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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独立中宵褪酡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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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大雨滂沱,檐头泻下一条条水柱,房舍只能看见憧憧的暗影,从窗口望去,那些影子在雨幕里微微颤抖,檐头一条条水柱喷射而下,几朵水花越过窗棂,溅到寒嫣的红纱袖上,洇出星星点点的鲜红。一阵风吹来,寒嫣打了个冷战,看见袖子上的水印,莫名紧张起来,脸色也变得苍白。
“嫣儿?这么晚了,快睡去罢!”管家祁六一瘸一拐走到寒嫣面前,他的腿很多年前就瘸了,走路的时候烟袋挂在烟斗上一荡一荡,象在附和他的话。
寒嫣一动不动望着窗外:“爹,我还不想睡。”
祁六叹了口气:“爹知道你在等堡主,他……恐怕得很晚才能回来。”
寒嫣没有说话,只默默咬紧嘴唇,祁六见自己的话毫不奏效,也只好叹着气一拐一拐离去。
大门响了一声,寒嫣急急打开门冲到院子里,却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莽撞丫头!”一个低低的男子嗓音哼了一声,蓑衣和斗笠把他浑身上下裹得密不透风,深邃幽黑的眼眸却从斗笠下露了出来,盯着寒嫣,仿佛雨夜的一道闪电。
“少堡主!您……您回来啦!”寒嫣欣喜叫道,她被大雨浇得睁不开眼,呆立在那男子面前,绞着双手,竟不知说什么好。
那男子把斗笠摘下来戴在寒嫣头上,冷冷道:“这么大的雨,出门也不知打伞,你若病了,谁来给我端茶倒水?还不快回屋去换衣服!”说着便大踏步向屋里走去。
“是!少堡主!”寒嫣大声应着向自己房间跑去,一面跑一面把斗笠从头上摘下来,紧紧抱在怀里,好像怕斗笠淋到雨。
“少堡主?”那男子在堂屋门口站住,转身望着寒嫣的背影,轻叹道,“寒嫣,你还是改不了这个称呼。”
他,傅中彦,傅家堡的堡主,居然自己也弄不明白,在武林盟主杜冠群和其他帮派面前一贯举重若轻的他,却在这么个小问题上百思不得其解。
傅家堡一度在江湖上声名显赫,老堡主傅镇海在世的时候,在武林同道中享有很高威信,连武林盟主都敬他三分,后来傅镇海辞世,独子傅中彦自然子承父业,一夜之间从少堡主成为了堡主。对这些,从出生起就呆在傅家堡的寒嫣几乎可以倒背如流,可她和傅中彦说话时,总也改不了口,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或许起初是无心,之后变成了有意。
“少堡主,请用茶。”寒嫣端着托盘出现在傅中彦面前,傅中彦正专注抚着伏麟剑的剑锋,没有抬头。那伏麟剑为傅家堡家传之宝,傅镇海过世后,便为傅中彦贴身佩戴,寝食不离。
寒嫣轻轻把托盘放到一边,退出书房,转身正碰上祁六,祁六正有些焦虑地踱来踱去,烟袋在烟杆上甩得更欢。
“爹?”寒嫣唤了一声。
祁六看了看她身后虚掩的房门,叹了口气,低声道:“嫣儿,你跟爹来,爹有话跟你说。”寒嫣忐忑不安跟着祁六到了厢房,祁六道:“嫣儿,堡主平日待你不错,你俩的话也投缘些——你去劝劝他,后日还是莫去的好!”
“爹,您说什么?少堡主要去哪里?”寒嫣不解。
祁六焦急搓着双手:“他没有告诉过你么?现下江湖上早已传开了,后日午时,堡主要在莲花峰与昆仑派掌门石星朗比武!”
“比武?比什么?为何要比?”寒嫣紧跟着追问祁六。
祁六欲言又止。但架不住寒嫣的刨根问底,终于吞吞吐吐道:“他们比武,据说是为了什么武林第一美人……”
寒嫣没等祁六的话说完就跑了出来,她怕在父亲面前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她当然知道那个武林第一美人,也知道近期武林中的各种传闻。那被称作武林第一美人的女人,乃是月华宫的宫主上官颜翎,她正值妙龄,美艳绝伦,没有一个男人能拒绝她的魅力,这些男人中最出色的,当属昆仑派掌门石星朗和傅家堡堡主傅中彦。
寒嫣一直跑到傅中彦面前,才清醒过来,傅中彦有些疑惑地看着她,问道:“寒嫣,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寒嫣紧紧咬着嘴唇,过了好久,才问:“少堡主,后日……您要上莲花峰?”
傅中彦凝视着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若傅中彦点点头,或直接说“是的”,寒嫣会把后面的话悄悄吞下去,然后默默转身走开,可傅中彦却答非所问,让她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勇气,她提声问道:“少堡主,你真的愿意为她去搏命?”
“搏命”一语,丝毫不夸张,昆仑派掌门石星朗英俊风流,与傅中彦年龄相仿,也算是少年有为,只是出手狠辣,昆仑派的招数极少迂回委婉,几招之后便欲取对手性命,败在石星朗手下的人,非死即残。
傅中彦把剑放到一旁的茶几上,起身走到窗前,已经敲过了三更,雨也停了,窗外黑漆漆的一片,连房舍的影子也看不清楚。
“寒嫣,我必须去。”傅中彦开口了,他人站在窗边,声音却好像是从茶几上的那把剑里发出来的。
“为什么?”寒嫣的脸更加苍白。
傅中彦转过身望着寒嫣,脸上阴晴不定。寒嫣垂下眼帘,叹道:“即使少堡主不说,我也猜得出,您一定是为了傅家堡,这么多年,您做的事情无不是为了傅家堡。”
“堡”字才出口,寒嫣乍然跃起,右手两指猛然插向傅中彦的双眼,傅中彦闪身在侧,左手横拨,右手直点寒嫣腰际,两个人突然这样交手,原本宁静的书房霎时起了飕飕凉风。寒嫣身形轻盈飘忽,招式变换奇快,出手时竟看不清她的纤手,只有团团白光环绕她飞舞着的曼妙身姿,这便是傅堡主教她的“采薇手”。祁六忠心耿耿跟随傅镇海多年,傅镇海待她寒嫣也如亲生女儿一般,她十岁那年,傅镇海将采薇手传给了寒嫣,这功夫本是堡主夫人所创,因为过于阴柔,此前一直未有传人。
傅中彦自幼得父亲倾囊相传,数年前便已凭一手“傅门九重剑”名闻江湖,对傅震海自创的“孤鸿掌”更是深得精髓,颇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味道,寒嫣的采薇手已是迅如鬼魅,竟能被他死死罩于掌风之下,数十回合后,傅中彦忽然翻掌变招,只听“啪”一声,四掌相击,傅中彦站在原地没有动,寒嫣则被震得后退两步。
“你试够了没有?”傅中彦的嗓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丝气急,“我爹教你武功,可不是让你来陪我练武的!”
寒嫣笑了笑,幽幽叹了口气:“昆仑派向来以快取胜,少堡主的出招更快,看来我这次试你身手,和以往一样多余。”
傅中彦探究地盯着寒嫣,唇角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你很不情愿我去,对么?”
寒嫣没有回答,只转身向门外走去:“少堡主,茶要凉了,快趁热喝罢。”
“多谢!”傅中彦的这两个字咬音很重,重得竟将寒嫣的眼泪震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