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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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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谢祈安顿在客房中后,姜瓷转身准备离开,刚迈出脚步的瞬间,袖子却忽然感受到一股微弱的力量。
谢祈伸手拽住了她,剑眉微锁,气若游丝艰难说道:“小姐,奴没有偷她东西。”
姜瓷闻声低头,目光落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莫名地回想起了前世与将军府定亲前的时候。
开春时节,少年立于梨花树下,眉头紧蹙,同样是这只手,拉住了她的手腕。薄茧磨蹭在皮肤上的感觉还记忆犹新。
他道:“将军府不是个好地方。”
那时的她还在想着周以延是个怎样举世无双的将军,全然没能听进去谢祈说的。
不曾想,刚嫁进将军府一月,府上就进了侍妾,那侍妾虽是别人家塞进来的,可她贵为尚书府嫡女何时受过这种委屈?虽是清冷性子,却也并不懦弱,她当晚就找到周以延,只撂下一句话,要么休妾要么和离。
烟雾从香炉中袅袅升起,周以延放下手中古籍,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夫人要知道,我们这门亲事并不是周某求的。”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姜瓷死皮赖脸要嫁进来的,可这门婚事全是父亲安排,纵使她真的爱慕他,但绝非是非他不嫁。
到底年轻气盛,此话一出,姜瓷对周以延彻底失望,怒火中烧间拿起那香炉就往地上砸,“砰”的一声巨响,淡青色的香炉瞬间四分五裂,燃烧着的香灰也在空气中飘散,弥漫。
“我堂堂尚书府千金,今日不管是不是你求来的,你敢让我受一点委屈?”
姜瓷在家中虽不受宠,但再怎么样名分摆在那里,自小到大金枝玉叶,背后滔天权势,当然有说这话的底气。
周以延只冷眼看着,姜瓷自觉无趣,也后悔看错人,转身就走了,只是第二天那刚进府的侍妾便被送回了家,周以延也去了军营,成月成月的不见人影。
她知道这是周以延的让步,自然也不会再多说什么。男人娶妾本没什么,可她不想面对那些家宅琐事。
两世面孔重合,她垂眸轻声安抚道:“我知道,我相信你。”
将军府确实不是良善之地,可那时的她,一心想着嫁给周以延,面对谢祈的话更多的是不解,以为他跟竹月一样担心周以延不爱她,苛待她。
现在仔细想来,谢祈和竹月的担心倒是对的。
姜瓷一只手在袖中握紧,周以延想必也是因为此事更加记恨她,才能对她下那般杀手,这辈子还是不要再见的好。
谢祈神色一怔,许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手顿住,转瞬额头渗出薄汗,又皱眉难受道:“疼。”
刚刚虽找过大夫给他包扎了伤口,可胸前白衣又显出丝丝鲜红,正是之前替她挡刀的刀口,稍不经意便被撕裂。
他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姜瓷打量着他,倒不像演的,只是她还没能读懂前世这个杀神一般的少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那般鲜血淋漓的场景,就算她没切身感受还是背后发凉,整个皇族被屠尽,连年幼的太子都没逃过,到底是怎样的仇恨?
“脱衣服吧。”姜瓷思索着,刚刚大夫刚走,又请他回来也不是,正好自己想看看庶妹下了多狠的手,日后好找她讨回来。
她前世也是成过婚的人,对这种事没感觉有什么不妥,谅李氏和姜嫣现在也不敢随意进她院中,下人都被屏退。
谢祈看着姜瓷坚定的眼神,半晌,伸手拉开了腰绳,里衣敞开露出少年小麦色的肌肤。
宽肩窄腰,身形矫健,这是一个小乞丐能有的?怕是比上周以延也不遑多让。
虽缠着纱布,却多上了几分若影若现的美感,姜瓷回过神来,咽了下口水伸手去解纱布,那纱布上渗了血,她动作已够轻柔还是难免扯下坏肉,谢祈忍不住闷哼一声。
姜瓷看他一眼,他嘴唇紧抿,面色紧绷着,细看耳尖还泛着丝丝红润,她拿起了一旁的药膏,挖出一点在手尖上后向他伤口处轻轻抹去。
微凉的触感顿时在伤口处绽开,谢祈垂眸看着姜瓷,她神色认真,肌肤白皙,散发着冷冽的光泽。
片刻后,她谨慎地将纱布重新缠绕好,如释重负长呼出一口气。谢祈望着她却忽然低低开口:“小姐很容易相信别人。”
这话说的姜瓷一愣,她抬头对上谢祈那双看不出神色的黑眸,也不知怎的,或许是前世他说的话太过动人,让她忍不住想要去相信他。
她原也觉得他利用她,为了进姜府不择手段,可午夜梦回,身着银甲的少年横抱着她,他若是真的想害她,根本没必要在她死后还惺惺作态。
*
梅花树下,女子身着绫罗绸缎,内里若影若现,寒冬飘雪天中却是难得的一抹艳色。
岚姨娘一副娇柔模样,扭捏行礼:“老爷,莫要因为一些小事烦心了。”
姜卓远本因为姜瓷的事面色铁青,浑身带着气,走进院子却看见如此美人柔声安慰,心里难免一阵波动。
他轻咳一声,神色松动,将外袍脱下裹在了岚姨娘身上:“天气寒凉,莫要冻坏了身子。”
岚姨娘借势就倒在了他的怀中,脸上泛着红,神态迷离又抚媚。
姜卓远顿时怜爱不已,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娘子不如去我房中暖暖身子。”
不等岚姨娘答复,他就将她打横抱起,惹得岚姨娘一阵惊呼。
随后房中火烛熄灭,岚姨娘叫声连绵,只剩李氏在雪中咬牙。
翌日。
岚姨娘扭着腰肢去了姜瓷院中。
她着一身深紫色锦缎棉袄,牡丹花层层叠叠,头上斜插着一只金簪。
开口娇嗔的惹得人一身鸡皮疙瘩:“小姐,人家来讨报酬了。”
姜瓷轻轻放下手中古籍,眼尾带着笑:“你头上那金簪算不算报酬?”
