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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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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的时候,秘书的办公桌上怒放的克莉丝汀,让我想起拉菲来。
拉菲那日陪我出席晚宴,飘逸的石榴裙下又拜倒一大片裙下之臣,其中又以本市知名企业的老总章先生最引人侧目。
这位章总,在他身上曾发生过相当精彩的故事。
章总在本市,或者说在全国的商业圈内,都小有名气。与他人到中年却依然俊朗是外貌,出色的才华,精明厉害的手腕一并出名的,是他的风流韵事和他家住在小河东边的狮子。
客观的来看,章总那闹得人人皆知的两段绯闻并不算很过分,就像某位明星大腕所说,他不过是犯了普通男人都会犯的错,而且,从某种程度来说,章总应该算是比较洁身自好的男人。
好吧,我知道这个词用得并不十分精准,出过轨的男人当然不能用洁身自好来形容,我只想说明,这位风度翩翩才华横溢的章总,本质并不是个花心滥情的人,而他的那一两段婚外恋之所以搞得人尽皆知,不过是因为他一枝红杏出墙去的时候忘记了他娶的那位不是绝普通的女人。
他的那位太太,出身显贵,气质骄矜,千伶百俐,活脱脱就是从红楼梦里走出来的凤辣子王熙凤。诸位想想凤姐儿发难大闹宁国府的光景,再想想如今这社会女性半边天的地位和如火如荼的传媒,你就很能理解为何章总他那与当代尤二姐们不得不说的事被弄得人尽皆知。
其实在我看来,章总根本就不是王熙凤的贾琏,他比贾琏好太多。
他有第一位尤二姐的时候,是在十一二年前。据说当时风度翩翩精力旺盛的章总,正经历着婚姻的七年之痒和章太太怀有身孕。也许当时章总奋力拼搏打拼事业,呆在办公室里的时间过长;也许婚姻的七年之痒确实要命,而且家里身怀六甲的太太情绪太过阴晴不定,导致暴风骤雨成为家中的常见天气;也许还有其他不方便为外人道的原因,总之章总与他那出身平凡相貌平凡身材平凡,甚至连能力也平凡的代理秘书看对了眼——他本来的秘书虽然长相平凡能力却相当高强,可当时这位能力高强的女秘书请产假生孩子去了,没奈何挑了这位各方面都平凡的助理来当替补。曾有未经当事人证实的传闻指出,这位代理秘书之所以能在数十人选里脱颖而出雀屏中选成功上岗,完全得益于章太太对她的信任和支持;当然,低调的章太太并没让太多人知晓她对这个平凡女秘书的信任和支持,女秘书本人也无从得知。饶是如此上位,这位平凡的秘书最终却辜负了章太太对她的信任和厚望,与章总经过几番纠缠几番折磨,终于突破了世俗的眼光越过了道德的界限。
这位平凡的女士就是章先生的第一面彩旗。三个月满,能力高强的原秘书销假回任,这位不起眼的代理秘书不起眼的回了原来的部门,两个月后又不起眼递了辞呈。
没人会记得这个人,如果不是大腹便便的章太太在熙熙攘攘的百货商场扇了她一耳光,如果不是章太太着人将她踩在地上,派人用洗不褪色的红笔在她额头写了三个标准的楷体字:狐狸精。
知晓这段过往的人如今偶尔说起这件事,说的最多的不是当时身怀六甲的章太太惨遭丈夫背叛和他人横刀夺爱有多痛苦,而是摇头晃脑的感叹当时这个不像狐狸精的狐狸精被三四个大汉踩在地上表情楚楚,目光空洞,而她离开章太太和她带的那群人的时候却腰杆笔直,步伐缓慢。
她没用任何东西遮住脸。
她漠然的顶着额头上的三个字一直走一直走,并不顾忌路人对她的指点。
走了两个多小时,她终于走到章总的公司,走进章总正在开会的会议室。
她面无表情的走到傻愣在当场的章总面前,狠狠的甩了他一巴掌。
