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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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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泽桉熬过了五一前水深火热那一周,工作日最后一天,下班后直接躲回了他爸的老房子里。
顾教授还没退休,下班到家比他还晚,老房子是独门独栋的自建房,小姑家就在隔壁,平时也有照应。
小姑在院子里浇花,院子外围隔了铁艺栏杆,里面打通,整体看起来特别敞亮,绣球刚开,花团锦簇,像彩色的气球,一团又一团。
顾泽桉把车停到路边,推开铁栅栏进门,喊了声小姑。
小姑不太高兴的样子,故意把嘴撅起来,生怕顾泽桉看不见,然后又去搬花盆,一盆盆挪到自己家门口。
顾泽桉从后备箱里把年节礼搬出来,一份拿去隔壁,放到客厅里,买了点水果和干货,小姑父平时爱喝酒,又买了两瓶五粮液,自己家也是一样的,只是酒换成了烟。
小姑撂了手里的活,跟他进去,语气里有些抱怨,“你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又买这些干什么?浪费钱!”
“有什么浪不浪费的,赚钱不就是花的吗?”顾泽桉掸了一下手,笑问,“又和小姑父吵架了?”
小姑板着脸,朝院子中间努了下嘴,“喏,你爸,说要在院子里砌道墙,把院子隔开,各过各的。”
顾泽桉笑笑。
“还不是那个女人!隔三岔五就来,我看你爸是有了再婚的心思!”小姑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地说,“说不准,年底就要住进来了。”
“我妈都过世二十多年了,我爸再婚也正常。”顾泽桉低着头,把玩着车钥匙,笑说,“刘阿姨人也挺好的,别总是跟她不对付。”
“没进门的时候都是好的!好不好我心里门儿清!”小姑把手套脱了,往裤子上甩了一把,“你爷俩的事情,就这样吧,我管不着!”
说完,气呼呼就走了。
顾泽桉哭笑不得,摇摇头,去后备箱里把另一份节礼搬进家门。
他平时回来很少,逢年过节住几天,和他爸能说的话很少,家里能住人的房只有两间,刘阿姨还有一个刚上初中的儿子,如果再婚,家里恐怕不会再给他留房间。
他把东西放下后上了楼,房间窗户没关,细碎的风从纱窗里飘进来,成山成海的书砌成了墙,他在这里度过了无数个春天。
他在书桌前坐下,窗外的梧桐树栽得很近,葱郁的绿色让他晃眼,像是一面墙,始终堵在他的前路,堵得他喘不过气。
他已经不太记得那六个月是如何度过,可只要回到这里,还是会觉得很压抑。
或许记忆会淡薄,但感受却刻骨。
顾教授还没下班,顾泽桉去到厨房,冰箱里没有什么食材,他去隔壁小姑家拿了点菜,小姑留他吃饭,他想想还是拒绝了,难得回次家,总要尽一尽孝道,陪他爸吃顿饭。
顾泽桉不知道他几点回家,他坐在厨房里的小板凳上,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拨出那通电话。
总会回来的,他想。
他撩起袖子准备洗菜,接到了柯宴的电话。
他按下免提,手机放在旁边,柯宴清亮的嗓音响了起来。
“干嘛呢?”背景声里喧哗热闹,吆五喝六的劝酒声。
“做饭呢。”顾泽桉把菜扔进水池,水龙头一打开,电话声音立刻变得不清晰,他很快把水龙头关上,用凑好的一点水,慢吞吞地搓菜叶子。
“费这力气干嘛,你想吃什么,我给你送过去呗。”
顾泽桉噗嗤笑了出来,又把水龙头打开,接了点水。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背景里的嘈杂声逐渐消失,又响起关门声,柯宴闷声说:“哥,我想你了,特别想。”
“你啊,少胡说八道,你不昨天才回家?”顾泽桉把茭白剥开,放在砧板上,边切边说,“你就在家好好待着,多出去跟朋友聚会,见见世面。”
“真就特别想你。”
顾泽桉菜刀切得哐哐响,切完了才说:“你害臊吗?顶那么大个,撒什么娇?”
电话那头,柯宴绷不住笑起来,向后一倒,躺在床中央,问:“做什么菜呢?”
“茭白炒肉丝,我爸爱吃的,再煮个排骨汤,番茄炒蛋。”
“你就会这俩菜!”
“这不容易嘛。”顾泽桉看橱柜里有真空包装的腊肉,干货里有茶树菇,他准备再炒个茶树菇腊肉。
“礼物买了吗?”
“买了呀。”顾泽桉拆开袋子,抓了把茶树菇扔进水盆里,“给你买了支万宝龙的钢笔,祝你学业有成。”
柯宴吼了起来:“你说出来干嘛呀!你能不能给我点惊喜?”
“你这人真是麻烦,我都懒得搭理你。”顾泽桉无语,“爱要不要!”
“废话,我当然要啊。”柯宴急吼吼说,“再给我做顿饭,不要排骨汤、番茄炒蛋、蚝油生菜!”
顾泽桉冷不丁想起叉烧,又想起那个吻,呼吸一下子乱了,忙说:“我炒菜呢,挂了吧。”没等柯宴答应,说完就摁了电话。
他扶着料理台深吸气,明明穿戴整齐,却总觉得自己很狼狈,身体里的血液在乱窜,哪里都不对劲,柯宴的气息如影随形,随着那个吻流入他的身体里,在四肢百骸里作祟。
手机震了一下,柯宴又发了短信过来。
【Key】:晚上打给你
顾泽桉想,真是磨人。
【顾泽桉】:我加班呢
【Key】:你给妖妖霖补课的时候没听你要加班啊?
