来鸣春宴,真不知该说梁途胆大还是该说他粗心。

      “劳梁小姐担心了,我无碍。”玉问泉道。

      梁今骨架小,身上肉不多却够紧致,穿着鹅黄纱裙,像一株金黄的麦穗,柔韧又亮眼。

      “我方才在陪万夫人下棋,并未注意席上,这才来晚了。”梁今见玉问泉对自己不冷不热的,便也后退了半步,柔声解释。

      玉问泉点点头——原来梁途是将人交给了蔺文绿,如此倒是说得通了,梁途这娇娇软软的妹妹,若是飞虹园中有人刻意针对,又无人护着,怕是早让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玉问泉不欲多言,梁今看出来了,于是捏着裙摆,神色有些难过地站在原地。

      “方才万夫人托人给我送了一壶芋泥牛乳饮,梁小姐有意同饮吗?”好歹在狱中时梁途对自己伸出援手,玉问泉觉着还是要照看着点小娘子。

      梁今闻言,脸上浮现欣喜,微微点头道:“好。”

      于是二人落座,一饼将放在一旁炉子上温着的芋泥牛乳拎了来,倒了两杯,袅袅白汽氤氲散开。

      梁今捧着热饮,透过丝丝白汽看向玉问泉,觉得她既端庄又好看,不似京中女眷们爱画细柳弯眉,玉问泉的眉毛只用螺子黛描了色,算不得细,倒是衬得眉宇间的英气愈发蓬勃。

      玉问泉觉察到她的目光,却也不说什么,待眼前的小娘子喝了半杯热饮,她才开口。

      “怎么想到只身来鸣春宴?”

      听到玉问泉同自己搭话,梁今忙放下杯子,端正坐好,认真答话道:“今年听闻谢夫人要来,我便求了哥哥半月......”

      玉问泉也放下杯子,坐正了,问:“找我何事?”

      梁今连连摆手道:“无......无事......我只是......想见见谢夫人......”她脸色焦急,似是想说话,又怕自己说错,于是憋得脸颊通红。

      梁途入仕那年家中二老病重,生生熬到梁途上任后才咽气。梁途告假,想为双亲扶灵回乡安葬,朝中却有官员想以此做文章,诬他官心高悬,拿巧躲懒,劝皇上撤了他的职位。

      彼时是玉丰一力担保,为梁途据理力争,这才让二老顺利回乡,梁途得以有机会保住官位,在官场上崭露头角,一路升至大理寺少卿。

      是以梁今很早便知晓了玉府对自家有恩,却因年纪太小且兄长公务繁忙而无法出门结交,但这并不耽误她打听消息。玉问泉在鸣春宴上锋芒毕露之事,她听得津津有味,从此将玉问泉视为标榜旗帜。

      玉家入狱后,她提心吊胆在家烧香礼佛近一年,在得知玉家小姐要嫁给兄长时,喜不自胜,竟哭出了声。

      后来见兄长独自穿着喜服回府,她还以为是兄长半路犯浑,没成想竟是被截了亲,心中虽惋惜,却也知晓圣意难违。

      眼下梁今年岁已满十八,梁途许她喝酒也许她带家仆上街游玩,于是她便胆大地求兄长许她来鸣春宴,她想见玉问泉,想与玉问泉结交。

      玉问泉听梁今说只是想见见自己,倒是也未露出惊讶神色,毕竟她名声大,想来一睹真容之人向来很多,她早已习惯了。

      梁今见玉问泉又不说话了,于是绞尽脑汁想了半晌,又开口道:“谢......谢夫人爱吃包子吗?”

      玉问泉莫名:“包子?”

      得到玉问泉的回应,梁今忙点头道:“嗯,包子,我方才过来时,一路听许多夫人提起城东的胡记包子,肉鲜汁丰,是难得一尝的美味,如今要买胡记包子都需趁早排队,谢夫人想吃吗?”

      如今府上餐食都恢复如常,玉问泉恢复了从前的胃口,吃得精细且并不馋嘴,于是垂眸道:“梁小姐若是想吃,明日可派人早些去买。”

      这意思就是不想吃了,梁今有些丧气地垂下头。

      玉问泉对这包子确实不感兴趣,鸣春宴上的女眷们谁家不是锦衣玉食的?何至于如此吹捧包子?这铺子定是哪家官眷的亲朋开的,想借着官眷之口打名声呢。虽骗不到自己,却能将梁今这种小娘子唬得团团转。

      许是蔺文绿特意叮嘱过园中下人,玉问泉与梁今坐在一处,常见下人上前来伺候,似是要告知其余人,这小娘子有人护着,碰不得。

      玉问泉也算沾了梁今的光,午宴至晚宴间,都无人敢前来打扰,裙摆的酒渍也干了。

      一整日下来玉问泉觉得有些累,与梁今说话的同时还要注意席间其他人有无异动,判断送密信之人究竟藏在何处,实在令她身心俱疲。

      晚宴后各家便要散了,梁今紧紧跟在玉问泉身后,过泠仙湖时忍不住问:“谢夫人如何回去?谢大人会来接吗?”

      “有马车来接。”

      梁今捣腾两条细腿往前小跑了两步,赶在了玉问泉前头,道:“那我先出去看看,替谢夫人将马车引到近前来。”说完就疾步要走,被玉问泉一把拉住了。

      “不必,不是府中马车。”不是府中马车便不会挂牌子,梁今认不出的。

      不是府中马车便是雇的车了,侯府怎么连马车都不给谢夫人备的?

      梁今有些不解,脑中闪过许多念头:莫不是谢夫人在侯府并不如京中传言那样受宠?否则怎会连府上马车都不给用呢?

      恰好金添蝶走在旁侧,听了玉问泉与梁今的对话,忙提高了声音道:“怎么听说谢府未派马车来接谢夫人啊?”

      此话一出,前前后后的女眷们纷纷将目光转了过来。

      玉问泉侧身转向金添蝶,她脸上将“小人得志”写得生动清晰,身后跟着午宴时被打的丫鬟。

      这金添蝶莫不是记性不好?

      玉问泉开口提醒道:“不知韩大人今夜是否有空来接韩夫人?”

      金添蝶正要说自然会来,毕竟她特地提前几日便同韩仕佳说了好几回,他答应了会来的。但听玉问泉将“今夜”二字咬得极重,便忽然想起除今夜外,韩仕佳夜夜在外鬼混,甚至吃那助兴药将身子吃坏了......

      于是她生生咽下了喉间的话,闭嘴扭过头去,气冲冲地走了。

      玉问泉继续往前走,一饼忽然叫住她:“夫人,我忘了将礼品册子交给园中下人。”

      闻言玉问泉停住脚步,站在泠仙湖边道:“劳你去送一趟,我就在这儿等。”

      一饼点点头,匆忙转身走了。她边走边暗自责怪自己,怎的将这样大的事给忘了,还让夫人在湖边等。原就因着老爷不来接夫人而被其余女眷看轻,这会儿又落人一步,停在湖边磨蹭时间,如此行径倒更像是在躲着女眷们怕出丑......

      一饼不住加快了脚步,送完礼品册子回来,额上汗珠滚滚而下,待她疾步至湖边时,湖边竟空无一人。

      “夫人?夫人?”她四处张望了一番,此时其余女眷与下人们都走了,湖边除了烛火再无其他,静得可怕。

      一饼心中冒出不好的猜测,低头看向湖面——漆黑且平静,连风吹出的褶皱都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鸣春佳宴(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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