据说那一巴掌甩得多么响亮多么豪迈多么惊心动魄,据说当时章总的表情是多么震惊多么心疼多么哀大莫过心死。
据说她打完什么也不说,只是轻轻擦了擦自己打人的手掌——估计是用力过度手掌发麻,然后吐了口气,丢下目瞪口呆呆若木鸡的章总和满室观众,潇洒离去,从此芳踪难觅。
据说“狐狸精与甩巴掌”事件发生的一月之前,有人曾在外省某知名医院妇产科见过疑似章总的男人陪着这名女子,据说她的病例卡上记载着“怀孕二十周,母体虚弱,不建议终止妊娠”。而她出现在百货商场的时候,衣裳单薄身材瘦弱,绝不是怀有身孕的模样。
据说此事发生后一年,章总从未踏进那个他曾称为“家”的地方,不曾与妻子说一句话。甚至章太太生产那晚难产,章总知晓后也不动声色,把报信的人撵出门后一觉睡到大天亮,第二日依旧准时出门上班。这个僵局持续到一年后,章总不幸遭遇车祸,昏迷三天三夜睁开眼,看到妻子布满血丝的眼和苍老了十岁的脸,叹了口气,缓声说:“儿子呢?抱来我瞧瞧。”
章总在医院住了四个月后才勉强获准出院。他出院的那天蓝天白云天气晴朗,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他一脸安详的抱着儿子,章太满脸幸福的推着他端坐的轮椅,一家三口一起回了家。
章总的第一朵桃花就在那个天朗气清的日子,灰飞烟灭。
此后的十年章总一直是模范丈夫百分老爸,如果不是出了那件事,我打赌章总会一直拿这两个奖项拿到进棺材。
章总的第二朵桃花其实只是个花骨朵,而且是个一厢情愿的花骨朵,甚至情愿的那厢,并不是章总。
像我们这种生意人,为了生意需要,在夜总会搂着女人喝酒谈事是常有的事。
章总是好丈夫好爸爸,遇到这种事自然是能免就免,横竖他的集团手下人才济济,不需要时时劳动他老人家亲自上阵。
可是总有例外的时候。
比如说他的一位朋友给他介绍了个日本客人,那位日本客人十分满意他公司提供的样品,打算下笔大额订单,于是十分有诚意的跋山涉水来到中国,打算来实地考察章总的公司,约定考察满意便签约。
日本客户来了,将章总公司的写字楼生产车间员工宿舍食堂图书馆棋牌室转了个遍,连连点头“哟西哟西”。
晚餐自然是章总招待的,在座的还有章总那位牵线的友人。
为了向日本客户投其所好并展现不输日本银座的非主流文化,酒足饭饱后友人带着日本客户,打算直奔本市最大的销金窟。这位主儿深知章总住在小河的东边,家里还养了头威加海内的狮子,自然不提老章同去,可这位尚未与章总白纸黑字签下合同的海外贵宾不晓得章总的难处,他推推小眼镜,热情的冲着章总九十度哈腰:章桑,同去同去,下次您到东京银座也让鄙人回报您的热情招待。
章总坐在脂粉堆里,不动如山。
日本人哈哈大笑:莫非章桑您也觉得中国女人不及日本女人性感温驯?他日您一定要去日本瞧瞧。
虽然章总当他放屁,却也不想让这日本人太嚣张,横竖是风月场中寻欢作乐,他不妨也叫个美人来让这日本人老实闭嘴。
于是他冲朋友使了个眼色。
这位朋友不仅是他的多年知交,察言观色更是很有一套。只一个眼风,他就明白了章总的意思,笑呵呵的对章总身边坐冷板凳的美人说:“这位章总,那占了某开发区某工业园三分之一的那家企业就是他家开的。你不中用,叫你珊瑚姐来招待贵客。”
那美人的脸色由阴转晴,笑靥如花轻言细语:“原来是那位章总,虽然不常来坐,姐妹们也早有耳闻的,久仰您的大名。您请稍坐,我这就请珊瑚姐姐出来。”
这位传说中的珊瑚姐姐,是本市的酒国第一名花,出了名的风情万种,美艳销魂。
她有个更出名的绰号,人称蜘蛛精,专爱美男。据说但凡她看中的美男,管你有钱没钱,有妻没妻,她都要用尽千般手段把你弄到手,将你的身体和钱包都榨个精光。
