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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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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吧。”
绕过影壁,院子中间种着些海棠,此时却不在花期,只有少叶的树枝。左右两边各一个厢房,正北边是正房,两边又各有一个耳房,门紧紧锁着。
姜恒指了指东厢房,道:“这是你的住处。”
“其他房间,非请莫入。”
崔季年好奇地问道:“可是还有其他客人?”
姜恒道:“没有。”
他头都没回:“不想让你进。”
崔季年:……
他转头看宋临晏,目光迷惘又委屈。宋临崖差点儿笑出声,放慢两步,在崔季年耳边轻声说:“那边是姜恒和他父亲在住,他父亲身体不好,见不得风,所以不方便见客。”
她的呼吸扑在崔季年耳畔。他不自在地抿了抿唇,点点头。
姜恒瞥了窃窃私语的两人一眼,转身踏步上前,打开东厢房的门闩。门扉吱呀一声开了。
“把箱子搬进来吧。”他说。
等在门口的轿夫把木箱子搬了进来,放在屋子正中。
这是一间很素净的房间,四壁没有任何字画,靠墙放着一张架子床,中间一张榆木方桌,桌面上一尘不染,摆着一只白瓷瓶。从窗上竹帘透进来的日光,打在瓷瓶身上。
姜恒把钥匙放在桌上,说:“住进来以后,需得每日打扫,屋里窗棱、屋外台阶,都得清扫干净。”
“不能有落叶,不能沾灰。”
他打开窗户,将窗台下的花盆指给崔季年看:“这两盆花,都剪了枝,不能移动,也不能浇水。”
崔季年看着两盆枯枝,点了点头
三人出屋。姜恒继续将其他地方指给他:“这是灶台,院里只有这一处灶台,你若是要用,便按次交柴火钱,一次十文。”
宋临晏接了话:“都记我名下。”
姜恒瞥她一眼,没理她,继续道:“每次用过后都要清洗干净,一如未用。”
“煮水费柴火,若是一次超过二刻钟,便再另算。”
崔季年问:“请问姜公子,如何取水?”
姜恒道:“出门便是湖水,离这北去一里地,有一口清水井。”
“可有热水?”宋临晏问。
气质冰冷的姜公子说的话也很冰冷:“自己烧水即可,若是要我来,热水五十文一桶。”
宋临晏:“五十文?我租金可是给了你一月一两银子。”
姜恒淡淡道:“友情价。”
宋临晏:“凭咱俩的友情得涨价?”
崔季年站在后面,抬眼望去,却见那灰衣男子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如春风化雪,转瞬即逝,几乎让人怀疑是看错了。
院子不大,几人很快转了一圈,又回到了东厢房。崔季年将木箱子打开,阿橘将里面的物品一件件取出来,找好归置的地方。
崔季年坐在架子床上,望着轩窗透过来的日影。他要在这素净的屋子里,与阿橘住到年后,和看起来并不好相处的姜公子为邻,直到宋临晏带他回芫城。
不远处的檐下,宋临晏与姜恒相对而立,素灰罗衣的男子此时表情放松了许多。宋临晏带着调笑语调的声音,随着风断断续续地传来:“姜公子,许久不见,你的洁癖之症越来越严重了……”
姜恒道:“宋少主是第一次知道?”
他们的语气熟稔,偶尔相互调侃,一听便是认识了许多年,确实就像宋临晏之前和他说的那样,姜公子是她的“旧友”。
崔季年不作声地听着,修长的手指攥着袖口轻轻摩擦。随着两人的说话声,焦躁的情绪如同细弦一般慢慢磨着他的心脏,在胸腔中发出令人无法容忍的细声。
他忽地站起来,走到门口,叫道:“……临……临晏。”
他还是第一次不带姓的这么叫她。檐下的两人同时看过来。宋临晏问:“姐夫,怎么了?”
崔季年一股脑地想打断他俩,却没想好借口,见宋临晏望过来,只好支支吾吾:“……我……我忘了带眉黛过来。”
宋临晏道:“下次我来时带给你。”
崔季年问:“下次是何时?”
