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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初露,上京城北菜市场人头拥挤,比平日的喧嚣更添几分躁动,看样子是出了大事,半道儿来的小伙一头雾水挤在人群中,向身旁的大汉问道:“欸,大哥,今儿唱的哪一出啊?”
大汉正欲往前凑个热闹,被这一问,眉头微皱,上下打量了小伙儿一番,“外地来的吧?”
那可不是,小伙儿点了点头,他初到上京,今日来城北打算寻个谋生,正巧碰上了这场面。
眼见实在挤不进去,大哥索性停在原地跟小伙儿唠起嗑来,“嘿,你不知道,这事还得从头说来.....”
话说一个月前,如往常般的夜里,齐春苑内灯火阑珊,红绸轻舞,青砖墙上映着斑斓光影,往来宾客嬉笑打闹,好一幅红尘热景。
“妈妈,不好了!月河园里打起来了!”一小丫鬟慌慌张张闯进,打破了室内的宁静。徐三娘眉头微蹙,训斥道:“慌什么,没一点规矩。”
吃了一通教训,小丫鬟不敢再大声言语,憋着气回话,“是云惠姐姐让我过来喊您,有客人在院里动刀伤了人,她让我赶紧请您过去。”
徐三娘随手将首饰盒盖上,眼中闪过一丝冷厉,但面上依旧淡然,这等场面她见得多了,不过敢在她的地盘上闹事,倒要过去瞧瞧对方有几斤几两。
请人的丫鬟看她不慌不忙,心下也镇定了些,徐三娘问起话来,也能应对,“两位公子因为宝娥姑娘今晚陪谁起了争执,一个说自己先来的,另外那人说是早先订好的。”
呵!徐三娘心里颇为不屑地冷哼一声,什么公子,精.虫上脑和畜生有何两样,比起这些她倒是担心宝娥有没有伤着,“宝娥姑娘见事态严重,便躲得远并无大碍。”
待她赶到月河园时,场面已是一片狼藉,瓜果瓷器散落一地。
左边站着督御史家的陈公子,宝娥的常客;另一侧是位书生模样的年轻公子,衣着考究,看着面生。徐三娘心中暗自盘算,面上却堆满笑容,两边安抚,暗骂这突如其来的风波真是晦气。
“陈公子,今儿个怎么有空大驾光临?宝娥可是天天念着你呢。”徐三娘边说边示意丫鬟换上新茶,亲自端到陈承平面前,随后被他一脚踢翻矮桌,茶杯滚落一地,场面瞬间尴尬。
徐三娘无奈,只好唤来宝娥解围。这时宝娥才手执素月绢扇,款步而出,轻声细语道:“夏日炎炎,公子怕是心中烦躁,不如随奴家进屋小憩片刻?”
美人相劝,陈承平脸色缓和了些,言语之中藏不住的傲慢,轻哼道:“这会儿倒是有工夫请我了。”说着便起身离开,宝娥见状提裙跟了上去。
徐三娘转而看向那位受伤的书生公子,双手作揖,低声道歉:“公子受惊了,三娘在此赔罪。”
鲁彦昭脸色苍白,额上冷汗涔涔,显然伤得不轻。随行的刘二见状,愤愤不平,此时挺身而出:“呵,三娘自来眼高于顶,瞧不上我也便罢了,只是今日我这位兄弟可受不得这委屈,你可知他是--”
“够了!”鲁彦昭打断他,明显是不愿再添事端,“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言罢,他努力压下心中的怒火,对徐三娘道:“我等非蛮横之人,还望日后经营多加用心,免得再出差错误人误事。”
徐三娘见状,连忙顺着台阶下:“公子宽宏大量,奴家感激不尽。今日之事,定当引以为戒。”
一番赔礼道歉后,终于平息了这场风波。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有些事情总会遵循一些奇怪的规律,比如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一定是要出意外了!
起先鲁彦昭并未把手掌上的伤当回事儿,当时他与陈承平打红眼了,气急之下竟徒手挡下他挥过来的短剑。
陈承平笑他不自量力,然后猛地抽出,虎口到掌心被割了大口子,皮肉翻滚裂开血流了一地,好在随从的小厮迅速请来医师过来包扎。
时至大半个月后,隐约察觉出右手使不上劲了,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测,急召大夫看诊。
大夫眉头紧锁,叹道:“公子这手伤拖延太久,至于能否复原,全凭天命。”一语既出,满室皆惊,书生之手若失其用,无异于半世才情付诸东流,此等变故,实乃晴天霹雳。
如此一来,鲁家自然不会放过这位“罪魁祸首”,一气之下便请人设了生死局,欲以宝娥之血,祭那无端之恨。美人抱死香犹在,这等风月事也要请了阎王来理出个公断,一时之间,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百姓们蜂拥而至,只为目睹这场闹剧。
除了拥挤在台下的平民,专供的赏台上也人满为患,位于武台左前方的包间内,三位年轻俊杰正聚在此处。其中一位身着赪霞锦衣的公子,倚栏而立,眉头紧锁对眼前闹剧深感不耐,终是转身步入内室。
魏司融面色铁青,低声斥骂:“鲁泰的脑子是被他那蠢儿子气傻了吗?这下丢人都丢到大街上来了。”
榻上正在休息的梁勉被吵醒,眉头紧锁,外面也是一片吵闹声,睡是睡不着了,索性唤来小厮打水洗了脸,清醒了几分方道:“他不傻也生不出来蠢人,父子俩一个德行罢了。”
他冷笑一声,随即话锋一转,“我昨日上值到寅时,你一大早的喊我就是来看着这个啊?无不无聊。”
“无聊?说起来,这事儿可跟你那手下脱不了干系。”魏司融面色不善,说话间透着些许不满。
手下?梁勉看他这副愤世嫉俗的模样猜测,“陈德运?”
