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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   日头西沉,落霞微卷,庭院中几只飞鸟斜掠,翅上渡着金光。脚下是条碎石子路,两旁野花盛开得热烈,暮风拂过,背向而立的女子缓缓转身,露出一张清丽脱俗的脸庞。

      宝娥忽然忆起旧时读过的诗词,玉莹光寒,花明丽景。云低鬟鬓,月淡修眉。举止烟霞外人,肯与尘俗为偶!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眼前的景致都黯然失色,只剩下那身影独立阁楼之上,如梦如幻。

      “事态紧急未能提前知会,贸然请你过来,还请见谅。”女子朱唇轻启,眉眼间带着盈盈笑意,音色如清泉坠落。即便是道歉的话语,也带着一种魔力,让人心生愉悦。

      晚霞悄悄爬上脸颊,宝娥忍住发烫的热意,“您多虑了,我们如今这种情形,何来打扰一说。”说着她低下了头,有些不好意思。

      “无须伤怀,眼下看似山重水尽,但活着总能找到路的。”女子轻声安慰着,随即自我介绍道,“祖辈姓谭,家名真如,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宝娥抬头怔了一瞬,“我自记事起就只身一人,无家可寻,后来碰上她,我们才相互取了名字,她叫百草,我是小溪,再后来进了齐春苑,徐妈妈给我取名宝娥。”

      “百草坚韧,小溪灵动,两位姑娘人如其名。”谭真如眼角微扬,露出赞赏之色。天色渐暗,灰蓝色的天幕下,她的笑容显得格外温暖,“今日奔波劳累,小溪姑娘不妨先在此休养几日?”谭真如轻声提议道。

      小溪沉默了片刻,抬头望向她,眼中带着一丝探究,“宝药林的大夫也是您请来的吧?”

      早先听说宝娥姑娘颖悟绝人,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这也被你发现了?”谭真如话中多了些打趣的意味。

      “是马车上有股刚熬好的药材味。”小溪对上她的眼眸,开口道,“为什么?”

      谭真如有些不明白,略微侧头疑惑地嗯了一声。

      “为什么要救我们?”小溪自认为如今她们已没了利用价值,谁会无缘无故地冒着风险搭救两名不相干的穷困女子,这不合理。

      一声轻叹在空气中散落,谭真如眼底闪过一抹认真,正色道:“何来救命一说,不论是宝药林的大夫,还是载你们而来的马车,包括此刻我们谈话,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们争取来的。”

      小溪面露错愕,“可是...我们并没有做什么啊?”

      “是吗?如果今天的比武你们输了,是不会站在这里的。”谭真如很平静,略敛笑意,“大夫,马车,和我,这些都不会出现。小溪姑娘,不必妄自菲薄。”

      听到这里,小溪紧咬着下唇,强忍着不哭,可是眼泪却不争气,落雨般打湿脚下这块土地。

      谭真如拍拍她的肩膀,“收拾好就来吃饭吧。”说完先行离开,留一片静土给她整理心情。

      院中玉兰盛开,入了夜愈发浓郁,花香伴着晚风,温柔地缠绕着小溪,她思绪飘远,走到这里才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安全感,趁着这会儿空闲歇一歇。

      磕叮一声脆响,最后一枚铜币落进钱堆上,“一共是十六两黄金,八两白银加两百五十八文。”苗苗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百草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着桌上堆满的金银铜币,她木然地点了点头。苗苗兴奋地跳到她面前,“你真厉害!不仅救出了宝姑娘,还赢了这么多钱!”

