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池》蓝绿尾

28、我自己来

　　池也皮肤白，一点颜色在他脸上都特别显眼。

　　巴掌印还没好全乎，隐隐有痕迹，眼下淡淡的乌青是没睡好熬出来的，眼皮和眼尾那块又泛点红，低垂着脑袋的样子像只垂头丧气的败家犬，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他受了多少委屈。

　　池礼真想给他一拳，再把人翻来覆去，横七竖八地骂几遍，但他还没消气呢，给个眼神都算是给他脸了。

　　池礼翻了个白眼，恰有其事地自说自话：“谁在说话啊，我怎么听着好像有人在说话，这腿瘸了怎么还影响耳朵呢，回头我得找医生问问。”

　　池也张了张嘴，觉得站着和池礼不亲近，膝盖都没抹就在池礼的床边跪下来，他怯生生地抓住池礼的手，小声喊了一声哥。

　　“哟，是你呀，警察呢，警察怎么没给你抓走啊？”池礼分了他一个眼神，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怕自己又忍不住想扇他。

　　事发突然，池也突然就蹿到了吴前程身上，手上的动作全被身子挡了，池礼就看见他上上下下把手里的东西往下扎，吴前程在地下越嚎越惨。

　　池礼一口血往上涌，好几秒没喘上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一把把人拽起来才算松了口气，车撑子的杀伤力有限，也不能跟刀似的往深里进。

　　猛地再回想起池也满眼杀意脸上还沾着血的样子，池礼呼吸都快了几分，他深呼吸偏过脑袋，用后脑勺对着人。

　　池也一动不动，就盯着眼前的后脑勺说话：“哥，我问了医生了，你伤到了肌肉和分支血管，还有一条动脉，但处理的快，送医院及时，做好恢复是有有可能变成跟原来一样的。”

　　见池礼没反应，池也咬了咬唇，继续透过他的发丝看他，“医生还说了，你年轻，身体情况好，但也要多补充营养，摄入高蛋白类食物，比如牛肉、羊肉、鱼肉，还有牛奶鸡蛋什么的，明天开始我就给你做，做好了再送过来。反正我已经放寒假了，也没什么事，你不能走，我就哪也不去，在这陪着你，照顾你。”

　　池礼还是不动。

　　他的身体是平躺着的，脑袋却往一边偏，像被小孩故意掰歪了的玩偶人，看起来别扭极了，肯定也不舒服。

　　“你不想看见我，我就走了。”池也决定走了，起码让池礼舒服点。

　　池也刚站起来，给池礼把被子掖好，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回头一看，是于聆凤。

　　池也开了门，于聆凤脚步匆匆地就进来了，她提着个果篮，还带了一捧花，放在池礼的床头给他闻，“看看，我盯着花店的人包的，好不好看啊？”

　　池礼就收过池也上小学那会儿父亲节给他送的玫瑰花，还没收过这么一大捧的呢。闪着光的粉色包装纸裹着淡粉色的郁金香，好看极了，花香也是淡淡的，一点不冲鼻子。

　　“好看，姨，你怎么来了？”池礼要起来，池也很有眼色的把人扶起来，拿了个枕头塞在他腰后面。

　　“说的什么话，你都这样了，我能不来？这么大的事我都不知道，徐警官打电话告诉我的时候我都快急死了，听他说你醒了才敢过来。”

　　于聆凤颇为责备地看了池也一眼：“小也，小池受伤你怎么都不告诉我啊。”

　　“我，我给忘了。”池也一整天都六神无主的，光惦记着池礼什么时候能搭理他，怎么样才肯搭理他。

　　“你们这一个两个的，”于聆凤没见着当时的场面，前因后果都是从徐正嘴里听的，可光是一想，她就忍不住心惊，绑架要挟要五百万，还动刀子见了血，多危险啊。

　　于聆凤眼里泛酸气，垂下眼睛快速起身，拆了自己带来的果篮，“我去给你们洗点水果吃。”

　　“嗯，谢谢姨，”池礼把她叫住了，“我没什么大事，好好的，在医院躺几天就好了，这事儿你别告诉佳桐了，她胆子小，我怕吓着她。”

　　于聆凤心里酸气更重了，笑着跟池礼打趣：“你还想瞒她呀，她期末考还有几门没考完，再有几天考完试就回来了，一看你在医院准得哭。”

　　“能瞒一天是一天嘛。”池礼也笑。

　　房间里开着灯，很亮堂，光线透过玻璃窗往外散，外面天气不好，几朵云看得人心情阴郁，池也把窗帘拉起来，于聆凤的水果也洗好了。

　　池礼住的是单人病房，里面还有个配套的小卫生间，有小窗的木门内也有帘子，可以拉起来，外面就看不见里面了。

　　于聆凤跟护士借了水果刀和盘子，把水果切好了拿回来送到池礼跟前，新鲜水嫩的苹果块上还插着签子。

　　池礼吃了一块把剩下的推给池也。

　　“没胃口吗？那你喝点水。”于聆凤说罢把水杯送过去。

　　池礼摇头：“我不渴，姨，你喝吧。”