“小姐!”岚姨娘跺脚道。
“你放心,你家中事我都安排好了,尚书府家大业大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闻言,岚姨娘这才送了一口气。
岚姨娘原是青楼女子,家中母亲却得了重疾,跑遍全城也无人愿为其医治。
姜瓷见她生得极其艳丽,这才帮了她,让她进了府中,盯住父亲和李氏。
“小姐万福金安……”谢祈嘶哑的声音传来。
他一步轻一步重地走了进来,身上还裹着外面的寒意。
姜瓷微微愣住,他腿怎么了。
似是发现姜瓷打量的目光,谢祈立在原地开口解释:“昨日在雪中冻伤了。”
姜瓷蹙眉道:“那你便回房中好好歇着。”
话音刚落,又一道声音响起:“这里倒热闹。”
她见来人,立刻欣喜起身道:“哥哥。”
谢祈在姜棣的目光中默默退到了一旁,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他默默捏紧了手。
岚姨娘自觉无事,便悄悄离开了,临走之前还带着笑瞟了谢祈一眼。
她自诩情场高手,此生阅男无数,一眼便看出了谢祈的心思。
想装可怜?她家小姐才不吃这一套。
姜棣示意她坐下,自己也坐在了她的对面,竹月给他倒上一杯热茶,他在茶雾中开口:“你还有几日就及笄了,可有心仪之人?”
不等姜瓷开口,他眉头渐锁:“大将军并不合适。”
上一世,她死心塌地对周以延,父亲要跟将军府议亲,哥哥却是不同意,因此跟哥哥大吵一架,更加想嫁。
如今看透一切,她自是不可能再嫁周以延了。
她淡笑道:“放心吧哥哥,我并不喜欢周将军。”
闻言姜棣神色舒展几分,虽不确定她这话几分真假,但不知为何心中一块石头忽然落地。
竹月在一旁忍不住出声:“小姐您能想通真是太好了!三个腿的蛤蟆难找,两个腿的男人多的是,切莫委屈了自己!”
“没有便是最好,左右也不着急。”姜棣垂眸,眼底神色不明,“就算在家一辈子也是无妨的。”
姜瓷微微怔住,这般好的兄长上一世却被奸人所害。
她抬头却和谢祈的眼神碰了个正着,她悄无声息地移开,在心中叹了口气,连竹月都能看明白的事,她却用了一辈子。
姜棣又道:“外头兵部郎中许山来了,我先出去接待。”
姜瓷迟疑了一瞬,随后笑答:“好。”
这位兵部郎中姜瓷是知道的,是个京中人常津津乐道的翩翩佳公子。
她的庶妹也十分爱慕他,前世她嫁到将军府没多久,就传来了姜嫣与许山定亲的喜事,只是后来尚书府遇难,这门亲事也不知如何了。
院中,两人执棋对弈,正是许山与姜瓷。
刚刚出房,满世界的雪白,便看见许山在飞檐翘角的亭子里与自己下棋,着一身白衣,长发半散,还真有种温润公子的模样。
姜瓷一瞬间便来了兴趣,她前世在将军府无事做时便爱研究棋书,都说棋风鉴人品,大半年时间她也算是摸出了些门道。
姜瓷执黑子,稳稳落在棋盘中,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动作优雅而从容。
反观许山却是眉头紧锁,目光在棋盘上扫来扫去,虽背脊直挺,却有种难言的慌张,片刻后,一子落下,布局却出现明显的疏漏。
姜瓷稍稍扬眉,思索后将棋子落在了别处。
这位许郎中似乎并不是表面那般谦谦君子,相反,棋风贪功冒进,投机取巧,她心中疑惑,却未言语。
这般草率的决断也并非是她的性格,只是她忍不住想,若是哥哥失势那获利的会是谁?可不就是这位许郎中吗。
又是“啪”的一声落下,许山长舒一口气道:“承让了。”
白子胜。
姜瓷淡淡一笑:“恭喜。”
话落,旁边传来一声冷笑,她转过头去,见谢祈一双黑眸正直勾勾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