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明珠》轻云故

26、何人相送我意难求

　　对于云珂的这番话，云珏丝毫不为所动，他只平静地看着云珂，随后不紧不慢地说道：“陛下的决定，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左右了？”

　　此话一出，云珂突然就陷入了静默，可半晌后他又有些不甘心地说道：“那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回到都城，然后胡作非为？”

　　闻言，云珏轻笑一声，随即他的视线落向云珂，意有所指：“事已至此，我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倒是你……”

　　云珂被打量得有些恼羞成怒，眼见着云珏丝毫没有要与自己深聊的意思，于是也别过脸去不再说话。

　　远处的婢女见到这边的两人神情有异，有些担心地想要上前，可是又碍于云珂之前的叮嘱，只能不停地朝这边张望。

　　云珏感受到了她的焦虑，见云珂没有其他的话要说，于是便向云珂略微颔首道：“告辞。”

　　“站住！”云珂见云珏要走，也顾不得其他，只能将人叫住。

　　云珏脚步站定，却没有出声，只等着云珂接着说下去。

　　“边境的事，你知道多少？”云珂问道。

　　其实云珂原本想问，云泊枫突然决定让自己去边境，这其中是否有云珏的手笔，毕竟自己到达那里时，那两人很明显已经谈过。可是这样毫无证据的怀疑，如果自己猜错了，很大概率会被对方抓住把柄，云珏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人畜无害，可实际上他根本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而且云珂虽然有怀疑，但也不觉得云泊枫是可以随意被旁人左右的人，除非云珏真的拿出了什么令云泊枫无法拒绝的理由。

　　想到这里，云珂忍不住回想了一下他们之间的相处，云珏对云泊枫虽然礼数周全，可很显然没有半点亲情。而自己再怎么说，和云泊枫还是有些感情在的。

　　——也许是父皇觉得，边境应该没那么危险，才放心让我去的。

　　云珂这么自我安慰了片刻，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云珏将云珂的这些神情变化全部看在眼里，一眼就猜到他的那些想法，虽然觉得有些可笑，但他也并没有要出言提醒的意思。

　　不过既然云珂将他叫住，即便对方已经想“明白”了，但云珏还是说道：“陛下自有他的打算。”

　　听到云珏这么说，云珂的眼前微亮，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其实他也不是随便别人三言两语就可以骗到的人，只不过他心底下意识地觉得，云泊枫不会真的想看他丢送性命。

　　云珏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有些好笑。比起云珂这自小感受过“父爱”的人，他反而更愿意相信自己。云珂会下意识地想要依赖别人，云珏则是谁也不信，所以他对待有些事，自然也看得比云珂透彻。

　　云泊枫从来都不是个注重亲情的人，尤其是他们这身体里还流着一半贺家血脉的两个儿子。在云泊枫看来，他们的价值完全取决于对云泊枫能够带来什么，有用的时候留下没用的时候完全可以随手丢弃。

　　想到这里，云珏看着面前这个还对一切都一无所知，还对云泊枫满心信任的弟弟，心底难得生出些微妙的怜悯，“祝你此行顺利。”

　　云珂被云珏看得有些不自在，同时又觉得云珏不可能这么好心地祝福他，但表面上他根本挑不到半点错处，于是只能漠着脸说道：“借你吉言。”

　　云珏微微一笑，“希望你能早日回到都城。”

　　云珂顿时觉得心底那奇怪的感觉更加强烈了。他了解云珏，他不可能这么无缘无故地对自己说这些话，但是他也拉不下脸直接询问，于是只能道：“知道了。”

　　云珏得到回应，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随后转身朝着与云珂的反方向离去。

　　见云珏终于离开，云珂的婢女余默这才走上前，“殿下。”

　　云珂听到余默的声音，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淡淡地吩咐道：“回去吧。”

　　余默见状，也只能默默地推着云珂往回走。

　　这一路上，云珂一直都沉默着在思考着什么，余默也没有出声打扰。她能看得出，此时云珂的脸上虽然没有太明显的表情，但现在的他心底已经非常地焦虑了。

　　“余默。”

　　就在余默发呆的时候，云珂却突然开口唤道。

　　“殿下。”余默顿时回神，赶忙应声。

　　云珂并没有注意到余默方才的走神，他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今天他得知了太多的消息，每一件都令他感到不安。

　　“父皇命令我，即日离开都城，赶往边境，应付那些对北岳国虎视眈眈的人。”云珂神色平静，像是在叙述着别人的事。

　　余默有些不忍地开口：“殿下……”

　　云珂没有理会余默的欲言又止，又接着说道：“他也要回来了……”