　　“好，嗯，”于聆凤喝了口热水，欲言又止。

　　池礼看她的样子憋得难受，“姨，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没什么不能说的。”

　　“那我可就说了，”于聆凤清了清嗓子，一改刚才犹犹豫豫的样子。

　　“我听徐警官说吴前程死了，死得好！你，还有小也，你们俩千万别有负担，这事儿跟你们没关系，你们一点问题都没有，就是他活该！该死！小也，你做的好，是我我也要捅死他的，个杀千刀的，自己没命活还想连累别人。”

　　于聆凤一口气说完一大串，眼睛里都要喷火星子了，池也没见过她这副样子，有点愣。

　　倒是池礼，被呛的咳了几声，震到伤口，疼的直抽气，“姨，你就别气我了，他瞎胡闹你也跟他闹，有你撑腰，回头我抽他都没底气。”

　　于聆凤一边给他顺气，一边叹气，“这叫什么事啊，多好的两个孩子，碰到的都是神经病。”

　　于聆凤的心始终放不下来，坚持要留下来陪床，池礼不让，池也也不愿意，催着她走，“聆凤姨，你走吧，每年过年的时候店里都忙不过来，我能照顾哥。”

　　直到于聆凤走了，病房里才恢复安静，池也觉得他和池礼的关系有所缓和，要喂他吃苹果，被甩了一张臭脸瞪回来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池礼才抓了把被子，叫他的名字，“池也。”

　　“哥。”池也眼睛亮了，昨晚上到今天，池礼头一回喊他的名字。

　　“你过来。”池礼脸色有点扭曲，咬牙命令，“扶我起来。”

　　池也的脸当即就拉下去了，“医生说你还不能起来。”

　　“我要撒尿。”池礼闭着眼睛说，先前于聆凤来的时候他就想上厕所了，没好意思说，他说了于聆凤肯定是要帮忙的，那太尴尬了。

　　可等她走了，池礼又拉不下脸使唤池也，坚持了现在，都快尿裤子了，“快点，扶我起来。”

　　“不行，我去给你拿尿桶。”池也昨晚上就在网上查了陪床知识，家属要怎么照顾病人，提前在医院对面的小超市把要用的东西都买来了，里面就有尿桶。

　　池礼一句脏话没骂出来，看池也高高兴兴、屁颠屁颠提着桶回来，乐了，“急什么，谁能抢的了你这个活儿啊。”

　　“我怕你尿床上，我抱不动你，要找别人来抬。”

　　“操。”

　　池也殷勤地过分了，把桶拿进池礼的被子里还想帮他脱裤子，池礼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厉声呵斥：“你别动，我自己来。”

　　他伤的部位不好，在大腿根，差一点就到关键部位了，池礼每回想起来都后怕，心惊胆战的，虽说他这辈子就池也一个小孩了，但他那东西还要用啊，真伤着了他跟打地鼠一样把池也打进地洞里都不够赔他的。

　　他憋得久了，撒尿的时间也长，好几次池也以为要停了都没结束，饶是池礼这样的厚脸皮耳根子也红了。

　　池也以为他扯着疼，安慰他：“哥，你别着急，慢慢来，腿别使劲儿。”

　　“滚啊。”池礼朝他喉。

　　池也闭嘴了，洗完手回来也不敢往池礼身边凑。

　　他把陪护床推到池礼好腿的那一边，又往里边靠了靠，就像他们以前睡在一张床上一样，缩在池礼的身边。

　　“哥，我知道错了，但是再来一次，我还是要这么干的。”

　　池也抢在池礼动腿之前说：“你腿没好，先别踢我了。”

　　池礼冷哼一声，鼻子和嘴一块儿出气。

　　“哥，你不护着我，这一刀就要捅我身上了，多疼啊，你护着我，我也要护着你的。”池也伸手揽住了池礼的腰。

　　护着我就是拿你那车撑子捅人啊，池礼一时无语，又有点感动，掐着池也的脸揉了揉，感觉上头的肉又少了。

　　前后不到半个月，池礼坚持要出院，不肯在医院过年，嫌晦气，说他再也受不了，腿没好，人要闷出病了。

　　池也拧不过他，问了医生确定可以出院了，给池礼买了把拐。他在的时候池礼是用不上拐的，他去办事的时候，池礼撑着拐，可以给那条伤腿省力气。

　　俩人没回家，先打车去的墓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