其实传言并不十分准确,这位珊瑚姐蜘蛛精,下手的对象通常是有钱的美男,至于婚否倒也不论,而根据客观实际,结了婚的有钱人数目绝对比未婚的有钱人多些。而她所谓的有钱,是相当的有钱;而所谓的美男,却是差强人意的美男;至于她的目的,绝不仅只把你的钱包榨个干净就算完。
即使她的蜘蛛精绰号威名远播,确实阻挡了某些身家不够丰厚心脏不够强健的狂蜂浪蝶前赴后继,但这并不影响她的美艳和魅力,反而更让那些真正财雄势大深信自己风度翩翩的男人跃跃欲试,以此证明自己魅力十足,至少有被蜘蛛精下手的资本。所以,艳若桃李的珊瑚姐一直稳坐本市酒国第一名花的宝座,笑看各色男子对她慕名追捧。
而我们章总,自然是有资格让蜘蛛精美人青眼有加的,美人分花拂柳的来了,柔柔靠近章总怀里,章总看着差点流出口水的日本人,心情舒畅,没将美人推开。
不过是搂着纤腰喝个小酒。
不过是美人的口红印上了雪白的衬衫。
不过是有心人的别有用心的传达和挑拨。
不过是有些人太在乎太害怕失去太担心十多年的恩爱一朝化为泡影太恐惧十年前的噩梦重演。
章太太终于找上珊瑚。
此时她已不是那个绝望的临产孕妇,她高高在上冷看眼前这个臭名昭著的蜘蛛精,觉得她那张楚楚动人的年轻脸庞上平静的笑容碍眼至极!珊瑚的平静,让她想起那张被人踩在脚底下的脸,也这样的平静,虽狼狈却不惊惶。
那个女人,在她骄傲的一生中洒下最浓墨的污点,她憎恨她的平静,因为那种平静明明就在嘲笑她抓不住她爱人的心,嘲笑她不管如何优秀如何努力,都摆脱不了可能随时失去她丈夫欢心的恐惧。
她不知道珊瑚是有心算计她。
她不知道她丈夫的心早在十年前就随着那个额头上顶着“狐狸精”三个字消失的女人一同离去。
珊瑚的声音楚楚可怜,她说:“其实我跟章大哥根本没什么。”她的姿态是泫然欲泣,欲语还休。
她说:“章大哥根本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他只是同我聊天。”她的目光闪烁,一脸心虚。
她说:“章大哥其实很少来这种地方,在这里他其实只认得我。”她的口气遗憾,夹带着些许骄傲。
其实她说的全是实话,除了没人允许她叫过“章大哥”,除了她故意的表错情。
章太太相信她的表情,不相信她说的任何字。她是那么直白刚烈的人,不懂得像珊瑚这样的女人,连头发丝都会说谎。
她心情激动咬着嘴唇回到家里,在丈夫儿子面前崩溃,失态哭闹:“我这么爱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她本是大家闺秀,从小教养良好,长大后骄傲出众,她的婚姻曾经历风雨,摇摇欲坠,可终究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她本应该可以表现得更理智些。可她听人恶意挑拨在前,刚刚得到当事人表情确认在后,再加上十年来心里时时害怕失去的折磨,此时受了刺激,委屈恐惧的情绪到了极点,终于澎湃爆发。
章总当时正在辅导儿子功课,父子俩被她的表现生生吓了一跳。
他把儿子送回屋里,回来正欲安慰妻子,却听得她“死狐狸精”、“贱狐狸精”的乱骂。
如果章太太当时骂的是“死蜘蛛精”“贱蜘蛛精”,章总必定会好言解释,举出若干人证物证,证实自己与那个叫珊瑚的蜘蛛精一点关系都没有,然后两夫妻一家人继续和睦下去。
可她骂的是”狐狸精“。
章太太不知道他的丈夫当年忍痛亲自把那个狐狸精送上了手术台,打下了一个已经成形的胎儿。
她不知道在那个狐狸精被她羞辱离开本市的时候,他的丈夫满脸哀恸忏悔的跪在那个狐狸精面前,说只要你原谅我我就娶你同你离开,用这一辈子来弥补你受到的伤害。
她不知道那个狐狸精当时悲哀的看着她的丈夫,说:一切都是我活该自找,你让我原谅你我却连原谅自己都不能够。再说你要跟我走了我们带给她母子二人的伤害谁去弥补?