      百草一板一眼地回她,“这不是我的。”

      “是你赢的!今天从赌摊上赢来的!”苗苗肯定道,她将百草背后地靠枕往上移了移,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然后说起今日在菜市场上的赌压,局面悬殊,最后小贩不可置信地送来赢金,苗苗一口气讲完后,又一副崇拜的眼神看着百草。

      “我没下注。”百草偏过头没再看她,苗苗被她的话噎了下,自己找补,“那会儿你不是忙着比武么,我们就先替你下了本钱。”说完眼珠子四处打转,准备转移话题。

      这时卧房门外传来说话声,“苗苗,说什么呢?怎么不让客人好好休息。”谭真如领着小溪从外面走进来,看到小丫头半倚在床头小嘴张合不停。

      苗苗从床榻上蹦下来,“主子,客人不想睡,我就陪她聊聊天解闷。”

      谭真如领着小溪两人走到床前,与百草聊了两句,随后便带着苗苗离开,留姐妹两人好好休息。

      城内敲起闭市的锣声,邵林回府后,径直踏入书房,一五一十地汇报了情况。有人提前接应了宝娥她们姐妹二人,鲁家人半路劫持的计谋并未得逞。邵珩之听后并不意外,“本就是护她们二人一程。如今有人愿意施以援手,也算是她们的幸事。”

      窗外起了风,轻轻吹拂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他的目光透过窗棂,投向远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邵林不敢打扰,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着下一步指示。书房内,一时间陷入了沉寂。

      过了许久,邵珩之才收回目光,他转过身来,看着邵林,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轻笑:“自救者,天助也。”

      晚间下了一场暴雨,室内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窗外烈日当空,几棵樟树葱葱郁郁立在白刃似的阳光下,蝉鸣不止,鸟儿也叽喳着四处窜动,引得树枝晃个不停。

      “近来,湘山居士的字画在读书人中风靡一时,不少人求购。”印月书坊的掌事人宋仪,说着其中的营收情况,“我看,书坊可以多安排一些刻印,避免出现供不应求。”

      坐在对面的谭真如闻言,放下了手中的账簿,起身走到窗边,一把推开遮帘。阳光跳进室内,空气中的水挥发散去,温热也追了上来。

      “继续。”谭真如坐回原位,继续翻阅着账本。室内明亮了许多,她的脸庞也清晰地显露出来,一张观音面静立端严。

      宋仪看着她,心神不免晃了眼。两人碰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说起她这主子家世倒也简单,其母蓁令秋生前是太医院的一名女医,父亲潭绪乃户部郎中正五品官员,家中仅有她一女,如今已成家,招了上门女婿,姑爷是京兆伊陶令家的次子。

      “辛苦,书坊被你打理的很好。今年超出预算外的盈利等均三分,一份你自留下是为奖赏,其余分别送到育婴堂和女院。”谭真如合上账本后,拿起瓜壶倒了一杯茶递给宋仪,把余下的钱财安排好了去处。

      宋仪接过茶水,开口道:“谢主子,这本是我的职责所在,算不上辛苦,受不起赏。”她手捧着白玉雕花的小杯轻酌一小口,心中却是充满了感激和敬意。

      外间吹来一阵微风,轻轻撩起衣袖,谭真如伸手抚平,“夏日炎热多雨,你住后院难免潮湿生晦,拿去修缮一下房屋,墙面多开几扇窗,有光照着人才不容易起病。”她话间透露出的关心体贴,让人听了心生暖意。

      “主子节俭持家,也不应委屈了自己。”宋仪突然说道,她看着谭真如身上那件略显陈旧的衣衫,心中有股说不清的情意,“这旧衫也该换一换了。”

      谭真如听了这话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宋仪解释道,“酷暑难耐,我喜穿些吸汗透气的薄布棉衣,今日出门只到你这里走一趟,只道你也不是外人,不成想让你误解了。”

      一句“你也不是外人”,让宋仪忍不住多劝了一句,“主子不爱这些胭脂钗裙便罢了,还是多请两个丫鬟伺候,出门在外的办个事也好使唤。”

      “好,我知道了。”谭真如挥了挥手“苗苗陪我一起来的,就在外间候着呢,忙你的去吧!”说着她转身走出了房门。宋仪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直到那抹素色消失在前楼,才收回目光继续忙碌起来。