顾泽桉烦死了,没再回他,手机锁屏扔到看不见的地方。
做好四个菜用保鲜膜封起来,时间过了七点,他把菜端到客厅里,估摸着他爸应该快要到家了。
头顶日光灯滋滋作响,暗了一半,入夜之后,屋子里显得十分森冷。
顾泽桉仰头看着日光灯,刚放下的衬衫袖子又卷起来,去后面储藏室里翻找备用灯管,然后踩着板凳把灯罩卸了,灰尘簌簌落了满头,猝不及防飘进了眼里,他干咳几声,用力挤了几下眼睛,又再抬起头,把旧灯管拧下来,换上新的,然后去开电闸,客厅一隅骤然亮了起来。
顾泽桉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拿抹布把掉在椅子上灰尘擦掉,又把地板拖了。
他看一眼时间,七点半了。
他坐到桌后那张斑驳陈旧的太师椅上,趴在桌子上看手机,柯宴给他发了几条消息,他没有点开看,再次犹豫,还是没有打给顾教授。
他把手机放下,伏在自己的胳膊上,百无聊赖地观察四周,视线里出现粉红色保温杯,鞋柜旁有一双崭新的女士拖鞋。
顾泽桉想起他有一部没送出去的IPAD,或许可以送给刘阿姨的儿子。
手机在视线范围内,一会儿亮,一会儿灭,他不太想看,上一天班实在太累了,要是柯宴在这里,还能给他捏捏肩膀。
顾泽桉眼皮耷拉了几下,慢慢合拢。
他打了个盹,感觉才睡着,就有人拍他的肩膀,脖子僵硬得抬不起来,他听见顾教授低沉地问:“怎么在这里睡觉?”
顾泽桉艰难地抬起脖子,看见墙上的挂钟,九点多了。
顾教授站在一边,微微蹙着眉,嘴唇抿紧,这个表情顾泽桉太熟悉了,从前打骂都很爽快,不知从何时起,藤拍不见了,骂声也不见了,父子俩之间只剩欲言又止。
顾教授问:“你吃饭了吗?”
顾泽桉又看一眼挂钟,揉了一下眼睛,点点头说:“吃过了,给你留的。”
“我在你刘阿姨家吃过了。”顾教授脚步停滞在原地,半晌又说,“明天她来家里吃饭。”
“我记得。”顾泽桉站起来,收拾桌上的饭菜,“那我明天做几个菜吧。”
“不用,明天让你刘阿姨做。”顾教授看了眼楼梯,“我先上楼。”
顾泽桉还是点头,他把保鲜膜捻紧,琢磨着明天早晨煮个挂面吧,浇头管够。
顾教授脚步声远去,顾泽桉仰头看向那盏白炽灯,突然觉得有点太亮了,刺得眼睛疼。
饭菜放进冰箱,他关掉了那盏灯,世界一片漆黑,他在黑暗中感受到了如常的安宁。
*
刘阿姨五十出头,比顾教授小几岁,在大学里当辅导员,顾泽桉见她的次数不多,彼此间很客气。
刘阿姨来的时候买了菜,喜气洋洋进厨房。
顾泽桉在院子里帮忙浇花,小表妹从隔壁屋里出来,身后跟着一只白色比熊,好久没理发,乱糟糟得像只小土狗,毛发倒是干净,活泼地向前奔跑,绕过李淼淼,欢快扑向顾泽桉。
顾泽桉正弯着腰,被撞了一下脚,身体向后栽倒,蹲坐在地上,比熊顺势钻进他怀里,李淼淼嘻嘻哈哈跑来,也往他怀里冲。
顾泽桉张开手臂,把年幼的小表妹搂进怀里。
小姑从屋里冲出来骂:“你给她买什么小狗!整天不读书,就知道玩小狗!”
李淼淼抱着顾泽桉的脖子,冲她妈做了个怪表情。
顾泽桉笑:“她才十岁,而且也没耽误读书,是不是,淼淼?”
小姑又指着那小狗骂,声音大得震破天,还特别阴阳怪气:“还有你,整天往别人家跑什么!要不要脸!”
顾泽桉连忙捂住李淼淼的耳朵,“淼淼不听。”
小姑父从屋里冲出来,“你丢不丢人!”说罢拽着小姑回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李淼淼还靠在顾泽桉怀里,软绵绵地说:“哥哥明天要带女朋友回家,他们年底要结婚。”
小姑儿女双全,顾泽桉算了算,李焱今年二十五岁,一晃也到了成家的年龄。
李淼淼问:“桉桉哥哥,你什么时候结婚?”
顾泽桉故作深沉,认真思考后说:“八十岁之前,一定结婚。”
小姑娘哈哈大笑,听见熟悉的汽车声,知道是李焱回来了,挣开顾泽桉,撒欢似的往外跑。
刘阿姨从屋里出来,笑容拘谨:“开饭了。”
顾泽桉礼貌地说:“阿姨辛苦了。”
刘阿姨撩了一下头发,转身往里走,在大门处遇到顾教授,顾教授负着手往外看,冲顾泽桉道:“去叫你小姑姑他们过来吃饭。”