魏司融斜眼看过来,进一步冷嘲热讽,“看来你很了解嘛!”
“不想了解也难,他自升了官,做派愈发张狂,不少人找我告状,可我也没办法!大家同为佥都御史,怎么管?更何况在下位卑言轻,哪里进得了他的狗眼。”梁勉边说边伸了个懒腰,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见状,魏司融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挑明,“我看你是不想多管闲事吧!”
“哦,小郡王是在替谁打抱不平?”梁勉反唇相讥,两人针锋相对,场面开始僵持,屋内一时静下来,只剩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闻声望去,另有一修长身影坐立屏风前,男子身着淡竹色长衫,腰悬透青玉佩,端看那面容清疏,玉冠乌发,好叹一个琼姿皎皎,玉影翩翩。
他手执毫笔神情注于纸上,见两人对峙停下才淡然开口,“吵什么,两位何必在这儿做口舌之争,我这恰有一良方献上,不如就请你们代劳,替下生死局比武的二人,到那时有理无理,生死断定,如何?”
说话人乃定国公府的长孙邵珩之,字季山。他少时离家,此番因边关要事返京,得圣上特许归家修养。
今日应好友出门相聚,小郡王魏司融拉着他与梁勉三人来到了城北,菜市场搭建的这个武台,最初建立是为让申冤之人,有个上达天听的机会,现在偶尔也被人用来决断公正。
自小崇拜视为长兄的话,魏司融还是能听进几分的,更何况他今日的目的,也不是和梁勉分出个对错来。他坐回屏风对面的交椅上,托腮叹息,“不知今日过后,还能不能再听宝娥姑娘高歌奏曲。”
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支了摊子,开始赌谁输谁赢。鲁家代表上台的武人常洪是个镖师,在京城武术派小有名气,不管对方是谁,今日要胜了他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更何况那宝娥姑娘,能不能请来武人都是件难事,试问古往今来有几个胆敢同权贵人家作对的,若无人迎战,想来红颜薄命一杯鸩酒就能让她魂魄归西。
对比常洪注前币钞堆积如山,宝娥那里零星散着几个可怜的铜板。董千见状扔下几块小碎银,压在铜板上。
周围有个认识她的男人嘲笑起来,“哟,这不是董娘子么,最近又在哪里发财了?跑这里来当散钱仙子。”
这话听着让人恼怒,董千却没理会转身走了,她特意关了肉铺可不是来和他打嘴仗的。宝娥如今深陷危机,恩人有难她却无能为助,心中一片混乱。
周嘈一切犹如烈火烹煎着身心,董千一遍遍侥幸地想着,万一事情有了转机呢,万一有人能站出来替她打抱不平呢,直到人山人海中有人大喊,“宝娥姑娘到!”
随着那声略带急切的呼喊,人群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拨动,瞬间涌动起一股新的热潮。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这片喧嚣的土地上,为即将上演的一幕添上了几分庄严与不安。
来人身着一袭朱殷纱袖石榴裙,步履轻盈,宛如立夏中最娇艳的那支虞美人,这正是宝娥姑娘,她泰然步入众人眼帘。发髻间插着一株玉兰,几缕碎发轻拂额前,正所谓--檀心倒卷情无限,玉面低回力不支。
紧随其后的是位粗衣布衫的年轻人,只见她眉宇间透着坚韧,两人并肩站立,恰似城墙角落里的两丛花草,不论风雨飘摇,依旧彼此依偎,共同命运。
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那是谁?”“不知道啊!”“我常游街串巷的,从没见过此人。”“看着也不像是江湖人,估计是无名之辈想出风头罢了。”
有人反驳道:“此言差矣,谁不知生死场凶险万分,若非有十足把握,谁敢轻易涉足?更何况,今日若真赢了,那便是公然与鲁家为敌,永义候岂会善罢甘休?”
这话也有道理,大家都疑惑,“那这人是图个啥咧?活腻了不成!”
也有人不以为然开始说些玩笑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哦!”
话说到这儿,一群男人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有人为自己的识时务感到自豪,也有嘲笑那人色心蒙眼愚蠢至极。
“是个女人!”这话一层层地迅速传开,刚刚还在夸夸其谈的男人们不可置信,纷纷散开朝人群堆里钻,扒着头想一探真假。
摊位前空了下来,远处走来一女子,临近时她停下脚步,大略扫了一眼赌桌上的状纸,随后伸出浑似玉刻的手点了点案桌,“ 还能下注吗?”
小贩像个呆头鹅,愣了一会儿他才回过神,“可以,可以,小姐要投多少?”
女子轻轻抬手,示意身后的丫鬟,后者上前将沉甸甸的金子端上桌。小贩微颤着手接过,掀开红布,只见满盘金元宝,耀眼夺目。
“这……这么多!”小贩瞠目结舌,本就是小本生意,如今这情形他也是头一遭见,心中暗道:莫非是哪家贵女闲来无事,来此寻乐?他连忙低头不敢再多看,正欲将托盘置于常洪状纸之上。
那作金石声再次提醒,“不要压错了。”
小贩有些迟疑道:“您是想押宝娥姑娘?”
女子微微颔首,未再多言,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