　　余默的眉心一跳，突然明白云珂这突如其来的沮丧是从何而来。

　　“你说，等你回来之后，是不是我又要再次失去所拥有的一切？”

　　“不会。”余默答道。

　　云珂一愣，随即轻笑一声，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我知道，因为我是贺家人，我的身体里流淌着贺家的血脉，父皇就总是忌惮着我，尤其是在他出现之后……”

　　“殿下……”余默忍不住道，“不要这么说，陛下还是在乎着你的。”

　　云珂摇摇头，“父皇让我去边境时，云珏他居然一反常态什么也没置喙，甚至还在刚刚祝福我……”

　　说到这，云珂突然就顿住，没再说下去。

　　余默担心云珂再次一蹶不振，于是只能宽慰道：“殿下，当年的事早已过去，陛下也再没有提过这件事，大概也是这个意思。既然如此，您也就不必再想着那些，着眼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听到余默这么说，云珂忍不住叹息一声，终究是没再多说什么。余默见状，也给云珂留了思考的时间，安静地推着云珂回到王府。

　　几日过后，云珂奉命前往边境。都城内的城民听闻云珂要前往边境，纷纷夹道相送。

　　见到街道上围满了人，余默对云珂说道：“殿下您看，这么多人都在送您呢。”

　　他们此时正坐在马车内，马车正穿过街道向城门驶去。闻言云珂并没有要掀开帘子看一眼的意思，他心中还在想着事，这几天他都没怎么睡好，此时眼下一片乌青，对别的事也都兴致缺缺。

　　余默见他这副模样，心知这事还是要云珂自己想明白，否则她再怎么劝解都是没用的。

　　这样想着，余默没再说话打扰云珂，只让他一个人安静地呆着。

　　然而马车行驶到一半，突然停住，余默愣了一下，正想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结果就听到马车外传来一道声音：“二殿下。”

　　云珂听到这声音，立马回过神来，连忙掀开身侧的帘子探出头去。来人是小厮打扮，身上佩戴着鸢尾花的腰牌。

　　见云珂探出头，那小厮对云珂行了一礼，随后将手中的包裹递给了云珂，“二殿下，贺大人知道您要前往边境，但实在脱不开身，特地差我来给您送了这些。大人说，希望您此去能旗开得胜，至于其它的，他们会为您筹谋。”

　　云珂听到这话，只觉得这是这些天来唯一的好消息了。

　　“我知道了。”云珂接过包裹，应道。

　　那小厮见状，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了马车行驶的道路来，然后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那就祝殿下能够得偿所愿。”

　　云珂的眸光微闪，低低地应了一声，正想要放下了帘子，吩咐车夫继续走，视线却突然落到不远处的几道人影上。见到那熟悉的几人，云珂胸口起伏了两下，随后在其余人察觉到异常之前，他已经放下了车帘。

　　“走吧。”云珂压着声音里的情绪，说道。

　　方才他与那其中一人对视上，心中生出了一股莫大的嘲弄情绪，就好像上天在给他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

　　他原本心底还有隐隐的希冀，觉得云泊枫会在今天送他一程，可是没有。这一路只有贺家人来了，甚至……就连他都来了，虽然他来这里也未必是真的希望他一路顺利，可唯独云泊枫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云珂心底的希望落空，虽然没有显露出半分情绪，但有什么已经变了。

　　这一次，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地出了城，走向边境的方向，再也没有停下来。

　　云珏目送着云珂一众人消失在城门外，心底已经堪称平静。虽然他没有离开都城，但对边境的情况却有一定的了解。因为有了皇室撑腰，邻国边境的那些人已经愈发嚣张，边境的矛盾早已恶化，云珂现在去那里，只会接到一堆烂摊子。形势恶劣，交战是迟早的事，云珂能否活着，就看他到底命有多大了。

　　思及此，云珏扭过头对时意说道：“我们回去吧。”

　　接下来，他们也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做。

　　时意闻言也点点头，“好。”

　　时意想到，今天早上的时候，云珏便突然找到他，告诉她今天是云珂离开都城的日子，问她是否要去看看。

　　虽然不知道云珏这么做的目的，但时意还是同意了。

　　同行的，还有兰音以及顾停云，四人站在人群中，期间时意也接收了不少人的注目礼。但因为有云珏在，他们的打量也没有太过肆无忌惮。

　　而直到此时，云珂等人已经彻底离开，时意才真的相信，云珏只是来送行的。

　　往回走的时候，时意忍不住回想在方才的时候，云珂突然看向了他们这边。有一瞬间她的视线不小心与云珂的目光对上，那一刻，时意看到他的眼神时，莫名感到一股熟悉的寒意。明明来北岳国这些天时意并没有见过这个人，可是时意却觉得，自己曾经也被这样的眼神盯着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