宋临晏想了想,道:“明日我就拿来。”
崔季年得了承诺,稍稍安下心,又坐下了。
两人没说多久,宋临晏见阿橘已收拾好东西,无事便告辞回家了。走之前,她又撸了一把崔季年风领上的狐狸毛,道:“有事便来找我,来不及就找姜恒。他虽然嘴上刻薄些,手上又抠门,脾气也不太好……但心地是好的。”
崔季年乖巧模样地点点头。
宋临晏坐轿回去了。崔季年转过身,看见院子里的姜恒漠然看他一眼,正准备迈步走回房间。
“姜公子。”他叫道。
姜恒迟疑了一会儿,停住脚,眼神望过来,像是在问“有何贵干”。
崔季年说:“我有个东西要赠与公子。”他快步回屋,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青色织金锦袋,将锦袋递过去,道:“一点小小的心意,恐怕近期要叨扰姜公子了。”
姜恒没动,只是说:“不必。我收了宋临晏的租金,便只是收钱办事,没有叨扰一说。”
闻言,崔季年微微一笑,道:“只是一些干花,趁着花开在极盛时摘下,在檐下挂上几天或者几周,便能留下它最艳之时的模样。”
他说:“姜公子袖间有熏香之味,可惜我不懂香,只觉得清新动人,便突然想到这些花,想如能加入香中,留香日久,也算延续了它们的生命。”
他展开锦袋,从小小的袋口往里看,能看见山茶等几种宋府里种有的花。
姜恒怔然之间,崔季年已经将锦袋塞在他手里。他内心微叹,闻了闻袋边,果然沁人心脾。
他这个租客,真是心细如发。
为了照顾父亲,他虽喜香,但并不会长佩香囊,只是以香熏袖襟,味道极淡,不过自娱。宋临晏和他相处这么久,恐怕从未注意过他身上有熏香。
崔季年与他不过初见,便发现了。
姜恒收起锦袋,突然道:“宋临晏叫你姐夫,她只有一个姐姐,你是宋远壑的夫郎?”
方才还从容而谈的人眼神闪烁了两下。
“……曾经是。”
姜恒歪了歪脑袋,道:“那她和我说……啊,我明白了。”
崔季年怕姜恒再问,连忙抢先一步,问出心中疑虑:“姜公子与临晏是如何认识的?”
姜恒沉默片刻,说:“太久了,我也记不得了。我俩认识至少有十几年了,那会儿她和我姐姜蕤最要好,我因姜蕤结识的她。”
十几年,两人总角之时就相遇了。
崔季年心想,原来他还有个姐姐,怎么不见呢?
他没问出口,因为对方已经明显走了神。
姜恒低头,那回忆的幽光粼粼闪烁在墨色瞳孔中。他的眉目间浮现出一种奇异的神色,仿佛浸润在记忆中。
沉默片刻,他淡淡道:“宋临晏这人啊……”
“实在温柔,但却无心。”
“你可要小心了。”
*
院子里现在最开心的,当属阿橘。
远离了宋家那群经常欺负他的人,他现在最庆幸的便是两件事,一是他们因为嫌伺候崔季年没前途,把他推到了主子房里,二是崔季年说要离开时,他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坚定地表示要随主子走。
屋子相比宋家的小了许多,可是……他才是那个打扫的人啊!
原本每天从早到晚的掸灰,扫除,捡落叶,被主管骂。
现在只有好脾气的崔季年。
以后的日子,早上服侍完崔季年洗漱穿衣,打扫打扫屋子,下午就能懒洋洋地躺在初冬的太阳底下会周公了。
他拿着扫帚,下巴支在帚把上,站在台阶前开始畅想。
姜恒路过,瞥了眼这正在偷懒摸鱼的小厮,催促道:“怎么停了?这里、这里,还有灰尘……”
阿橘:……高兴早了。
忘了还有这个讨厌鬼。
他吐了个舌头,赶紧转身关门。崔季年正在屋里,见他进来,道:“阿橘,下午随我去集市里买些米油。”
阿橘孩子心性,听见去集市便高兴得不得了,顿时连连应下。
到了下午,主仆俩一起去了集市。
这会儿不是大集,因此摊铺和买卖的人都不算多。两人慢悠悠地边看边买,挑着需要置办的东西。
崔季年打了一壶灯油,又给馋得流口水的阿橘买了一串冰糖葫芦。阿橘一手拿着冰糖葫芦,一手提着米袋,跟着主子,左看看,右看看。
突然,他眼神一亮,轻轻碰了碰崔季年的袖子。
“主子,快看,那……好像是孟家的小公子啊。”阿橘凑上去,悄悄说。
他在宋家时,听人说过宋临晏和孟引玉定了亲。那定亲的画像送来,他偷偷看了一眼,忍不住在心里将画上人和自己的主子比了比,觉得还是崔季年更美些。
这会儿,那小公子穿的正是画中衣物,神情容颜一模一样。
他没想那么多,赶紧兴奋地指给崔季年。
崔季年怔然望去,却看见好几个适龄男子,他从未见过孟引玉,因而此时也认不出是谁。
“那个,那个,穿蓝衣的。”阿橘指给他看。那小公子穿着湖蓝褂子,侧对着他们,面目柔和,怀里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站在街的一旁,似乎在等什么人。
崔季年收回视线,心想,真是清隽少年。
难怪……难怪崔季年去了孟家,便定了亲。
他咬咬牙,不想再看,便停了步,转身离开:“阿橘,走吧。”
阿橘快步跟上,边走边说:“主子,我觉得,还是你比较好看。”
崔季年说:“勿要这么说。”
他停顿了一会儿,嘱咐了一句:“特别是在晏主子面前。”
当着她的面议论她的夫郎,她会不开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