      谭真如从后门掀了帘进去,却不见苗苗的踪影。这丫头,古灵精怪的,爱往人堆里凑热闹,在家也是上窜下跳的,一出门就溜得没影。

      印月书坊分两层,楼下是通俗类的书籍,方便客人查阅,也常有人在此交谈议论。若想寻些奇书孤本,便得上二楼,这里环境清幽,窗外绿荫如盖,最宜静心阅读。

      谭真如穿过走廊准备下楼去寻人,无意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丫头趴在书架上探着头往里张望,“苗苗!”她伸手拍了拍肩膀,把人吓得一激灵。

      “主子,是你啊!”苗苗拍了拍胸口,顺了顺气。

      看她这模样谭真如不禁问道,“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美人!大美人!”苗苗迅速给了交代。

      谭真如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声。苗苗见她反应平淡,急道:“主子,是真的,真的美!”

      看她激动不已,谭真如替她理了理前额的碎发,低声细语道,“嗯,所以招来你这个小蜜蜂吗?”苗苗摸摸鼻子,“我是来帮忙的,邓姐说他要找的一本农政什么的书,感觉好熟悉,我想着好像在哪见过。”

      瞧瞧这大善人让她当的,谭真如忍俊不禁,“我看你不如和护城河的锦鲤拜了姐妹。”苗苗眨巴着眼,“主子是想说我和它一样好运?”

      这下是真的被她逗笑了,“你啊,不光是这点和它相似,七秒钟的记忆力也一脉相承。”苗苗疑惑地啊了一声,脑瓜子赶紧回想,是不是主子交代的事忘了没做。

      看她眼珠子转溜着不知想到了哪里,谭真如提醒她,“农政纲要那本书不是在马车上么?来的路上还被你翻了个遍,转眼就忘的一干二净。”

      苗苗这会才想到这桩事儿,“呀!我说呢,原来是那一本。”说着自己先不好意思低下头,谭真如无奈地摇摇头,”去吧,不是要帮忙么。“苗苗摇头拒绝,”您不是还没看完吗?”

      这孩子总会事事以她为先,“家中还有一本手抄的,你且放心送去。若是借书人急用,岂不正好派上用场。”苗苗听话地点了点头,顺着楼梯风风火火地跑下楼去。

      不远处的角落里,一对主仆静静地站着。邵珩之今日出门拜访老师,回家路上想起要买些书,便让邵嵩驾车到附近的书坊走一趟。

      临街上这家印月书坊,店面不大,从外看建筑装潢上下了不少工夫,进来时的两道门颇有研究,隔热防寒还挡去风沙尘土,进了室内果然干净整洁。店内客人不少,问过侍女他们便上了楼,身后跟了个小尾巴,邵嵩准备赶了她去,被邵珩之拦下,“无妨。”

      小尾巴扎着两个冲天羊角辫,束发的红绸亮眼得很。邵嵩心里感慨公子的风姿愈盛,见她藏在书架后,露出两个圆呼的大眼看向公子,他忍住笑握拳放在嘴边咳了一声。

      不多时便听见有人找了来,邵珩之放下书卷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穿藕色布衫的女郎,侧背着他们,身形高挑,一头长发被丝带轻轻挽住。

      邵珩之望着那个背影晃了神,只觉窗外光晕轻笼着女子,观她言行端庄娴雅,盖如朝饮木兰之堕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故丰神如玉兮,风韵出尘。

      待那小婢拿了书交于他时,并未见她前来,心下不免生了几许失落,“邵某多谢。”

      苗苗摆摆手,“客气客气。”她说完意犹未尽,又开心地加了一句,“举手之劳罢了,不用、嗯...不用你们涌泉相报。”话说完,她也不等回复就跑了出去。

      等邵嵩反应过来,开始吐槽,“她是个文盲吧,咱们什么时候要涌泉相报了?”陪在公子身边的几个侍卫就数他不爱读书,平日老是被人笑话目不识丁,现下碰上个不如他的,自然有些得意。

      但这会儿没人搭理他,一旁的邵珩之看似沉默地站着,实则心身早不知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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