她不知道这十年的幸福是来自她痛恨的那个狐狸精的成全。
她更不知道在他丈夫心中,那个狐狸精是他心里珍藏的伤痕和完美,他容不得任何人说她半点坏话,尤其来自于自己的妻子。妻子是那么霸道,而她是那么的良善。
章太太口口声声怒骂狐狸精几乎将他心里极力忽略却无法愈合的伤疤扯得稀烂,那个善良的女人与那个无缘的孩子让他心中疼痛万分。
疼痛的极点是麻木。
于是他麻木的看了看妻子,当晚就离家摘下那朵酒国名花。
酒国名花一心从良,江山代有佳人出,各领风骚七八年,女人最精华的年龄只有那么多,她已经蹉跎不起,所以借着这个天赐的机会用尽手段离间二人,就着章总抛来的竿子往上爬,住进了章总闲置在郊区的豪华别墅,刷着没有限额的信用卡。
事情顺利得出乎想象,使她没想过纵横商场的章总怎么可能看不穿她的伎俩?懒得揭穿不过是借她伤害早已伤痕累累的章太太和自己。
等得章太太伤心够了回过神来,很快意识到自己冲丈夫发飙的那个事件疑点重重,经过多方打点百般求证,不难明白自己是被那只急于从良的无耻蜘蛛精摆了一道,于是咬牙切齿,带着人马杀上门去。
这蜘蛛精不是当年章总心尖尖上的狐狸精,章总听说自己老婆正在修理那蜘蛛精时头也不抬,随口吩咐秘书通知银行停掉那张刷了无数珠宝华服的信用卡。
这个口谕让章太太更加放心,吩咐将蜘蛛精叉出大门,家里的衣服首饰通通不准带走。前几日才有某慈善团体向她募捐,这些她嫌脏的华服首饰正好有了适当的去处。
蜘蛛精被扫地出门,尚没来得及准备再度纵横欢场,就被人打昏带走于暗巷。
当锋利的刀锋缓慢划破面皮的时候,珊瑚听到一个女人畅快的娇笑:“什么蜘蛛精?说的是她脸上的蜘蛛网罢?”
她虽然听得清楚,依稀记得这把声音似曾相识,却分辨不出这到底是谁的声音,这些年找上门来的女人太多,她哪能一一记得清楚?更何况找上门来的女人声音要么凄惨要么狰狞,哪里比得上这个笑声清脆淋漓?
到此为止,章总的第二朵桃花销声匿迹。
第二朵桃花虽然消失了,可章总与章太太再也回不到恩爱的状态。但两人始终共同养育一个不到十二岁的孩子,而且两人身后代表的家族、企业、关系网络等千丝万缕纠缠不清,早已分不清你我,所以即使两人互相怨怼,却也分手不能。
然后,两人的状态发展到相敬如宾。大家都是成年人,如果学年轻人闹僵了就怄气不说话多难看?所以两口子一团和气,照样把日子风生水起的过下去。章总似乎更加风流倜傥,偶尔逢场作戏,而章太太也学会了处之泰然,她坐在牌桌上谈笑风生,漫不经心:“男人嘛,就爱逢场作戏。不过是玩,那点花费还没我今儿在这这输的多呢。呀,四饼,碰!”
约莫是由于章太太的这个态度,章总的第三朵桃花很快绽放。可叹那年轻娇艳的桃花不懂得,章太太口中撇清得快,手底下的功夫更快。那朵桃花刚刚被世人所知晓,就被曝光她是某大学的在校学生。如今整顿校风,在校学生与已婚人士发生不正当关系的一律开除。于是那朵桃花将将开好,就惨遭现实的风雨摧残,身败名裂后不知去向。
我不希望拉菲成为章总的第四朵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